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劍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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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初春刺骨的寒氣,劈裏啪啦砸在生死擂那粗糲黝黑的玄武岩上,蒸騰起一片迷蒙的水汽,卻衝不散空氣中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和近乎癲狂的興奮。
    黑水城,玄武大陸北域邊陲的一座小城。這由整塊堅硬無比的黑岩搭建而成的生死擂,便是城中唯一的裁決之地。此刻,擂台周圍早已圍得水泄不通。販夫走卒、豪門家奴、看熱鬧的武者、等著攀附權貴的投機者,一張張被雨水和亢奮扭曲的臉孔,無數道貪婪、戲謔或帶著恐懼的目光,全都死死黏在擂台中央那兩個身影之上。
    一個,是張家三少爺,張楓。他一身昂貴的黑蛟鮫皮軟甲在雨水中泛著幽冷的光澤,手中那柄閃爍著靈蛇般暗綠光芒的長劍更是價值不菲。他神情倨傲,眼神睥睨,如同高高在上的鷹隼在俯視著爪下的獵物,嘴角噙著一絲殘忍冰冷的笑意。雨水落在他周身三尺,便詭異地被蒸騰成絲絲縷縷的白霧。
    另一個,是楊玄。粗糲的布衣已被鞭子和劍風撕扯得襤褸不堪,緊緊貼在身上,露出一道道翻卷、皮肉外綻的傷口,混著雨水淌下的不再是汗,而是刺目的鮮紅。他臉上帶著同樣大小的幾道血痕,眉角撕裂,有鮮血混著雨水不斷流下,浸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然而,唯獨那雙眼睛,依舊清澈、銳利、沉靜如深潭寒冰,蘊含著一種足以焚毀一切的烈性火焰。他手中握著的,是一截斷劍——劍身從中而斷,殘留的劍刃布滿褐色的鏽跡,隻餘尺半長短,粗糙得連劍柄護手都早已腐朽磨損,隻剩下一點扭曲的鐵片,幾乎無法稱之為武器,更像是一塊被人遺棄千年的廢鐵。
    空氣中彌漫著死鬥的慘烈氣息。張楓刻意延緩了致命一擊,他要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一點點碾碎,讓他在無邊的痛苦和絕望中咽氣。每一次靈蛇劍的刺出,都精準地在楊玄身體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如泉湧,濺在黑色的岩石上,被冰雨衝刷,卻又迅速被新的鮮紅覆蓋。
    哈哈哈,廢物!拿著你老子的破鐵片,也配站在這擂台上?張楓的狂笑在雨聲中格外刺耳,手腕一抖,靈蛇劍劃出一道刁鑽的綠芒,直取楊玄肩胛,目標是挑斷他的手筋。
    又是一道血箭飆飛!
    楊玄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斷劍拄地才勉強沒有倒下。巨大的痛楚撕裂著他的神經,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熾熱的烙鐵,視野已經開始模糊。台下張家家奴的哄笑聲尖利地穿透雨幕:跪下求饒啊,賤民!給少爺磕頭,賞你個痛快!
    別撐啦,爛泥就該滾回爛泥塘裏去!
    他那死鬼老爹的破劍也保不住他啦!
    惡毒的聲音仿佛無形的鞭子,抽在楊玄的心口。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漿,在胸膛深處洶湧翻滾,燒灼著他的五髒六腑。那柄冰冷的斷劍,緊貼著他掌心的皮肉,掌心血漬被雨水化開,再融入斷劍的鏽痕,一股微弱、冰涼、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氣息,順著指尖絲絲縷縷地鑽入他的手臂,悄無聲息地融入他沸騰的血液,如同一條沉寂萬載的冰河開始悄然流動。
    瀕死的絕境,家族的羞辱,亡父之痛的撕扯,最終匯聚成一股衝破一切桎梏的狠絕!就在張楓再一次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笑意,將靈蛇劍高高舉起,作勢要刺向楊玄咽喉的刹那——
    吼——!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毫無預兆地從楊玄胸腔炸裂出來,蓋過了一切喧囂,震得整座擂台似乎都晃了一下。
    那不是恐懼的哀嚎,而是焚燒靈魂的怒吼!
