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因病成藝瘋子作圖 為害設館情袤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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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因病成藝瘋子作圖為害設館情袤查案
張通判萬般沮喪,知道是上了人家的圈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下身還晃蕩著個幹癟的橡膠套。張通判惱怒的拽下來,狠狠地扔在牆上。想來想去,若醜行敗露,身敗名裂,必然官位難保。拿過名片看,是海樹化工廠的譚杆子。心想這譚杆子我認識,自己還去他化工廠視察過,為人挺熱情的,他搞這一出又是為何呢?
張通判撥通了電話。那邊譚杆子一聽是張通判,一陣客套謙遜。張通判說:“譚老弟,有事就直說,兄弟我盡量幫忙,這是唱的哪一出?”譚杆子佯驚道:“什麽事?咋了領導?”張通判就把剛才的事說了。譚杆子大罵道:“白麵魂這混蛋,太無法無天了。瞞著我幹出這種事來!不過那綿糖是二確的姐姐,你睡二確的姐姐,就難辦了……”
張通判道:“老弟你得幫忙!”譚杆子道:“我這兩天哪裏有空?廠裏排了點汙水,環保署裏老是來查,焦頭爛額的,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時間來找二確啦啦。”張通判心領神會,說:“老弟,你廠裏的事我給你辦,我這事你給我辦,咱們相互幫忙。你看呢?”譚杆子說:“好,好,這樣就好辦了。”
其後果然都各方無事。倒是拍哥來找陳得,問那回拍的照片可曾發揮作用。陳得說已經交上,還沒回音。陳得又言及袁教授到曝書山治病,拍哥道:“三哥,我這燥狂也得治一治了。”陳得笑道:“哪裏的話?你正常得很。”拍哥說:“其實我這是強迫症,我就想把各種醜陋都揭出來,消滅掉。”
陳得道:“大是大非的問題,必須得揭;但小事就無必要了。就像一池水,塵埃就讓它沉下去吧,不必再攪它泛上來。”拍哥說:“這話極是。所以我想去曝書山去治治。”陳得看他說得認真,就道:“你真要去,我就找錢俠幫忙引進。聽李微禹說那曝書山極奇極美,有宋詞瀑、唐詩穀等,他們去了治療得很好。”拍哥道:“我去宋詞瀑去淋一淋,或許也不錯。”二人商定了,陳得便送拍哥離去,剛回到辦公室,一個中年女人進來。
那女人進來問道:“這是律師事務所嗎?”陳得道:“是的。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中年女人道:“你是律師?我想離婚。”陳得說:“我叫陳得,請坐下講。”那女人道:“我叫尚緋雲,我老公叫馮仁,是環保署的。”陳得道:“嗯。你說說情況。”
那女人接著道:“他瘋了,沒法再一起生活。原來還行,半年前,化工廠有個工人給馮仁送了一萬元錢,馮仁平時很謹慎,從不收別人的東西,隻因那小工人患有尿毒症,說命不長久,馮仁覺得安全,方才收下。誰知此後,那工人非但沒病死,反而病情平穩。這倒也罷了,前幾天,那管環保的張通判突然找了馮仁,因他去查化工廠而罵了他。馮仁感覺上了當,再要退錢卻不能,幾夜沒睡覺,就瘋了。”
那女人歎口氣,又道:“我把他送到精神病醫院住了兩個多月,稍輕一些,可回來沒幾天又加重了。開始還能在家看著他,但我得上班,還得照顧家人,他就到街上亂跑。實在沒法,就把他送回馮家莊他父母家。思來想去,不能再這樣熬下去,我娘家也勸我離婚,請陳律師幫我辦辦。”
陳得說:“這個可以,就是麻煩些,因為男方無民事行為能力,傳票得送到男方的父母家,還得讓男方父母作為法定代理人參加訴訟。”陳得又問了孩子和財產方麵的情況,就給女人辦了委托代理文書。女人又問能不能先請他去馮仁的父母家調解一下,看看那邊什麽意見,最好是調解離婚。陳得說可以,下午就去他老家馮家莊,讓那女人回去等消息。
午飯後陳得便駕摩托車出城,一個小時就到了馮家村。這村就在公路邊上,進了村裏,一片靜悄悄。此時正是中午,一隻羊拴在門前不緊不慢地吃著草,黃牛的尾巴輕輕地拂著蠅子,小狗碰見生人驚叫著跑進大門,又調頭輕咬。
陳得正不知先去哪家,忽見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中年男子在路上曬玉米棒子,在半幅水泥路上擺了一片。旁邊蹲著一個老漢,咪咪地看著笑道:“你看你瘋哩,擺齊了幹啥?不嫌費事兒!”
