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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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全安的崩潰——“死路中的活路”】
麵具被揭下的那一刻,全安就像是被扒了皮的刺蝟。
他先是呆滯了一秒,看著陳越手裏那張依然散發著惡臭的麵具,然後眼睛猛地瞪大,眼球上全是紅血絲。
“啊!你是誰?!別殺我!別殺我!”
全安瘋了一樣往後退,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他抱著頭,渾身篩糠一樣抖,嘴裏語無倫次:“我不記了!我不記了!賬本我沒看過!我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們……我是個死人……我是個爛麵鬼……”
他已經被嚇破膽了。
這半個月來,他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裝鬼,吃餿飯,聽著外麵暗哨的腳步聲,精神早就在崩潰的邊緣。現在偽裝被撕開,他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
“閉嘴!”
陳越沒耐性聽他哭嚎,上前一步,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清脆響亮,扇得全安頭一歪,嘴角滲出了真血。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全安捂著臉,懵了幾秒,慢慢轉過頭,借著火折子的光,終於看清了那張冷峻的臉。
“陳……陳太醫?陳大人?!”
全安的聲音從驚恐變成了不可置信,又變成了某種極度的委屈。他突然撲過來,死死抱住陳越的大腿,鼻涕眼淚全都抹在陳越那條幹淨的褲腿上。
“大人!救命啊!救我!我不想死!嗚嗚嗚……”
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找不到娘的孩子。
“別哭了!”陳越有些嫌棄地想把腿抽出來,沒抽動,“誰要殺你?”
“都要殺我!都想要我的命!”全安哭喊著,“錦衣衛、漕幫、還有師父……不,許冠陽那個老畜生!是他逼我的!他說如果我不幫他記黑賬,他就把我送去前線當軍醫送死!我是被逼的啊!”
“黑賬呢?”陳越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東西在哪?”
全安哆嗦著去摸懷裏,摸了半天,兩手空空。
“沒……沒在身上。我藏起來了。我不敢帶在身上……帶在身上要是被抓了,必死無疑!”
“藏哪了?”
“我……”
就在全安剛要開口的瞬間。
“嗖——!”
一支冷箭突然穿破了封死的窗戶紙,擦著全安的頭皮釘在牆上,箭尾的羽毛還在嗡嗡震顫。
緊接著,外麵的院子裏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刀劍出鞘的聲音。
“不好!”張猛低吼一聲,一把按滅了火折子,“光亮暴露了位置!他們發現是假的了!”
外麵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裏麵的人聽著,交出全安,留你們全屍。否則……一把火燒了這鬼窩!”
漕幫的耐心耗盡了,或者是錦衣衛不想再等了。不管是陳越還是全安,隻要在屋子裏,死人是最不會泄密的。
“轟!”
一聲巨響,幾個裝滿桐油的瓦罐被砸碎在屋頂和門前。濃烈的油味瞬間蓋過了屋裏的臭味。
緊接著,幾支火把扔了進來。
火焰騰地一下躥起,像是一條條火龍,瞬間吞噬了幹燥的木窗和房梁。
【第五場:張猛的突圍——“火焰中的戰神”】
火勢蔓延得極快。這本來就是危房,到處都是易燃的枯草和爛木頭。
眨眼間,小屋就被火海包圍,滾滾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
“完了……完了……這是報應……我就知道逃不掉……”全安看著那漫天大火,腿一軟又癱了下去,眼神渙散。
“想活命就給我站起來!”陳越一把將他拽起來,將之前全安裹身的那床餿臭、濕漉漉的爛棉被劈頭蓋臉地罩在他頭上,“捂住口鼻!彎腰!別吸氣!”
“大人!前門被火封住了!窗戶外麵有弓弩手!”張猛貼著牆,透過縫隙觀察著外麵的情況,“這是死局!”
陳越環視四周。火焰烤得皮膚生疼,屋頂已經開始往下掉火星子。
生路在哪?
他的目光落在屋子後牆的一根承重梁柱上。那是根老榆木,雖然著了火,但還沒燒斷。那根柱子後麵,是慈安堂後巷的一堵土牆,牆外……就是生路!
但那是土牆,厚達兩尺,沒有工具根本挖不開。
“張猛!”陳越指著那根柱子,“能不能把它撞開?撞開它,牆就會塌一個角!”
張猛看了看那根燒得劈啪作響的柱子,又看了看外麵越來越緊的包圍圈。
他把手裏的短刀插回腰間,深吸一口氣,那胸膛像是風箱一樣鼓了起來。
“大人,護好腦袋!”
這漢子怒吼一聲,全身肌肉暴起,竟然像一頭瘋了的野牛,不管不顧地朝著那根燃燒的柱子衝了過去!