    一直沉靜如石的楊玄,動了!像一頭被徹底激怒,掙脫了所有鎖鏈的地行暴龍!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爆發出難以想象的蠻力,那不是內氣的加持,而是純粹生命本能在燃燒。布滿血絲的眼眸精光爆射,死死鎖住張楓喉頭那致命的一點!
    他完全放棄了一切防禦,甚至連靈蛇劍刺向他心口的那道毒蛇般的綠光也視而不見!整個人如同離弦的弩箭,不,是炮彈,是純粹憑借殘存身體力量推動的血肉之錘,轟然向前撞去!
    你——!張楓臉上的輕蔑瞬間凍結,驚愕隨即化為錯愕和一絲被冒犯的狂怒。這垂死的廢物竟敢如此不顧性命?!他手腕下意識轉動,要將劍更深地送入楊玄的胸膛。
    晚了!就在那靈蛇劍刃即將刺穿心髒布衣的瞬間,楊玄的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強行扭轉了一個寸餘——沒有選擇後退,而是悍然前衝!用自己左肩胛最厚實的肌肉,主動狠狠地撞在了靈蛇劍的劍尖之上!
    噗嗤!利刃入肉的聲音清晰得令人齒寒。劍尖穿透了楊玄的後背,帶出一蓬滾燙的血雨。劇痛讓楊玄眼前一黑,但他那下衝的勢頭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借著這股貫穿的巨力,以更狂野的速度壓下!整個身體如同撲向獵物的血豹,在張楓因利刃刺入目標而本能前傾的瞬間,已經撲到了對方懷裏!
    你找死!張楓驚怒交加,內氣狂暴湧動,試圖震開這沾滿血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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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玄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應時間!他緊攥著那截布滿鏽跡的斷劍,仿佛握著的不是鐵片,而是殺父仇人滾燙的心髒!灌注了全部意誌、血肉崩壞的巨力,將這柄沉寂不知多少歲月的,朝著張楓空門大開、毫無防備的咽喉——全力捅了上去!
    動作純粹、原始、慘烈!沒有絲毫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簡單的——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斷劍那斑駁布滿銅綠、粗糙不堪的鋒刃,在接觸到張楓咽喉細膩皮肉的一刹那,仿佛被億萬年的沉寂所封印的某種恐怖意誌,徹底蘇醒了!
    嗡——!
    一聲震徹靈魂的低沉嗡鳴,並非響在擂台上空,而是直接在楊玄的腦海最深處爆發!如同遠古神魔在混沌中醒來時的第一聲歎息,帶著穿透萬古歲月的冰冷和威嚴!
    緊接著,比血更濃鬱百倍、千倍、刺得人靈魂都要融化的猩紅光芒,轟然從那斷劍的每一個毛孔、每一道鏽蝕的裂痕中爆炸開來!那光芒之盛,瞬間蓋過了雨幕中昏暗的天光,整個黑岩擂台、周圍混亂的人群,刹那被塗抹成一片詭異的地獄猩紅!如同這柄斷劍,在痛飲血肉!
    噗!
    這凶厲無匹的猩紅光華並非虛妄,那截看上去連豆腐都難以切斷的鏽蝕斷刃,此刻卻展現出了令人心悸的鋒銳和恐怖的力量。破開喉骨,撕裂肌肉!猩紅的光華仿佛化作了實質的破壞洪流,裹挾著斷劍本身無匹的蠻力,毫無阻滯地穿透了張楓的頸部!