那中年男子似未聽見,繼續擺著。這邊排成幾道曲線,大小玉米被他碼得波漪蕩漾。那邊則橫一排,豎一排,取長補短,填隙塞縫,斜紋豎線,參次縝密,像是建了一麵牆。遠望另一塊,一片金黃鮮亮,恰似一截截顏料拚妝的油畫,正是梵高瘋了之後塗抹的麥田,粗獷的線條,熱烈的光芒,狂燥的心緒,雷鳴般的歎息。陳得隻覺眼前金光亂崩,激情流淌,如入畫裏。
這時,那中年男子突然回過臉來,衝老漢嘻嘻一笑。陳得方才回過神來,便問老人:“請問大爺,馮仁的老家在哪裏?”老人努努嘴:“這不就是?好好的一個官兒,瘋了,唉!”那中年男子突然站起來,瞪目張口,雙臂亂舞,嚷道:“了不得了!來抓我了!”陳得往前麵一看,馬路上過來一輛警車,後麵跟了一輛大麵包車,車身上寫著“巡城”的字樣。兩車戛然停住,警車上出來一個穿製服的巡城禦史,喝道:“這裏還有個瘋子,把他弄到車上!”接著過來三四個兵丁,兩邊一截就把馮仁抓住,拉開大麵包車的門便往裏塞,不料車裏麵的兩個髒乎乎的瘋子往外擠出來,兵丁忙往裏趕。
那老人忙過去攔住道:“長官,這個也是個官兒……”那禦史驚道:“誰?”瞪尖了眼細瞧:“有些麵熟。是哪個?”老人道:“馮仁,是環保署的處長哩。”禦史道:“難怪有些麵熟。怎麽瘋了?”老人道:“累得吧。”禦史忙對兵丁道:“這個不同,是馮處長。別收他了。”幾個兵丁鬆了手,馮仁又嘻嘻地笑,抹一把臉上的汗,頓時一麵臉白,一麵臉黑。禦史對老人道:“老人家,可看好了他,別讓他亂跑。明日省裏的‘文明辦’下來檢查,要發現本州有這樣的人,可就麻煩了。” 老人連連答應。
陳得問道:“車上的瘋子是運到哪裏去?”禦史倒也痛快,直言道:“運到鄰州地界上,放得遠遠的,省得他們找到路再跑回來。”兩輛車又往前去了。陳得到馮仁的父母家,將離婚之事說了。他的父母並不同意。陳得無奈,隻得返回城裏,叫了尚緋雲來,告訴她對方的意見,隻能準備起訴。
送走了尚緋雲,陳得靜靜地站在辦公室裏。望著西方的天空,夕陽如一枚鮮豔的桃子,托在雲霞上,和他的麵容相對皆嫵媚。彩光將他身上的塵埃拂掉,使他的清俊又披了一層綺麗。從無數的案件中他窺見了人性的陰暗,而這從不曾將他淹沒。
“我要做一汪‘荷塘’”,他心裏想,“沉下淤泥,托住清波,生出蓮花。”他就將網名改作“荷塘”。正想呢,他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打開一瞧,來了一條微信,是他的網友,一個叫荷瓣的小姑娘發來的。
“怎麽改了名?叫桃蹊也是挺好的。”“桃蹊”是陳得此前的網名。陳得說:“見你之後才改了。你是荷瓣,我是荷塘,都是‘荷’字輩的。”發了個笑臉。荷瓣說:“為何要改成‘荷塘’?”陳得說:“花瓣總會凋零,會落在荷塘表情的漣漪裏旋轉,枯枝也會插在荷塘的心中。”
荷瓣說:“嘻嘻,我凋零了會飛上天,去補雲霞。你的表情得不到的,除非你的臉是夕空。”陳得一笑,覺得這女孩極具安全感,仿佛她這瓣花兒能恒在;即便不在了,也能有更好的不在。她是什麽人呢?
