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日危機,全城消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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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神機營裏麵最矯健的戰馬被牽了過來。
    “上馬!”陳越大喝一聲。
    張猛二話沒說,翻身上馬,手中韁繩猛地一勒,胯下那匹黑鬃戰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十名親兵緊隨其後,甲胄摩擦的嘩啦聲在軍營外的管道上格外刺耳。
    “大人!城門還沒開,咱們這是去送死嗎?”一旁的親兵喊道。
    “闖也要闖進去!”陳越眼角抽動,手中馬鞭狠狠落下,“再晚半步,這京城就成墳場了!到時候大家都是死人!”
    “駕——!駕——!”
    三十裏官道,淹沒在沸騰的塵霧當中。
    馬蹄踏在堅硬的凍土上,發出沉悶的“得得”聲,越來越急促。
    風,像是刀子一樣刮過陳越的臉。
    他的身體伏在馬背上,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的五髒六腑翻江倒海,但他腦子裏隻有那兩個字:水!毒!
    快一點!再快一點!如果軍營那種封閉環境都能快速感染幾十人,那京城地下錯綜複雜的水網一旦被引爆……那種後果,簡直不敢想!
    一個時辰後,朝陽門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但陳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護城河裏麵的景象就透著一股反常。
    那條環繞京城的護城河,平日裏雖然算不上清澈,但也泛著綠意。可此刻,在熹微的晨光下,那河水竟然泛著一層詭異的黑紫色油光,像是上麵漂了一層厚厚的死油。
    “看!那是魚!”張猛驚呼,手指指向河麵。
    隻見護城河上,成百上千條死魚翻著慘白的肚皮,密密麻麻地漂浮著,隨著水流緩緩移動,如同一支白色的幽靈艦隊。
    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腐臭味,順著寒風直衝鼻孔,嗆得人嗓子發緊。
    城門口,守城的兵卒捂著鼻子,聚在橋頭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人敢靠近那黑色的河水。
    “閃開!趙王府辦差!緊急軍情!”張猛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高高揚起那塊象征著特權的銅腰牌。
    “攔住他們!進城需要檢查!”城樓上的校尉剛探出頭大喊。
    “擋者死!!”陳越嘶吼著,眼睛通紅,不管不顧地猛地一夾馬腹。
    馬蹄踏過吊橋,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守門兵卒隻覺得一陣黑旋風從身邊刮過,還沒反應過來,那十幾匹馬已經衝進了黑洞洞的城門洞,消失在揚起的煙塵裏。
    京城,西華門外。
    陳越並沒有直奔午門,也沒去趙王府,而是直接勒馬衝向了那條與護城河相連、也是皇宮取水之地的金水河。
    那裏,坐落著浣衣局。
    “籲——!”
    馬還沒停穩,陳越已經跳了下來,腳下一個踉蹌,但他顧不得,直直衝進了浣衣局的大門。
    院內,熱氣蒸騰。幾十個大木盆一字排開,百十名宮女正挽著袖子,蹲在水渠邊捶洗衣物。那水渠的水,正是從金水河引進來的。
    “啪!啪!啪!”
    棒槌敲打在濕衣服上的聲音此起彼伏,帶著某種機械的節奏。
    “都給我住手!別洗了!”
    陳越這一嗓子,嚇得幾個膽小的宮女手一抖,棒槌掉進了盆裏,激起一片水花。
    “哪來的瘋子?竟敢擅闖浣衣局?”管事姑姑叉著腰罵道。
    陳越根本不理她,大步走到最近的一個宮女身邊。這姑娘看起來才十五六歲,正洗一件大紅色的內監袍服。
    陳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那宮女驚呼出聲:“啊!你幹什麽!放手!”
    但陳越的目光已經定格在了她的小臂上。
    那裏,幾個米粒大小的紅疹正在從皮膚下隱隱浮現,顏色鮮紅欲滴,周圍的皮膚微微隆起,看起來像是蚊子包,但陳越知道,那根本不是蚊子咬的。
    那是……幼蟲鑽入皮下的入口!
    “拿來看!”陳越從懷裏掏出那方珍貴的水晶片,一把搶過宮女手裏的濕衣服,狠狠一擰。
    “嘩啦——”
    一股帶著渾濁泡沫的水擠在了水晶片上。
    張猛麻利地從馬背上的褡褳裏掏出那個便攜式木匣顯微鏡,熟練地架好,甚至不用陳越吩咐,就調好了光線。
    陳越趴上去,隻看了一眼。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後背一陣發麻。
    如果說軍營裏的井水裏隻是有些散亂的蟲卵,那這一滴水裏,密密麻麻全是那些圓形的、帶著細微倒鉤的顆粒!
