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上) 風月大會形神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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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回(上)
    風月大會形神萬種
    眾人正嘲笑李微禹,這時一個女子上前道:“仙子姐姐,怎能讓一個男子參加?怪不好意思的!”李微禹看她,臉上籠一層淡淡的紅暈,如梨花濺上了杏花雨,洇染了輕粉。那女子見有男人看她,便有那一低頭的溫柔,青絲若紗,遮掩頰前,春目淺緋,凝澀微轉,羞不可抑,不敢抬目。
    那女子又說:“況且現在月光如晝,我等窘態難藏呢。”李微禹抬頭看,果然明亮了許多。原來,在風月大會之時,為映襯各部女子,月光才忽明忽暗。風月仙子道:“你這一閣,本是女子質性所在,若直露囂張,則女其不女矣。”
    李微禹見這女子羞澀之美,其間意味妙不可言,目光直直地盯著,盡情攫取。風月仙子道:“公子不可這般目光灼灼似賊,這些女子各有佳處,若直顧死看,隻怕把眼睛看沒了光也看不完呢。”眾人都笑起來。
    李微禹為掩飾窘態,遂問道:“請問仙子,你方才說‘你這一閣’,天下女子可分幾閣?”
    風月仙子道:“天下女子多矣,隻選佳者入閣,低劣不入流者,不在管理冊籍。按品藻而分,凡四門:神態門、氣韻門、骨相門、意趣門,其下又分八綱、十六目、六十四科、二百四十八屬、三千六百五十種,其間細瑣,一言難盡。”風月仙子又問那女子:“你們神態門掌門可到了?”
    語音未落,卻見一個女子上前:“屬下神女到了。”看她大大的眼睛,波光瀲灩,顧盼間似晨露流轉,晶瑩有彩。如其用情,墨雲欲滴;若其含憂,幽穀霧淒。美目神波,直瀉心語。李微禹魂遊其間,癡醉迷戀。
    正迷迷濛濛,忽見風月仙子衣袖一揮,平地生出許多亭閣來,有眾女子出入閣中。那些亭閣,皆薄幔軟垂,幔簾有千百種顏色,似裁自晚霞夕曛,。李微禹遂一一遊去。
    這神態門果然為風月中第一大門,除方才所述之羞澀科、目景科外,還有嬌、糯、幼、憨、哭、憂、思、笑等諸科,千嬌百媚,難以盡數。單看笑這一科,又有春風明媚笑,丹唇一弧笑,貝齒微啟笑,紅霞滿麵笑,掩麵笑,俯首笑,木魚笑,玉磐笑,羞笑,巧笑,瑩瑩笑等等,不勝枚舉。
    李微禹遊了半日,覽畢湖東諸閣,向北又進入稀疏的柳林。方才看神態諸閣時,月光明亮,纖毫畢現,而柳林中光線略略暗了些。這柳林中亭閣林立,李微禹先看眼前一閣,閣旁邊兩三株小柳,月正站在柳梢頭上,睛光撒向玉閣。
    隻見閣中走出一女子,衣裙略略束體,碎步慢移,腰胯間體線浮動,繪出平腹凹紋,頗現春意氤氳。隻見她登台階,肩項微微一挺,下巴略略一翹,稍稍站定,見到有男人看她,又轉身向一柳閣行去,至門檻前,側抬足跨過,一瞬間腿際線折出,態韻流淌。看她體態扭動,又嬌又柔,且婉轉成趣,生動甘美,意味可啜,不禁心蕩神馳,遂想:若其臥於榻上,柳絲一撩,不知如何婉孌萬態呢。正心猿意馬,不著邊際,突然一片柳葉飛來,直打得李微禹臉上生疼。
    隻聽風月仙子的聲音:“各處隻可略略觀賞,切不可多想,否則病體難愈矣。”李微禹忙應了,答道:“多謝。若非仙子提醒,我幾乎將她引入我心中了。”又問:“剛才這一閣是什麽閣?”風月仙子道:“她是氣韻門的掌門韶女。方才所見,不過是窺其大略而已,其門下千百種風韻,各各不同。公子又善思,不可久覽此處。還是向西邊骨相門看看。”言畢隻輕輕一揮袖,諸閣竟蕩然無存。
    李微禹截住神思,睜亮眼睛,見群釵環繞。東麵、北麵為神態門、氣韻門,西、南兩處亦有奇異女子,一時眼花繚亂,難以細看。隻聽風月仙子道:“天地風月,非僅為一人設。今李公子既與會,代天下男子之耳目,亦不應枉此一行。方才公子已賞了神態、氣韻二門,而意趣門隻有接談方能體會其中趣味,唯餘骨相門尚可一觀,且此門也最擅長形體功夫,將一一展示,使公子體察造物賦形之妙。”
    話音甫落,款款走來一隊女子,第一個兩肩平端,方額豐頤,端莊賢淑,儀態大方,有方正之美,此為端肩科也;第二個削肩細腰,骨相妖嬈,長項清挺,盡顯靈動,為削肩科;第三個體態略豐,柔若無骨,走路時tun部滾動,為柔骨科;又一個無胯無臀,腰接修腿,別俱一格,為無腰科;再一個背翹肩薄,小巧俏拔,是為俏背科;又一個兩腿修長筆直,亭亭若鶴足,為美腿科。原來美人之姿,在於骨相,故單設一門。
    李微禹正自讚歎,卻見月光陡亮,走來一個女子,褲腳高吊,不著絲襪,涼鞋簡潔,露出雙腳,五趾斜齊,如半開之扇;趾肚柔圓,若欲滴之露。趾如臥蠶,橢圓小甲抹了紅漆一點,襯了白皙的腳麵,似梅花俯雪。——正是美足科。李微禹從未見過腳有如此之美者,心想女色之美,到此止矣!
