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上) 遊樂者遊賞遊樂園
字數:4466 加入書籤
第十八回(上)
遊樂者遊賞遊樂園
陳得正自沉迷,忽聽見有人喊他,猝然一驚,回頭看時,竟是傻子!
傻子嗬嗬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嚇我一跳!”陳得“嗯”了一聲,再回身看荷塘,哪裏還有荷靈的蹤影?仰看那滿月,正以雲巾遮麵,半掩半露,輝光黯然,不禁心中懊惱。低頭踱了兩步,又想這人傻乎乎的,也是無意,何必和他生氣?就轉身問傻子:“這麽晚了,你沒休息?”
傻子道:“我在芸豆架下藏著,往天上偷看。”陳得問:“看什麽?”傻子道:“看牛郎織女會麵。牛郎挑著兩個孩子,與織女一年就會一次。人家說,偷藏在芸豆架下就能看到。”陳得笑問道:“看到了嗎?”傻子說:“差一點就能看到,一隻豆角戳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眼前花裏胡哨哩的。我想再換個地方,沒想到看見你了。”
傻子又去找芸豆架,陳得在花園中散步。邊走邊想方才所見:怪道近來沒見到荷靈,原來是回到西湖去了。靈類真是奇異,雖在上界,但也以萬物為魂。正思索間,忽見一個身影從前麵掠過,丟下一句話:“不要出了園子。”聽聲音是劫俠,隻看見他的尾影。轉身側望,他已到了園子邊上,外側山穀頗深,鋪了綿綿的煙靄。遠遠一望,山穀對麵月華正濃,劫俠的身影翩如驚鴻,不知去向何處。
原來劫俠乃習武之人,見園中景物清幽,月色方好,正是練習吐納的佳機,一年之中難逢幾回,豈肯在眠中錯過?遂找了無人的地方盤坐運功。冥寂之心,諦聽數十裏之外。遠處山間隱隱傳來打鬥之聲,凝神更欲細聽,不料被陳得與傻子的對話打擾,便親自去看個究竟。
劫俠輕飄飄掠壑越澗,頃刻到了一處山嶴。果然前麵有人打鬥,就暗中悄行。近了一些,方看清是石老道帶領眾徒兒在搏擊。他們正對著一座樓閣發力攻擊,進退騰挪,攻防閃避,顯然忌憚閣中之人。鬥了半晌,石老道等人進不得樓閣,那人也不出來,兀自搏鬥不止。劫俠心想,必是石老道困住了那人在閣中,欲製伏他,卻又占不了上風;那人雖武功不弱,似乎不敢出閣。正想出麵幫他一把,攻擊石老道的背後,忽聽有人哈哈大笑。
石老道等人一驚,回頭看時,一名黑衣人淩空落下,道:“無能鼠輩,隻知攻前,不知背後有人嗎?”石老道見黑衣人身法極快,度其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敢另樹強敵,當下拱手道:“敢問閣下何方聖賢?”黑衣人哼了一聲,略一轉臉,似乎不屑,即又斥道:“你們不但無能,而且無知。在風清月朗之際,正是那老兒功力增漲之時,你越攻,他越強,你們陪他練了半宿,使其功力激進,這不是給我添亂嗎?”旋又道:“我不是聖賢,聖賢在裏麵!”
