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窮途末路,蠱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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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庫大門緩緩打開。
裏麵堆積如山的白色鹽包,像是一座座雪山。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熟悉的、帶著微腥的鹹味。
陳越看著這座“鹽山”,深吸一口氣,對著身後的張猛和一眾親兵吼道:
“搬!一顆不留!全搬去河邊!”
午後,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天色灰暗。
京城卻沸騰了。
五城兵馬司的兵卒、順天府的衙役、還有從四麵八方湧來的、衣衫襤褸卻神情嚴肅的乞丐——那是趙王爺暗中通過丐幫幫主協調的人馬。
他們推著獨輪車,扛著麻袋,或是兩人抬著大缸,像螞蟻一樣散布在全城的大街小巷。
每一支隊伍都配發了足夠的石灰包和滿滿一桶濃得化不開的鹽鹵。
鼓樓邊的井台上。
陳越站在一口公用的水井旁,周圍圍滿了驚恐的百姓。
“各位鄉親!”陳越大喊,“這是為了救命!忍半天沒水喝,總比喝了爛肚子強!”
他親自抱起一塊足有西瓜大的生石灰塊,對準井口,毫不猶豫地扔了下去。
“咚!”
緊接著,是一桶褐色的濃鹽鹵水。
“嘩啦——”
石灰遇水,瞬間發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井底傳來“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像是地底下燒開了鍋。一股帶著強烈堿味和氯氣的白煙,從井口猛地噴湧而出,直衝雲霄。
“封井!”陳越一聲令下。
幾名衙役立刻抬來厚重的石板,蓋在井口上,又用黃泥把縫隙封死。
與此同時,金水河畔,通惠河邊。
無數艘小船在河麵上穿梭。船上的兵卒將石灰包用棉布裹成巨大的球狀,係上石頭,沉入河道。
“嗤——嗤——嗤——”
河水接觸到大量石灰的地方,瞬間像是開了鍋一樣劇烈翻滾。白色的煙霧在大運河上蔓延開來,混合著石灰的嗆鼻味道和鹽鹵的鹹腥氣,將整個京城的水係籠罩在了一片迷霧之中。
這場景,宛如一場巨大而詭異的祭祀儀式。
日落時分,全城上千口水井同時冒煙,河道白霧彌漫。
百姓們捂著口鼻,躲在窗戶後麵看著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瑟瑟發抖。但他們知道,這是朝廷在跟那種看不見的惡魔搏鬥。
“咳咳……這味兒……真嗆啊!”張猛站在河邊,抹了一把被熏出來的眼淚。
“嗆就對了。”陳越看著那翻滾的河水,眼神堅定,“蟲卵怕這味兒。越嗆,它們死得越快。”
次日黎明。
霧氣漸漸散去,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石灰味。
宮中,看守西北角怡神殿裏那口廢棄古井的小太監,正靠著牆打盹。這口井位置偏僻,直通皇宮底下的暗河,平時根本沒人來。
突然,井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咕嚕……咕嚕……啵!”
像是有什麽粘稠的東西在攪拌,又像是氣泡破裂的聲音。
小太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往井邊走了兩步。
下一秒,他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鬼啊!井裏爬出怪物了!!”
一刻鍾後,陳越和張猛帶著一隊禁軍趕到。
井口已經被一股詭異的白煙籠罩,但這白煙不同於昨日的石灰煙,它夾雜著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甜腐惡臭,聞之欲嘔。
“所有人退後!”陳越大吼。
話音剛落,“噗——”的一聲。
井口猛地噴出一股漆黑的粘液,濺得四處都是。那被粘液沾到的石板,瞬間冒起黑煙,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緊接著,一個恐怖的龐然大物,硬生生地從那個並不寬敞的井口裏擠了出來。
那是一團暗紅色、還在不斷蠕動的肉球!
它足有磨盤那麽大,表麵布滿了像蜂窩一樣的密集孔洞。每一個孔洞裏,都有一條白花花、像蛆一樣的東西在探頭探腦,發出細微的嘶鳴聲。
這根本不是一隻蟲子,這是無數蟲子粘合在一起的“母體”!
它沒有眼睛,沒有嘴,隻有那種無意識的蠕動。它仿佛能感知到哪裏有水源,剛一落地,就朝著旁邊不遠處的一口蓮花池蠕動過去,身後留下一道充滿腐蝕性的黏液軌跡。
“媽呀……這……這是什麽鬼東西?!”張猛這樣殺人不眨眼的漢子,看到這一幕也覺得頭皮發麻,手裏的刀都握不穩了。
“是金蠶蠱王。”
陳越臉色慘白,死死盯著那團肉球,“這就是萬千幼蟲的母體!它平時藏在地下暗河最陰寒、最深的地方,靠那些幼蟲出去‘覓食’,把血肉帶回來反哺給它。現在……我們消殺水質,水裏變成了強堿強鹽,它活不下去,幼蟲也死光了。它這是被迫離巢,出來拚命了!”