說起這個網友,還有一段傳奇。那年夏天,陳得去杭州出差,因故需要等待,在杭州住了兩天。閑極無聊,就去西湖散步,登上小孤山,在西泠印社裏逡巡一陣,穿過小龍泓洞,往山後下去一串長台階,到了裏西湖。正值中午,湖邊寂靜,一片荷葉亭立不動。陳得見湖水清得可愛,伸手去掬。
不料荷葉一晃,十數米外竟多了一個人,陳得一驚,還未看清,那姑娘脆聲道:“荷葉是不能掐的。”陳得答道:“我是想洗洗手。”那姑娘輕嗔道:“洗手怎麽還動荷葉?”陳得說:“我看荷葉可愛,想摸摸它。”那姑娘不再說話,轉身沿湖邊輕輕走了。陳得望著她的背影,穿一襲露背的乳色長裙,體態筆直,後背俏拔,端肩長項,發縷掩頰。說話時陳得瞥見她的麵容,略圓的臉形,大眼睛微含嗔怒。
後來,有個網友要加陳得,名字是荷瓣,陳得就同意了。聊了幾句,竟是裏西湖邊碰到的那個姑娘,陳得覺得真是蹊蹺,難道自己是個三維碼,被她的眼睛掃了?再也想不明白。
陳得正回思,荷瓣又發來消息:“過幾天我和姐姐去碣石州,或可一晤。”陳得回道:“歡迎!到了請和我聯係。”荷瓣道:“請先幫忙探查一事:有個叫情袤的女人,在你那城中開一家風情館,不知她具體做些什麽。”陳得回道:“我會盡快查訪。”
可是到哪裏查訪?陳得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拍哥,咋不找他呢?拍哥對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都熟悉。便打電話問拍哥。拍哥說:“這個好找。就在銀花巷中段。”又笑道:“哥哥去那裏做什麽?那裏盡是美女。”陳得說:“去了解它的老板,一個叫情袤的女人。”
拍哥道:“你說情袤?我認得。去年我們晚報給她的風情館做過宣傳報道,我寫的稿子,她和梅朵到我報社來過。我給你聯係一下?”陳得猶豫道:“先不必……”拍哥笑道:“怎又不見了?那女人極妖冶的。”陳得道:“我隻想打聽一下她那風情館是做什麽的。”拍哥道:“是培訓美女的,形體、動作、心理等等。你找出去年五月中旬的晚報看看,那報道裏更詳細。”陳得翻出那份碣石晚報,果然有那篇稿子,仔細看過一遍,遂將報紙留好,以待荷瓣。
原來,那情袤與風月仙子即情廣,本是靈界風月司二位情靈,情袤執掌男部,情廣執掌女部。因情袤多知下界男子用情泛濫,遂起憎惡之心,恰逢毒靈叛亂,情袤便投入萬毒宮麾下。碣石州乃風月標杆之地,情袤至此處,開了一家風情館,收羅風情女子,教一些奇技淫巧,以懲男子。因費用便宜,且頗有所得,很多女子便加入進來,梅朵和綿糖即是如此。
這一天,梅朵訓練間隙,對情袤說:“姐姐,你這風情館教過一綠一白,兩個有法術的女子嗎?”情袤不解其意,梅朵便把她爹和譚杆子在歌廳被傷一事說了。情袤道:“我教過很多女子,這兩個倒不記得有。再者她們的相貌你說不清楚,怎麽傷的人你也講不明白,叫我如何判斷?”
梅朵歎道:“要是損失些錢財倒也算了,隻是我爹爹落下殘疾,一看見手就不高興。”情袤道:“你爹沒有打聽嗎?”梅朵道:“打聽是打聽了,但沒有結果。托了那石道長,他雖是高人,隻說蹊蹺,也沒下文。”情袤道:“若是你爹與那譚杆子能詳細告訴我經過,或許我能查出些眉目。”梅朵也正有此意,便請了情袤到了家裏,梅進財已經先期約了石老道和譚杆子在家等候。
情袤先問那二女子的相貌,梅、譚二人一個說“會扭線條”,一個說“又白又饞人”,不能細述外貌。情袤又問二人如何受傷,譚杆子推諉道:“老肥,你先相中的那女子,你先說。”梅進財分辯道:“難道你沒爭搶?不是你先受的傷?”譚杆子道:“我雖先受傷,但我是摸她胸部;你倒好,直接玩下作的,蹄子往下麵亂放,要不怎麽少一截手指!”梅進財在眾人麵前被揭,頓時怒紅了臉:“你上作!我咋搶不過你?你那賤爪子要不是胡摸,怎麽會被紮上竹簽?”
情袤嬌笑道:“好啦,不要再吵,我已聽得明白。哪兩個女子行動如何?”譚杆子:“她們舞扭得好……”情袤打斷道:“我是問如何走路!”梅進財道:“她們走得很快,像是在飄。從前台一閃就到了後麵,譚杆子腿那麽長,也沒追上。”譚杆子嗆道:“你像個氣球,更追不上!”