石老道問道:“裏麵的可是桃嬰?從桃花源裏出來的?”黑衣人道:“胡說!什麽桃嬰?那是柳老兒,我師祖盜得金銀財寶,貯放於這‘和聖祠’內,不料竟是柳老兒的賊窩,進不得門,又無法取出!”石老道問:“那柳老兒是什麽人?”黑衣人焦躁道:“你問我,我哪裏見過?就是我師父,再往上的師父,也沒見過,隻聽師父說過。”石老道說:“貴派和他鬥了幾代,居然沒見到對方的真容……”
黑衣人怒道:“他不出來,我如何能見他的真容?盜蹠一派至此已是八十三代,我見不到那老兒,我徒兒未必見不到!”石老道問:“貴派是盜蹠?”黑衣人道:“不是盜蹠是誰?我師父是盜蹠,我也是盜蹠,我徒兒也是盜蹠。”提起徒兒,盜蹠突然轉怒為悲,放聲大哭道:“我年至花甲,專致修煉,想一舉攻下柳老兒,如今連徒兒也不曾收得,後繼無人了。”坐在地上仰天捶地,悲痛欲絕。
石老道說:“收個徒弟又有何難?”石老道見盜蹠哭得悲傷,本是撫慰之意,不料盜蹠性情古怪,怒道:“有何難?我派雖為盜,但收徒標準極高,豈能像你們這幫歪瓜劣棗的!”石老道當著眾徒的麵被人數落,臉上如何掛得住?正待發作,隻見盜蹠從臉上抓了一把涕淚,隨手甩出,竟將幾個小道擊倒!石老道大驚,料其武功遠勝於己,且性情怪異不類常人,和他計較必吃大虧。惟怒目一視,帶眾人離去。
這一切劫俠聽得明白,劫俠知道盜蹠早已發現自己,就從樹叢中走出,振衣拂袖,徒步至前,正欲問話,那盜蹠看他道:“我看你身骨不錯,功力剛健,和我正是一路,投入我門下正好!哈哈!”突然起身而至,伸手就要拿他。
劫俠感到一股風暴般的強力襲來,借力急退,躍至和聖祠樓頂。盜蹠急得頓足道:“下來下來,那樓上凶險,裏麵的柳老兒很厲害!”劫俠不信,前後看看,左右走走,並無異樣。笑道:“前輩,何必這樣嚇唬我?”
盜蹠有些狐疑:難道那柳老兒這會兒死了?睡了?遂小心上前探察,沒走兩步,隻聽“嗤”的一聲,一股力道從門縫中射出,盜蹠急後翻躲過,怒道:“你這老兒竟騙我?”又驚又恐,卻不敢再靠近。樓內之人並不搭話,連射兩道劍氣。劫俠在盜蹠閃避之時,趁機越離樓頂,迅疾向相反的方向縱去,因怕盜蹠跟來,繞了一個大彎兒才返回菜園。
劫俠回到菜園,小憩片刻,天已拂曉。山嵐未散,憨哥、吳刻和傻子等人已在菜園裏忙碌。但見葉長淺碧,莖舒新須,雞叫鴨鳴,犬吠鵝詠,滿園生機勃勃,好不熱鬧。
劫俠、陳得與錢俠略略吃了些點心,辭別憨哥等人,就要下山。憨哥送三人出園。陳得對此處讚不絕口,說:“我有個朋友活得比較仔細,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來。”錢俠正要問,卻聽得摩托車嘟嘟聲,眾人往前一瞧,正看見李微禹推著摩托車進園,後麵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陳得笑道:“我正說你知道了會來,你就來了。”李微禹眉目燦然,氣色紅潤,滿臉欣喜,居然也會談笑風生,聊了一會兒,看著劫俠等人離去,李微禹方帶了兒子進了園子。
這李微禹不是第一次來生態園,這次來除了買菜之外,還要讓兒子來玩玩,增長見識。兒子叫雲橫秦,今日初見菜園,覺得很新鮮,這裏瞧瞧,那裏摸摸,突然發現葉子後麵垂下一根黃瓜,驚叫道:“爸爸,你看這裏藏著一根黃瓜!”李微禹過去一看,道:“嗯,還小,先不摘它。”哪知黃瓜上有刺,小秦伸手一捏,就紮了手,“哎喲”一聲縮回來,看手指的傷,輕輕揉搓。又到了另一處,見柿子累累的懸著,壓得架子都歪斜了,小秦托了一個,問:“爸爸,這個柿子怎麽是青的?”李微禹道:“沒熟是青的,熟了才是紅的。”傻子聽見父子倆來了,過來找小秦玩,領了小秦看雞鴨下蛋,雀兒搶食,滿園地逛著。
