第62章 “大明藥神”誕生了
字數:8409 加入書籤
巳時正,日頭有些晃眼了。
宦官讓人撤下香案,換上新的。這回是半柱粗香,插在銅爐裏。
“第二局,混藥辨方。”他指著擂台中央三個油紙包,“此處有三包藥渣,乃三劑古方混合搗碎而成。二人各選一包,半柱香內,辨出原方組成,並寫出君臣佐使。”
墨炎臉色鬆了鬆
辨方是他的看家本事。幾十年來,他不知拆解過多少殘方、驗方、秘方,靠的就是這雙眼睛和這顆腦子。
他選了中間那包。
油紙打開,裏頭是一堆黑褐色的碎渣,有片有塊有粉末,混得像一鍋粥。墨炎取來白色油布鋪開,把藥渣倒上去,用鑷子一點點挑揀。
動作極快。
當歸片歸一堆,川芎塊歸一堆,白芍碎屑歸一堆……他嘴裏念念有詞,每揀出一味,就在紙上記一筆。半柱香燒到三分之二時,他已經列出八味藥。
可眉頭越皺越緊。
總覺得缺了點什麽。這方子八味藥齊了,君臣佐使也配得起來,可就是不對味——像一鍋湯少放了鹽。
他抬頭看了眼陳越。
陳越選了左邊那包,卻沒急著挑揀。他打開木箱,從裏頭取出個銅管物件。那東西一尺來長,兩頭是水晶片,中間有螺紋銅管能擰動。
百姓懵了。
“那是什麽玩意兒?”
“像個千裏鏡,可那麽小……”
“陳牙匠要幹嘛?不辨藥了?”
福王在包廂裏眯起眼。
陳越把藥渣撒了點在水晶片上,湊到銅管那頭,眼睛貼上去。他擰了擰銅管,又擰了擰,然後朝小祿子招手。
“看到菱形晶體,是芒硝。”他一邊看一邊說,“這些管狀碎片,丹皮……嗯?有球形小顆粒,遇水即化——”
他猛地抬頭。
“這包藥渣裏混了夜明砂。”
墨炎手一抖,鑷子掉在油布上。
夜明砂是蝙蝠糞便,極細小,色黑褐,混在潮濕藥渣裏肉眼難辨。更麻煩的是,這東西遇水即化,一旦藥渣受潮,就會融進去,根本挑不出來。
墨炎趕緊往自己那堆藥渣上滴水。
水浸下去,藥渣顏色變深。他用鑷子撥了撥,果然在底下發現極細微的砂狀物——正是夜明砂。
他臉色唰地白了。
半柱香燒盡。
宦官收上兩人寫的方子。墨炎的方子列了八味藥,工整漂亮,可缺了“夜明砂”這味藥引。陳越的方子列了九味,最後一味寫著“夜明砂三分,為引”,旁邊還標注:“原方應為‘夜明丹’,治目翳內障,出自《千金翼方》卷六。”
會長接過方子,又從懷裏掏出本泛黃的古籍,翻到某一頁。
他對著看了很久。
台下百姓屏住呼吸,伸長了脖子。
會長合上書,長歎一聲。
“陳大人完勝。”他朗聲宣讀,“夜明丹九味,缺一味則功效盡失。墨先生雖辨出八味,可缺了這味藥引,方子便是死的。”
台下先是一靜,隨後爆發出驚呼。
“贏了?陳牙匠贏了?”
“那銅管子是什麽寶貝?連夜明砂都看得見?”
“神物!真是神物!”
墨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盯著自己那張方子,臉上血色褪盡,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最終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
午時初,日上三竿。
擂台四周擠得水泄不通,後頭的人踮著腳,前頭的人汗流浹背。可沒人舍得走——勝負就看這最後一局了。
宦官捧出個白玉小瓶。
瓶子不大,巴掌高,通體瑩白,瓶口用蜜蠟封著。他神色凝重,像捧著一團火。
“此瓶中之物,乃西域進貢的‘無相毒’。”他頓了頓,“無色,無味,入水即化。第三局,辨毒配解。一炷香內,辨出毒性成分,並當場配出解藥——用那隻籠中犬驗證。”
角落的鐵籠裏,關著一隻用來試藥的雜毛土狗,正不安地狂吠。
墨炎先試。
他用銀針探毒,針沒變色。用蒜汁滴入,蒜汁不起沫。甚至從懷裏掏出隻小白鼠,那小白鼠聞了聞——依舊活蹦亂跳,半點事沒有。
香燒過半,他被逼到了絕路。
墨炎額頭冒出冷汗。他盯著那瓶毒藥,眼神裏透出掙紮,最後咬牙道:“老夫嚐毒!”