    張楓所有的動作、咆哮、猙獰、得意,刹那間凝固在他那張年輕卻寫滿殘忍的臉上。他手中的靈蛇劍軟軟垂落,一聲掉落在染血的石麵上。那雙眼睛瞪得滾圓,瞳孔中倒映著楊玄浴血如魔的麵容和那截散發出不祥凶光的斷劍,充滿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和深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驚懼。
    嗬…嗬…… 他想說什麽,喉嚨裏卻隻能發出破風箱般可怖的咕嚕聲,大量的血沫混雜著被絞碎的氣管碎片,從他大張的嘴巴和被斷劍穿出的脖頸窟窿裏狂噴出來。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生命的光輝在那雙曾睥睨眾生的眼睛裏飛快地流逝,最終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空洞。那曾經支撐著他倨傲姿態的內氣波動,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徹底消散。
    沉重的身軀,在無數雙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直挺挺地向後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浸滿血水和雨水混合物的擂台上。
    噗通!
    如同一塊被丟棄的朽木。猩紅的血水迅速在他身下蔓延,混合著冰涼的雨水,形成一窪不斷擴大的、觸目驚心的血泊。
    死寂!絕對的死寂!
    連瓢潑的雨聲似乎都消失了。方才還喧囂鼎沸的擂台四周,此刻落針可聞。近千名旁觀者,如同被無形的利爪扼住了喉嚨,所有的表情瞬間僵化在臉上。驚愕?恐懼?茫然?種種情緒在那些僵硬的瞳孔裏翻騰、凍結。他們看著擂台上那道依舊保持著捅刺姿勢的浴血身影,又看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大腦一片空白。
    張家三少爺……張楓……就這麽死了?被這個叫花子一樣的賤民……一截鏽蝕的斷劍……捅死了?!
    就在這死寂被無聲恐懼拉長到令人窒息的瞬間——
    孽畜——!!!!
    一道驚天動地的暴吼如同九天神雷轟然炸裂!裹挾著滾滾怒雷之音,蘊含著滅城毀山的狂暴威壓,瞬間撕裂了擂台上凝滯的空氣,狠狠撞向楊玄!
    台下一角觀禮席上,一個身穿錦袍、麵容威猛的老者須發皆張,全身籠罩在幾乎化為實質的青色光焰之中,如同一尊怒目金剛,雙目赤紅如血,死死盯著台上的楊玄。他正是張家家主,張楓的親祖父,張震嶽!開竅六重天的強大武者!
    隨著他的怒吼,一隻由純粹怒氣和青罡內氣凝聚而成的巨大青色光掌,瞬間在其麵前顯形!那手掌紋路清晰,帶著摧山斷嶽的可怖氣勢,轟然膨脹,遮天蔽日般朝著擂台上搖搖欲墜的楊玄當頭拍下!速度之快,根本不容閃避!
    凝氣化形,隔空轟殺!
    掌風未至,那狂暴的氣壓已然臨頭!楊玄如遭重錘轟擊,本就瀕臨破碎的身體再次劇震,剛站直的雙腿一軟,猛地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手中那柄爆發過一次驚天凶芒的斷劍,仿佛耗盡了所有的詭異力量,那刺目的猩紅光芒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劍身上的血色紋路也迅速黯淡隱沒,再次恢複了那種布滿鏽蝕的晦暗與沉重,沉重得幾乎要拖垮他本就脫力的手臂。冰冷沉寂的氣息重新包裹了它,如同一切未曾發生。剛才那短暫的凶戾爆發,仿佛隻是瀕死前一場瘋狂而詭異的幻覺。
    恐怖的青色巨掌當頭拍落,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徹底籠罩。
    完了!力竭,殘軀,手中再無依憑……楊玄的意識被巨大的掌風撕扯得一片混沌,隻剩下冰冷的絕望。但那股根植於骨髓的烈性之火,卻在不甘地燃燒!
    就在那開山裂石的一掌即將拍碎楊玄頭顱的千鈞一發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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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誰敢動他!!!
    一聲清越、高亢、卻蘊藏著沛然莫禦的威嚴與熾烈火氣的嬌叱,如同朱雀啼鳴,自九天雲霄之上轟然壓落!這聲音瞬間擊穿了張震嶽那含怒雷吼的餘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清晰無比地貫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鼓!