李微禹並不急著買菜離開。往園中一站,如釋重負,身心俱輕,他在田埂上安靜地走,看著這些蔬菜,滿心歡喜。小秦和傻子在菜架間鑽來鑽去,惹得小狗尖叫。小秦就突然蹦出來,踮著腳尖直跳,學著小狗兒叫,小手齊肩擺著,仿佛小狗扇動的耳朵。小狗就快樂地搖搖尾巴,不再作聲。小秦跳過菜畦,驚得鴨兒“呱”的一聲跑開,又摘了一隻長豆角,盤在脖子上當項鏈。傻子笑嗬嗬跟著,一前一後,往菜園深處玩去了。
身邊新長的葉莖吐著清涼,撓在臉上有絲絲涼意。望菜園遠處,竟有些細細的霧靄,似是濕碧間哈出的白氣,籠在翠綠的菜畦上,那綠意就有些迷濛。
菜畦的紋絡玄妙,有細條紋的,似是仔細勾勒;有粗線條的,三兩筆帶過,而尾梢留白;有整畦的一塊,當是潑了顏料;還有深青、淡碧、淺黃,綴著些紫的、紅的、綠的果實。
若以惺忪之目迷視,混合了顏色,遊移了圖案,那菜畦就如朝雲鋪就的仙界一般。李微禹不願看的太清,隻給雙瞳留一道細縫,景物就加了些氤氳,就像給少女的臉繪上羞暈,給眸子添了波光。
其實他是用眼前的這些景物,去覆蓋心底的一道黑線。那黑線雖細,雖然隻是淺淺的一道痕跡,但卻無法消除,不時泛起黑光,把生活的樂趣纏繞的奄奄一息。最早或許隻是一個黑點,某種憂慮烙下的黑點,例如聽到別人家的不幸所產生的憂慮。擔心的多了,那些黑點就連綴成了黑線。在半夜裏,有時候將要進入睡眠的門檻時,噩運似乎會降臨,忙“呸呸”吐兩聲,將惡念吐掉。
他看著眼前的這傻子,傻子什麽也不擔心,過得很快樂。他喜歡傻子,看見傻子他就感到踏實,就像看到菜園一樣。
李微禹摘了一根嫩豆角放在嘴裏,甜兮兮的很好吃。可是小秦並不愛吃蔬菜,比如那天,吃飯時勸小秦多吃青菜,小秦吃了一口,並不喜歡,見爸爸勸,也隻好再去夾菜,卻發現了一隻蟲子,就再也不吃了。小秦咬一口饅頭,沒滋沒味的不想咽,就跑去拿來一包薯片,就著薯片當菜吃。
當時他臉色略陰,心想這無害蔬菜,跑了那麽遠才能弄來,就是像妹夫在大城市裏,也難吃上,孩子卻不知好歹。因是吃飯,自己也不想衝著孩子發火,歎息一聲。小秦倒是聰明,見爸爸臉色不好,眼巴巴望著爸爸說:“我隻吃一小口薯片,就一口饅頭。”果然隻小心地咬了窄窄的一點,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饅頭。李微禹笑了笑,讚許地點頭“嗯”一聲,小秦是乖巧的。
這時豆角架鑽出一個人來,李微禹一驚,回過神來看時,小秦笑嘻嘻的,想嚇爸爸一跳。傻子從另一行菜架下麵鑽出來,笑道:“你爸爸沒有發現我們,光盯著豆角秧看,真傻。它長出來還早呢,昨天我剛摘了。”李微禹高興地看著小秦,隻見他臉色紅潤,氣喘籲籲,額上浸出汗水,臉上被藤莢劃了一道道的紅紅的痕跡。就給小秦擦汗水,小秦叫疼,傻子說用涼水洗洗就不疼。於是三人就往水塘那邊清洗去了。
李微禹將蔬菜捆好放在摩托車後座上,讓小秦坐在中間倚著菜捆,一溜煙地下了山,好不舒爽。
到了家裏,卻見來了一人,不禁又驚又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