    它們擠在一起,像是翻湧的芝麻,數量何止十倍?!
    陳越的手都在抖。
    他從懷裏掏出那本軍營水樣的記錄冊,快速翻到畫著蟲卵密度的那一頁,放在顯微鏡旁邊對比。
    “二十……兩百……”
    他喃喃自語,臉色變得鐵青,“這密度……炸了!皇宮裏的水源已經成了蟲窩!”
    他猛地轉頭,盯著那個還在發抖的宮女:“這水……你是從哪接的?”
    宮女被他嚇壞了,結結巴巴:“就、就前麵……金水河的埠頭……這兩天水有點渾,還有股甜腥味,管事姑姑的說天冷水濁是常事……”
    “常事?”陳越冷笑一聲,“這常事,馬上就要變成喪事了!”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外。
    今日雖不早朝,但內閣首輔、六部尚書正在此議事,討論著今年冬季黃河大修的預算。
    突然,一陣喧嘩聲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攔住他!快攔住他!有人闖宮!”太監尖銳的喊聲劃破了天空。
    “都給我滾開!”
    “砰!”的一聲巨響,禦書房那兩扇雕花的楠木大門被硬生生地撞開。
    陳越渾身泥汙,頭發散亂,官帽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手裏舉著一個裝著渾濁河水的琉璃瓶,還有那張昨夜就連夜寫好的生死狀。
    “大膽!陳越!你瘋了嗎?!”
    禮部尚書第一個反應過來,氣得胡子亂顫,“禦前失儀,衣冠不整,還擅闖禁地!來人,叉出去!當庭杖責!”
    幾個禦前侍衛衝上來就要拿人。
    陳越根本沒管他們,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金磚地上,膝蓋磕得咚咚響。
    “臣陳越,死罪!”他高舉那個瓶子,嘶啞竭力說道,“但臣有急奏!京郊軍營已現金蠶蠱毒,臣方才查驗宮中取水處——蟲卵密度是軍營十倍!十倍啊陛下!這說明蠱毒已經在京城水源裏全麵爆發了!此蠱寄於水,三日孵化,入膚即鑽,七日潰爛至骨!若不立刻斷絕全城水源,封鎖河道,三天之內,這紫禁城……乃至整個京師百萬生靈,將變成死城!臣願以人頭擔保,若有半句虛言,請陛下斬臣全家!”
    這一番話,如同一顆驚雷,在禦書房內炸響。
    正在品茶的朱祐樘手一抖,茶蓋落在了案上,啪的一聲脆響。他站起身,眼睛死死盯著陳越手裏的瓶子。
    “陳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朱祐樘詰問道,“三日死城?這是何等危言聳聽!你有何憑據?”
    “憑據在此!”
    陳越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他轉身對著身後的張猛吼道:“把東西架起來!”
    張猛早就扛著那架顯微鏡跟進來了,三兩下擺好。
    “陛下,請移駕一觀!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幾個膽大的閣臣和尚書猶豫著湊過去,眯著眼睛看了一眼。
    “啊!”
    一聲慘叫,是那個平日裏最講究風雅的禮部尚書。他像見鬼一樣連退三步,差點摔在地上,“蟲!全是蟲子!密密麻麻的!”
    朱祐樘見狀,大步走下禦階,親自湊過去看。
    三息之後,他抬起頭,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
    “這……這就是你說的金蠶蠱?”
    “是蟲卵!它們正在孵化!”陳越跪著向前挪了幾步,“陛下,臣這雙眼睛,看見的是大明的災難!請陛下立刻下旨!”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窗外的風聲,像是喪鍾在敲響。
    朱祐樘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
    “傳朕旨意!”
    “即刻起,九門封閉,全城戒嚴!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入!”
    “著五城兵馬司,立即封鎖全城所有水井、河道!派人把守,違令取水者,斬立決!”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越身上:“陳愛卿,你既看出病根,可有解法?”
    陳越叩首,聲音鏗鏘有力:“臣……有土法可試!雖是險招,但或可一搏!”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偏殿。
    這裏已經被改成了臨時指揮所,一張巨大的京城水係圖鋪在桌上,上麵用紅筆畫滿了叉。
    “陛下,”陳越拿著炭筆,在圖上勾勾畫畫,“金蠶蠱雖毒,但它怕三樣東西——畏燥熱、畏堿、畏氯!”
    “堿和氯?”工部尚書皺眉,“這是何物?莫非是要用砒霜去毒河水?”