“不能讓它進水池!進了水就能活!”
張猛咬牙衝上去,一刀砍在肉球上。刀刃陷進去半尺,拔出來時帶出一股腥臭的黑血。肉球被激怒了,表麵孔洞猛然張開,噴出幾十道黑色水箭。
張猛側身躲開,水箭射在地上,青磚滋滋冒煙。
“它怕火!”陳越想起古籍記載,“金蠶蠱畏燥熱——用火油!”
陳越立即喊道,“張猛!火油!快!”
“弟兄們!潑油!”張猛大吼一聲,指揮幾個親兵抬著從庫房裏緊急調來的火油罐,對著那團肉球就潑了過去。
黑色的火油淋滿了肉球全身。它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發出一陣劇烈的顫抖,那些孔洞裏拚命噴出黑水,想要衝刷掉油汙。
“點火!射箭!”
張猛彎弓搭箭,箭頭包著浸油的棉布,被火折子點燃。
“嗖——!”
火箭如流星般劃過晨曦,精準地射中了肉球的中心。
“轟!”
烈焰衝天而起!
那團肉球在火焰中劇烈扭曲、收縮、翻滾。火焰燒得它表麵孔洞不斷爆裂,每爆一個,就噴出一股黑煙,煙裏裹著沒孵化的蟲卵,卵在火裏劈啪炸開。
那一刻,所有人仿佛聽到了一種尖銳得刺破耳膜的聲音——那不是蟲子的叫聲,那更像是……嬰兒的啼哭!
淒厲、怨毒、連綿不絕。
這種慘叫持續了足足數十息,才漸漸微弱下去。空氣中的惡臭被焦臭味取代,那團巨大的肉球最終停止了蠕動,化為一團焦黑蜷縮的殘骸,像是一塊燒焦的爛木頭。
陳越這才鬆了一口氣,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張猛用鐵釺撥開那個還冒著煙的焦殼,想要確認它是不是死透了。
“咦?這是什麽?”
在焦黑的殘骸核心處,竟然有一塊拳頭大小的東西沒有被燒毀。
張猛用鐵釺把它挑了出來。
那是一塊暗紅色的、即便在烈火中也沒有腐爛的……爛肉?不,更像是一塊已經風幹的心髒。
在這塊爛肉中間,竟然包裹著一枚閃閃發亮的東西。
張猛用刀尖把它剔出來,那是一枚半個手掌大小的鎏金銀符。
陳越湊過去,用鑷子夾起那枚銀符,對著陽光細看。
銀符的做工極其精美,正麵刻著一個古怪的、似龍非龍的紋樣,背麵則是兩個從未見過的小篆字。
“這是……”陳越猛地一驚。
他在宮裏的古籍上見過這個紋樣!
這是前朝廢太子的私人信物!是被先帝嚴令銷毀、視為禁忌的東西!
前朝廢太子三十年前宮變失敗,被賜毒酒,屍骨下落不明。他那一係的舊臣被清洗殆盡,所有相關印記都成了禁忌——私藏者,誅九族。
這銀符怎麽會裹在蠱王肚子裏?
“大人?”張猛看他臉色不對。
陳越迅速把銀符收進袖袋,站起身時已經恢複平靜:“清理現場,深挖五尺,把這團焦炭裹石灰埋了。上麵再鋪一層厚石灰,最後再蓋土——處理幹淨點。”
“是。”
他轉身往院外走,腳步很穩,但袖子裏的雙拳握得緊緊的。
走出怡神殿院門時,陳越回頭看了一眼那口還在冒煙的廢井。晨光從東邊宮牆爬上來,照在井台殘留的黑漬上,那些腐蝕痕跡像一張扭曲的臉。
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蠱王是怪物。
但把它養出來、投進皇宮暗河、還特意塞進前朝廢太子信物的……
是人。
而且這個人,或者這群人,要的恐怕不止是製造一場瘟疫。
他們要的是舊賬重提,是血債血償,是把三十年前那場宮變的灰燼重新點燃。
陳越摸了摸袖袋裏那塊冰涼的銀符。
這東西是個燙手山芋,也是個魚餌。
而他現在,既得握著山芋,還得等著看——哪條魚會忍不住來咬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