他倒出一滴在舌尖。
三息後,他臉色驟變。
那變化快得嚇人——先是一白,再是一青,最後轉為烏黑。他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踉蹌後退,手扣著喉嚨,趴在台上幹嘔。
“是……是混合毒……砒霜為底……但摻了別的……掩了氣味……”
他癱坐在地,渾身發抖,已無力配解藥。
宦官看向陳越。
輪到陳越了。
他沒有嚐,而是不慌不忙地取出一片棉布條——那是他的“石蕊試紙”。他將布條浸入毒液,布條迅速變紅。
“酸性。”
他又取出一片塗了硫磺鐵粉的布條,滴上一滴毒液。布條慢慢變黑。
“重金屬毒,砒霜為主,也就是*****。”陳越冷靜地分析,“混合了強酸類毒物,可能是***類提純液。”
他轉向小祿子,語速極快:“取生雞蛋十個!鮮牛奶一壺!快!”
東西送上來。陳越將蛋清分離,混合牛奶,攪拌均勻。
他先將毒液灌入狗嘴。片刻後,狗開始劇烈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陳越立刻撬開狗嘴,將那一碗“蛋清牛奶混合液”灌了進去。
“毒藥最怕的不是以毒攻毒,而是讓它沒機會毒。”陳越一邊灌一邊解釋,“蛋清遇重金屬會凝固,包裹毒素,保護胃黏膜;牛奶衝淡毒性,催吐!”
灌完狗,他走到墨炎跟前,蹲下。
“墨先生,得罪。”
他也給墨炎也灌了“蛋清牛奶混合液”。墨炎想掙紮,可渾身無力,隻能任由他灌。灌完了,陳越拍拍他肩膀:“蛋清裹毒,牛奶衝淡。雖不能根治,可至少能保命。”
半柱香後,那隻狗雖然虛弱地趴在地上,但抽搐停止了,呼吸也漸漸平穩,甚至還舔了舔嘴邊的奶漬。
墨炎幹吐了幾次後,臉色也好轉些,烏黑褪去,轉為慘白。
宦官起身。
“第三局,陳越辨毒準確,解毒有效——勝!”
短暫的寂靜後,台下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藥神!大明藥神!”
“陳牙匠贏了!真贏了!”
“三局兩勝!墨炎輸了!”
墨炎癱在台上,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他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看斷手台那把鬼頭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聲。
福王在包廂裏使了個眼色。
兩個護衛從人群裏擠出,朝擂台走去。他們一人把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冷冷地看著墨炎。另外一個走向癱坐在地上的墨炎,每接近墨炎一步,墨炎就渾身打個哆嗦。
陳越忽然抬手。
“且慢。”
他走到擂台中央,朝茶樓包廂方向拱手,聲音清朗,壓過了台下的喧嘩。
“王爺,陳越鬥膽,想用墨先生這隻右手,換一樣東西。”
……
茶樓包廂裏,福王捏著念珠的手頓了頓。
管事推開窗戶,探出半張臉,陰沉地發問。
“王爺問你要什麽?”
陳越抬頭看他,不躲不閃:“江南三府藥材通關文牒,及福王府在江南的藥材渠道名錄。” 以此,換墨先生這雙手,和王爺的‘麵子’。”
福王眼角抽搐,氣得渾身發抖。這簡直是從他身上割肉!但眾目睽睽之下,若是真的砍了墨炎的手,他福王的名聲也就臭了——連自己人都保不住。
台下百姓則已經嘩然。
“江南渠道?那可是福王府的命根子!”
“陳牙匠胃口不小啊……”
福王的腮幫子鼓了又鼓,像是在咬牙。他在窗戶裏盯著陳越看了很久,久到台下議論聲都小了。
最終,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好。”
管事很快取來東西。一份是蓋著府衙大印的通關文牒,一份是厚厚的賬冊副本。福王點了點頭,管事直接從窗口扔下去,紙頁在半空中散開,飄飄搖搖落在擂台上。
陳越撿起來,拍了拍灰。
他走到墨炎跟前,把賬冊遞過去。
“墨先生,你的手保住了。”他說,“但今後,你得替我打理江南藥材生意——做個‘顧問’。工錢照發,吃住全包,隻一條:別再碰毒。”
墨炎盯著那賬冊,沒接。
他抬起頭,眼睛裏血絲密布,聲音嘶啞得不成調:“你……你羞辱我?”