他沒有用手推,而是用肩膀,用那個在戰場上無數次撞開敵陣的肩膀,狠狠地撞了上去!
“給老子開!!!”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連大火的聲音都被蓋過。
那根早已腐朽、被火燒脆了的梁柱,竟然被他生生撞斷!
緊接著是連鎖反應。失去支撐的後牆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然後轟然倒塌,磚石伴隨著煙塵,露出了外麵那個黑漆漆的大豁口。
新鮮的、帶著寒意的空氣湧了進來。
“走!”張猛回頭,滿臉是血(撞破的皮)和灰,吼道。
陳越一腳踹在全安屁股上,把他像個球一樣踢進了豁口:“滾出去!”
全安連滾帶爬地鑽了出去。陳越緊隨其後。
剛一出牆,還沒站穩,兩個一直埋伏在巷子裏的黑衣殺手就提刀撲了上來。
“找死!”
張猛從後麵跳出來,也不拔刀,直接從地上抄起一塊塌下來的半截房梁。那房梁一頭還在冒煙,帶著火星。
“呼——!”
張猛把這根幾百斤重的大木頭當成棍子使,一記橫掃千軍。
“砰!砰!”
兩聲悶響。那兩個殺手連慘叫都沒發出來,直接被帶著火的木頭砸飛了出去,撞在對麵的牆上,生死不知。
“快跑!巷口有接應!”陳越拽著還沒回過神的全安,玩命狂奔。
【第六場:馬車上的審訊——“恐懼的底線”】
三人像瘋狗一樣衝到巷口。
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窗戶封死的黑色馬車正停在那兒。修安坐在車轅上,手裏攥著韁繩,臉繃得緊緊的。看到他們衝出來,立刻揚起鞭子。
“快上車!”
三人手腳並用爬進車廂。還沒坐穩,馬鞭一聲脆響,馬車像是受驚的野馬一樣躥了出去,車輪碾過路麵的冰渣,火星四濺。
“後麵有人追!往人多的地方跑!去花市!”陳越大喊。
車廂裏,黑暗,顛簸。
張猛靠在廂壁上,撕開衣擺簡單包紮了一下肩膀上的燒傷,咬著牙一聲不吭。
陳越喘勻了氣,臉上被煙熏得黑一道白一道。他擦了一把臉,目光轉向那個縮在角落裏、還在篩糠的全安。
全安頭上的濕被子掉了,那張蒼白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好了。”陳越聲音冷淡,“命保住了。現在,該談談那個‘保命符’了。”
全安一哆嗦,下意識捂住胸口。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陳越逼近他,“你看見了,李廣、福王、許冠陽,沒一個想讓你活。隻有我,剛才把你從火坑裏撈出來。現在,東西呢?”
全安咽了口唾沫,顫抖的手伸進懷裏,摸索了半天。
“在這兒……在這兒……”
他掏出了一樣東西。
陳越接過來一看,頓時愣住了。借著車廂縫隙透進來的微弱街燈,他看清了那玩意兒。
那根本不是什麽賬本。
也不是信件,不是書冊。
那是一個看起來油乎乎、黑黢黢的、甚至有點破舊的——鐵製藥碾子。
就是藥鋪裏最常見的那種,中間有個槽,上麵有個像車輪一樣的碾盤,用來把藥材碾碎成粉。這東西沉甸甸的,入手冰涼。
陳越抬頭看著全安,眼神變得危險:“你耍我?你要是敢拿這個糊弄我,我現在就把你踢下去。”
“不……不是……大人您聽我說……”全安急得話都說不利索,“賬本不是書……許太醫說了,最好的密室,不是牆壁,也不是箱子,而是……而是這種誰都看不上、隨手亂扔都不會有人撿的破爛。”
他顫抖著伸出手,握住那個藥碾子兩邊的把手。其中一個把手上,有一個已經被磨得發亮的銅鉚釘。
全安用力按下那個鉚釘,然後反向旋轉把手。
“哢噠。”
一聲極其細微的、隻有機簧咬合才會發出的脆響。
那個看似實心的鐵鑄把手,竟然從中間旋開了!裏麵居然是空心的!
陳越湊過去看。隻見那個隻有手指粗細的空心管裏,塞滿了東西。
他把藥碾子倒過來,在掌心輕輕一磕。
“嘩啦——”
一堆細小的、長短不一的竹片從裏麵滑了出來,散落在車廂地板上。
那竹片每一根隻有小拇指長短,被打磨得極薄極光滑。
“這是……”正在駕車的修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竹籌?”