    一念未了,隻見又一女子走來,雙掌豎於胸前,一個手心向前,一個手背向前,緩緩向兩側拉開距離,想是展示手形之美。李微禹仔細觀看,十指纖長,手背潔白細膩如脂玉,指心含緋,似是玉指著了瑪瑙之色;更看那小指幼萌,似小竹半長,附於玉蘭之樹;一掌之間,有玉樹瓊林之色,柔荑蘭葉之形,若無神力,雕塑難成!李微禹目不轉睛地看一會兒,因想這必是美手科了,又讚歎一番。
    此時隻聽風月仙子道:“女色之美,已略略呈現。萬類萬物都是凡者多,佳者少,能入此會者,無不是萬裏挑一。此皆天地之巧工,日月之精華。其賦予地,則為風景;其賦予人,則為美色。是以山水之美與女色之佳,並無二致,隻是承載不同,故為風月之二域,即自然之風月與人性之風月。而風月大會卻不僅展示女色之美,前番所示,僅饜公子窺探之欲。稍候風月大會將入正題,公子隻可遠遠地聽著,不可妄語。”李微禹喏喏,另到一邊去了。
    風月仙子道:“我風月會原有四閣,今從東而西,按序排列。”眾女子聞言而動,衣裙窸窸,環佩叮咚,頃刻已定。依次為正心閣、賢行閣、孤情閣、風塵閣。
    原來,上等品色女子,按德、儀、情、欲為度分作四類。正心閣這一派女子心思純正,思無邪,情不逸,秀麗而端莊,即便夫婦之間,亦難狎亂,該類人數較少,自古烈女貞婦,皆為此品。
    賢行閣,言行賢淑,思或逸如猿馬,但言行絕不逾矩,能止乎禮,是為名門正派,惠澤後世;在朝則為賢德之後,能母儀天下,佐帝持國,為社稷之福;在野則相夫教子,賢孝養家,傳家風之正。——這一閣正是家國的根基。
    孤情閣,這類女子孤絕高冷,情至一點,而無視禮教,若不遂願,絕不屈就,或早夭,或出家,難入俗世。至於風塵閣,則神洲自古不絕,不必再言。
    風月仙子看各閣已經排定,便道:“我司人間風月之事,今集會之地,有池溪清照,朗月梳柳,亦為勝景。而人間之風月,氤氳曖昧,其韶韻甚於自然之風月。隻是近來自然之風月有汙,人間之風月亦染,不可不察。此盛會除原有四閣之外,慮及世間風月之分脈變流,新類已轟然成勢,故另設一閣,為散情閣。”
    眾人早已看那新設一派,一群年輕女子,衣著多漏,情欲不掩,麵若清純,神似不屑。隻聽最前一個女子道:“我是散情閣閣主呂散情。今承蒙風月仙子恩準,我等新設一閣。我們順應天性人欲,發乎情而不止於禮,但絕非那皮膚濫淫之物。”
    一語未了,隻聽風塵閣閣主花染塵說:“莫說我們是皮膚濫淫之物。自古有需有給,餓則食,渴則飲。男人求新乃其本性。妻妾不足,我等補之,非搶非盜,何害於人間?且夫我輩存於數千年,從未斷絕,自有其理。”略略停頓,又道:“若無風塵閣,則詩詞失色,音律乏彩。豈不聞‘寧失之娼妓,不失之俗子’乎?柳三變之詞十之八九為娼妓而作,故有‘奶奶,蘭心蕙性’之語。”言及此俯首一笑,繼而道:“若依王國維所言,憑此認定柳三為輕薄子,那麽白司馬歎琵琶女之詩,蘇東坡吟‘燕子樓空,佳人何在’之詞,難道均為輕薄子?倘真如此,無輕薄子則無文學了。”忽又慷慨陳詞:“且夫國難當頭,他人狼狽逃竄,挺身而出者,豈非秦淮八豔乎?”眾人一時寂然。
    風月仙子道:“凡得以與會者,並無他害,自不待言。或助益家國,或順應天理人性。”話音未落,呂散情道:“我派正是順應天理人性。若論風月,我派堪稱最知。我等敢愛敢恨,敢追求敢享受,不為道所縛,不為情所困,不為家所固,更不聽那些流言蜚語。美姿倩影,天地賦我,人生皆老,青春短暫,又何必墜入俗世?不瞞眾位,我們已建了一座‘風月城堡’作先行先試之區。”
    其他各派正欲反駁,風月仙子道:“細事稍候再議,今有外客在此。傳李公子近前。”李微禹應聲前來。風月仙子道:“李公子被風月傷及心神,氣血凝滯,世間難以醫治,今可帶其至風月城堡走一遭。”呂散情嘻嘻笑道:“去風月城堡住,可是要花大錢的。”風月仙子道:“這個容易。”又喚竹靈、荷靈,囑咐二靈護送李微禹去風月城堡,沿途劫些不義之財以作盤費。當下二靈帶了李微禹離去,風月大會又議他事,不必一一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