“我救你。”陳越把賬冊塞進他懷裏,“福王能撈你一次,撈不了第二次。跟著我,至少能活得像個人。”
墨炎抱著賬冊,肩膀開始抖。他低下頭,把臉埋進賬冊裏,發出壓抑的嗚咽聲。那聲音像受傷的野獸,聽著讓人心頭發堵。
陳越轉身下台。
百姓自動分開一條道,目光追著他,敬畏的,好奇的,羨慕的。有人想擠上來搭話,被修安和小祿子擋住了。
……
當晚工坊擺了三桌,雞鴨魚肉全上,酒管夠。
劉鐵錘喝得臉紅脖子粗,舉著碗嚷嚷:“大人!從今往後您就是‘大明藥神’!看誰還敢說咱們是野路子!”
張鬼手也喝高了,抱著顯微鏡不撒手:“這寶貝……這寶貝得供起來!祖宗傳家寶都沒它金貴!”
陳越笑著陪了幾杯,趁人不注意溜到後院。
夜風涼颼颼的,吹散了酒氣。他靠在牆邊,仰頭看天。星星很密,銀河像一道淺白的紗,橫在天上。
修安跟出來,遞上一封信。
“大人,太醫院內線剛送來的。”他壓低聲音,“許冠陽這幾日天天泡在藏書閣,專翻南疆毒蠱類的古籍。尤其找一種叫‘金蠶蠱’的記載,抄了滿本子筆記。”
陳越接過信,就著月光看。
字跡很潦草,可內容清楚:許冠陽借閱《蠱毒秘錄》《南疆異聞誌》等七本書,每本都翻到講“金蠶蠱”那幾頁,反複看,還做了摘抄。
“蠱?”陳越皺起眉。
“線報說,他昨天還去了趟城南,進了一間偏僻民宅,半日才出。”修安補充,“那宅子住戶是個南疆來的貨郎,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陳越把信折好,塞進懷裏。
第二天傍晚,趙王府派車來接。
宴席設在後花園水榭,三麵環水,隻一條曲廊通進來。趙王爺屏退左右,連倒酒的丫鬟都遣走了,就他和陳越兩人對坐。
酒過三巡,趙王爺放下杯子
“許冠陽那老小子,你得多防著點。”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怕被水聽了去,“他年輕時不顯山不露水,可先帝在時,後宮出過一樁怪事。”
陳越給他添酒。
“有位嬪妃,好端端的突然暴斃。”趙王爺盯著杯裏的酒,“太醫院查了三天,查不出原因。屍身不腐不臭,麵色如生,可就是沒氣了。最後是許冠陽私下跟先帝說……像是‘蠱毒’。”
水榭裏靜得能聽見荷葉上的水珠滾落。
“先帝壓下了此事,隻說那嬪妃是急症暴亡。”趙王爺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可從那以後,許冠陽就調出了太醫院核心,一直待到先帝駕崩,今上登基,他才慢慢爬回院判的位置。”
陳越後背有點涼。
“蠱這種東西,殺人不見血,查案不見痕。”趙王爺把杯子重重一放,“是最懂醫術的人,才會用的最髒的手段。許冠陽現在翻這些書,絕沒安好心。”
夜風吹過水麵,帶起一層漣漪。
趙王爺又笑起來,給陳越夾了塊魚。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他換了輕鬆的語調,“你如今名聲大噪,老夫那些老部下在邊軍裏,聽說了你這‘牙神’的名號,都嚷嚷著想見見。”
陳越抬眼。
“軍中將士苦啊。”趙王爺歎口氣,“成天啃幹糧,硬的能崩掉牙。牙疼的,牙齦腫的,滿嘴爛牙的,多了去了。啃不動幹糧,哪有力氣打仗?”
他給陳越倒滿酒,意味深長。
“你可願隨老夫去軍營走一趟?一來解將士之苦,二來……”
他頓了頓。
“軍營裏幹淨,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刀槍棍棒都擺在明麵上,比那些藏在暗處的刀子,好防得多。”
陳越看著趙王爺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心中一動。
進軍營?這可是個新地圖,也是個掌握“槍杆子”的好機會。
陳越端起酒杯。
酒液在杯裏晃了晃,映著燭光,亮得像琥珀。
他仰頭喝幹。
“王爺抬愛,陳越敢不從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