【第七場:黑賬的真身與解碼——“不存在的書”】
陳越撿起一根竹籌。
這東西古代常用來做算數計數,或者在酒桌上行令、賭場裏做籌碼。
但這幾根竹籌不一樣。
每一根上麵,都刻著密密麻麻、如同鬼畫符一樣的符號。有的是一道橫杠,有的是個圓圈,有的是個三角。
更奇怪的是,上麵還刻著藥材的名字。
“川烏三錢、白芷五錢、人參二兩……”陳越念著上麵的字,“這不就是個普通的藥方嗎?這就是你要交給我的證據?”
“不是藥方。”全安的聲音很低,透著恐懼,“是藥碼。”
“藥碼?”
“對。”全安全身縮成一團,“李廣這人,生性多疑,到了極點。他從不讓人記明賬,任何往來書信閱後即焚。這本‘黑賬’,是他為了控製手下、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才記的。但他怕被人看懂,所以讓師父……許冠陽,設計了一套隻有他們倆能看懂的‘藥碼’。”
全安指著那些竹籌,哆哆嗦嗦地解釋:
“每一味藥材,不代表藥,代表一個人。比如‘川烏’,大熱大毒,代表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揚州鹽商總會會長’;‘白芷’,色白味香,代表的是‘織造局的那位’;‘人參’……代表的是某位想續命的王爺。”
“而後麵的分量,也不是錢數。”全安咽了口唾沫,“那是時間,和金額。‘三錢’,是三月初;‘五錢’,是五萬兩。那個圓圈代表銀票入庫,那個三角……代表‘事成了,人滅口’。”
陳越聽得心驚肉跳。
這簡直就是一套古代版的摩斯密碼!
用最常見的藥材名,掩蓋最肮髒的權錢交易和血腥殺戮。誰能想到,那一堆看似治病救人的藥方裏,藏著的卻是殺人的刀?
“那你怎麽證明?”陳越問,“光憑你一張嘴,說這就是李廣的賬本,誰信?他可以說這是你在發瘋。”
“大人說得對。這些竹籌如果是散的,就是廢柴。”全安抬起頭,眼神裏第一次有了一種作為“知情者”的底氣,或者說是討價還價的籌碼。
“要解讀這些,要讓這本黑賬變成鐵證,需要一本‘母本’。”
“母本?”
“對。就像是一把鑰匙。母本上記錄了每一味藥材對應的真實身份。沒有母本,這些竹籌就是天書。有了母本,這就是送李廣上路的催命符。”
陳越死死盯著他:“母本在哪?”
全安猶豫了一下,他知道這是最後一張底牌,交出去,他就真的沒價值了。
但他看著陳越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外麵漆黑的夜色。他知道,如果不交,他今晚走不出這輛車。
“那個母本……藏在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地方。”
全安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伸出手指,指向了窗外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皇城東側,太醫院。
“太醫院藏書閣。第三排架子,最上層,靠左手邊,那本布滿了灰塵、從來沒人翻過、甚至用來墊桌腳的《黃帝內經·素問》……的夾層裏。”
陳越和修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燈下黑!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廣和許冠陽這對老狐狸,把最重要的解密本,就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太醫院的公共書架上!那裏每天人來人往,幾百個太醫、學徒從那裏經過,甚至可能有人隨手翻過那本書,卻從來沒人發現,那書皮的夾層裏,藏著這大明朝最致命的秘密,藏著能讓朝堂地震的雷!
“好膽量。”陳越忍不住讚歎了一聲,隨即一把抓起那些散落的竹籌,重新塞回藥碾子裏,死死擰緊了把手。
“張猛,停車。”
馬車停在了一個僻靜的死胡同口,這裏有一間廢棄的磨坊,是修安早前備下的安全屋。
“修安,帶全安進去。把他給我鎖在地窖裏。嚴加看管,除了我,誰也不能見他。吃的喝的都得你親自試過。別讓他死了,也別讓他跑了。”
“是!”修安跳下車,把全安拽了下去。
陳越下了車,整了整被煙熏黑的衣服,抬頭看著遠處泛起魚肚白的天空。
皇宮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座沉默的巨獸。
天快亮了。太醫院的早班就要開始了。藏書閣的大門也要開了。
他必須在所有人——尤其是察覺到全安失蹤的許冠陽反應過來之前,拿到那本書。
他不僅要拿書,還要趁這個機會,把那個此刻正在慈寧宮給太後“獻殷勤”、以為自己高枕無憂的許冠陽,給徹底按死在泥裏。
“藥碼……燈下黑……”陳越冷笑一聲,那笑意沒到眼底,“許冠陽,你做夢也沒想到,你藏得最深的東西,會成為你的掘墓鏟吧。”
他緊了緊外袍,大步融入了晨曦之中。
這一夜的火,燒掉了慈安堂的假象,燒穿了“爛麵鬼”的麵具,卻最終……燒出了通往李廣命門的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