    “非也!”陳越搖頭,“砒霜會把人都毒死。微臣的法子,是做一種‘殺毒粉’!原理很簡單——用生石灰遇水放熱生成熟石灰,此為強堿!再以濃鹽鹵,也就是高濃度的鹽水混合進去。鹽鹵中的氯離子,在這強堿環境下,能產生一種類似於……烈日暴曬的殺菌之力!”
    他盡量用古人能聽懂的語言解釋著現代的漂白粉原理,“兩者合用,就是土法的‘漂白水’!雖不及天火,但足以燙死、嗆死那些還沒長成的蟲卵!”
    “石灰?”工部尚書鬆了口氣,“這個好辦,官窯裏還有存貨,要是不夠,海邊的貝殼山也能燒。可是這鹽……”
    “鹽?”戶部尚書的臉色瞬間變了,“陳大人,你要多少鹽?”
    “多多益善!”陳越伸出五個指頭,“至少五百石食鹽!溶解成濃鹵!加上三千石生石灰,分投全城一千二百口公井和金水河上遊!”
    “五百石?!”
    戶部尚書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你這是要搶錢啊!京師的食鹽,大半都在那幾個大鹽商手裏存著等過年漲價呢!還有……宮裏的用鹽,那是司禮監兼管東廠在督運。那可是……那可是那位爺的錢袋子!”
    他雖然沒說名字,但誰都知道“那位爺”指的是誰——李廣。
    陳越的筆尖在紙上重重一頓。
    利益。果然還是利益。
    哪怕到了生死關頭,這道坎還是繞不過去。
    他抬起頭:“沒有鹽,這藥方就是廢紙。沒有藥方,這京城就是死城。諸位大人,是守著錢袋子一起死,還是破財消災?”
    全場默然。
    朱祐樘忽然開口:“陳愛卿,你去見李廣。帶著朕的口諭。”
    “遵旨,”陳越深吸一口氣,“臣這就去找李公公。這五百石鹽,臣去討!”
    司禮監值房,熏香繚繞。
    李廣正拿著一把精致的紫砂壺,慢條斯理地往茶盞裏倒水,動作優雅得像是在作畫。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麵的天已經翻了。
    陳越拿著聖旨副本,站在他麵前,滿身泥汙,顯得格格不入。
    “陳大人,坐。”李廣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語氣平淡,“聽說你在禦前好大的威風,連聖駕都敢衝撞。”
    “公公,時間不多了。”陳越沒坐,也沒繞彎子,“我要五百石鹽。現在就要。東廠那個私庫裏有,我知道。”
    李廣的手一頓,茶水灑出來一滴。他抬頭看著陳越,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傻子。
    “陳越,你知不知道那是東廠今年預備押送薊州邊關的軍鹽?或者是……咱家準備留著過冬的‘養老錢’?動了它,邊軍要是鬧起來,你擔待得起嗎?咱家這臉往哪擱?”
    陳越不退反進,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貼著李廣的案幾站著,壓低聲音說道。
    “公公,邊軍鬧事,那是明年的事,那是將來的患。可眼下……金蠶蠱已經進了浣衣局。宮女的手已經爛了。那水,可是直通禦膳房,直通您這司禮監茶房的。”
    他指了指李廣手裏的茶杯,“您剛才這杯茶,是用什麽水泡的?井水?還是金水河的水?”
    李廣的手猛地一顫,那茶杯“咣當”一聲掉在桌上。他死死盯著那杯水,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強忍著嘔吐的衝動。
    “若再不殺毒,三日之內,這紫禁城裏第一個倒下的,可能不是那些百姓,而是每日要喝最好井水、泡最好茶的貴人——包括公公您。”
    陳越盯著他的眼睛,拋出了最後一句誅心之問:
    “公公,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若都死光了,您攢的那幾十萬張鹽引,您那滿庫的銀子,給誰花?給誰看?給蟲子當窩嗎?”
    李廣沉默了。
    他的臉色在陰影中變幻不定,時而青,時而白。他的手死死抓著桌角,指甲都要摳進木頭裏。
    他在權衡。他在算計。他在恐懼。
    貪官也怕死。而且比誰都怕死。
    良久,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吐盡了。
    “……去吧。”
    他從懷裏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鑰匙,扔在桌上,“開東廠第三號私庫。裏麵有去年查沒的私鹽三百石,再加咱家這幾年攢的官鹽二百石。一共五百石,拿去!”
    陳越一把抓起鑰匙,抱拳:“謝公公!”
    當他轉身要走時,聽到身後李廣喃喃自語了一句:
    “媽的,咱家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種賠本買賣。陳越,這筆賬,咱家以後再跟你算。”
    陳越沒回頭,但他笑了。隻要活著,這賬有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