梅進財正要回懟,情袤又問道:“她們最後怎麽離去的?”梅進財道:“從窗戶裏飛出去的。”譚杆子道:“這算說得啥?我細說:我們兩夥人要抓她,有一個女子灑出一把竹簽,傷了幾個人,我看手的功夫,她們就‘唰’得一下躍到窗戶上,飛出去了。”那情袤又問及她們的五官臉形,梅、譚二人又爭著說了一回。
情袤心中已明白,定是那竹靈、荷靈無異,早聽說這兩個丫頭投到風采宮門下,由此看來,果真是這樣,顯然風采宮也到了這裏。那石老道在一旁冷眼觀察,見情袤形體清虛,動作飄忽,氣質詭異,推知其並非凡人,因試探道:“姑娘可知那傷人的兩個女子,是什麽來頭?”
情袤燦然一笑:“道長,倒有些大概,應屬異類,我那些師兄更明白一些。”因見石老道舉止之間,頗具修為,正是可用之人,又道:“若有道長相助,並與我師兄一同商議判斷,應是不難知其來曆。”顯見有邀請之意。石老道早已聞得有天生異類,正想結交,忙喜道:“梅、譚二弟乃老道摯友,理當效勞。姑娘尚且如此,老道何敢推辭?若能拜會高人,自是老道的福氣。”
情袤一聽石老道應允,心花怒放,當即就要出門找她師兄。其他人也想同去,情袤隻說“師兄怪僻,不喜人多聒噪”,擋了回去。梅進財忙派車相送,二人隻乘車到一荒野處,便打發車回去。彼此已知對方不憚於行止,遂皆縱身掠至空中,禦風而行。
到了一片樹林,二人便降落下來,沿著河堤走,地勢漸低,雜蕪中有一荒墳,已坍塌成洞,情袤倏地閃進去。石老道依恃修行,向來不懼鬼狐之屬,亦隨之而入。進了一段地下通道,再走不遠,拐過一道彎,眼前豁然,竟是一個大廳。
展眼一望,大廳上坐著五個黑衣老人——正是萬毒宮五毒長老。左首峨冠博帶,短頰寬麵,正是權毒靈;第二位,五官擁擠,形貌猥瑣,正是色毒靈;第三位身材臃腫,笑含奸詐,卻是財毒靈;第四位麵目與常人無異,而內懷鬼胎,名為德毒靈;末一位,滿麵毒瘤,眉目模糊,而是病毒靈。洞裏烏濁昏暗,陰森恐怖,石老道縱心有所備,也不免戰戰兢兢。
情袤將石老道引見予五長老,稱老道為世間高人,並將竹、荷二靈涉足碣石州一事說了。權毒靈道:“想必風采宮也盯上此地,眼光倒是不差。”另有長老言道: “對手既然跟至,我等亦應加快布局。”又一個道:“風采宮既至,本宮阻力陡增,早謀良策為妥。”
權毒靈道:“各部均要按本宮的計劃依序推進,有變則報告毒王……”又目視石老道,說:“世間之事,有請道長多多相助,本宮必有重謝。”石老道說:“願效驅馳之勞。貴仙宮可是傳聞中的靈類?”權毒靈頷首稱是,遂將靈界分離之事簡述一二,隻言萬毒宮隻為人類延壽,故以毒淬之,獲得群體免疫力,使毒不複毒,人類即可習以為常,增壽百年。石老道說:“倘能如此,可謂功德不淺。”
石老道問道:“列位仙翁不擇名山大川,怎能屈居於此?”權毒靈道:“道長有所不知,本宮雖有異術,卻不能棲居無毒之所,否則功力盡失。目今地上尚未毒化,我等不能居之。唯世上風月濁汙,故情袤能於上方自由行走。”情袤道:“也恰好此地有一化工廠,將廢水灌至地下,形成一片汙壤,使洞裏毒氣彌漫,諸位師兄方得容身。”石老道問情袤:“既如此,仙翁怎能到了此地?”情袤道:“去冬趁霧霾暗濁之際,才遷移此洞。”
石老道又問:“老道還有一事不明,貴仙宮為何進駐此州?”權毒靈道:“碣石州為‘東勝文明’之顯者,厚積數千載,更有一座曝書山祥光四射。故欲流毒宇內,必先毒化此州;欲毒化此州,則必攻滅曝書山,此其一。其二,有一叫桃嬰之人,自桃花源來此。此人攜桃源萬年瑞氣,布澤世間,祛災避邪,萬毒不侵,不毀掉此人,本宮大業難成。但卻不知其身在何所,還請道長協助情袤查訪。”
石老道說:“此事何難?碣石州方圓不過數百裏,老道手下嘍囉眾多,分頭尋找,不久即能擒獲。”權毒靈道:“道長休小瞧了他,在世間他未必叫桃嬰,亦不知道男、女,年紀,何家何業,豈是易尋找的?”老道聽罷默然,方知此事並非易行。眾位又談了一會兒,那石老道與情袤離方了地洞,往城裏返行,途中又言及桃嬰。石老道聽了大吃一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