    轟——!!!
    一道巨大的、燃燒著赤金烈焰的身影如同隕星天降,裹挾著焚江煮海的灼熱風暴,狠狠地砸落在生死擂前方!落點極其精準,恰恰擋在楊玄和那必殺一掌之間!
    一股足以熔金化鐵的恐怖氣浪以落點為中心,猛然呈環形炸開!
    肉眼可見的赤金衝擊波如同怒潮席卷。近處實力稍弱的圍觀者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般被狠狠掀飛出去,伴隨著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就連那威勢驚人的青色巨掌,撞上這赤金灼熱的氣浪,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滋滋作響,被灼燒、被瓦解,速度驟減,光芒飛快地黯淡下去!
    一時間,整個擂台區域,熱浪翻滾,火星飛舞!連瓢潑而下的冰雨,在靠近這片區域上空時,都被蒸發成一團團滾燙的白霧!焦糊的氣味和雨水蒸騰的濕氣混合著濃鬱的血腥,形成一種極其詭異的氣味。
    煙塵與熾熱蒸汽彌漫中,那降臨的身影逐漸清晰。
    赫然是一頭巨禽!它體型龐大,雙翼伸展足有十丈之寬,覆滿了如同熔岩鑄造般的赤紅金羽,每一片羽毛邊緣都跳動著刺眼奪目的金色火焰,在濕冷的雨中更顯神異不凡!這巨鳥神態倨傲,鳳目含威,周身繚繞的赤金火焰並非凡火,雨水根本無法將其澆滅分毫,反而在其蒸騰下發出更劇烈的嗤嗤聲響。它僅僅是站在那裏,散發出的古老、強大、熾熱的威壓,便讓擂台下無數人包括一些實力不錯的武者,都感到窒息,膝蓋發軟,幾乎想要匍匐下去。
    而真正令人心神搖蕩、目眩神迷的,是傲然立於那火焰神禽寬大背脊之上的倩影。
    她一襲火焰般熾烈的紅裙,在灼熱的氣流中如怒放的鳳凰花般獵獵飛舞,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玲瓏曲線。纖細卻充滿力量的腰肢,流暢起伏的臀線,飽滿傲人的胸脯…每一處都似乎在詮釋著造物主對二字的傾慕。肌膚勝雪,卻並非柔弱的蒼白,而是如頂級羊脂暖玉般瑩潤細膩,在火光映襯下流轉著魅惑的光澤。那張臉,更是足以讓整個玄武大陸為之傾倒的造物奇跡。五官精雕玉琢,組合得完美無瑕,眉如遠山含黛,卻蘊藏著勃勃英氣;眼似寒潭映月,此刻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障礙的怒焰!
    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銳利、火辣,如同兩顆最璀璨的星辰投入了翻湧的熔岩,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更帶著一種淩駕眾生的霸道氣場!她的美麗,不是溫室的嬌花,而是盛放在火山口的烈焰紅蓮,帶著灼燒神魂的致命吸引力。
    幾乎在她落地的瞬間,那龐大的精神力場就如無形的潮水般籠罩整個生死擂區域,所有人都感到心頭一凜,空氣仿佛凝固了幾息。
    楊玄全身骨骼仿佛都在呻吟,五髒六腑像被燒紅的烙鐵熨燙過一遍。他勉強抬起頭,汗水、血水、雨水混雜著從他撕裂的額角淌下,模糊了視線,隻能隱約看到那刺破雨幕的紅,那仿佛永恒燃燒的烈焰輪廓,以及那張在氤氳火氣中模糊卻又無比耀眼奪目的臉。
    強橫!耀眼!如九天驕陽!
    一種源於生命層次巨大差距的渺小感,瞬間攫住了他。但同時,一股源自那女子精神威壓的無形壓力,也如重錘般狠狠砸在他搖搖欲墜的意識上。他喉頭一甜,又是一口汙血湧上,被他強行咽了下去。握著斷劍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微微顫抖著,支撐著他沒有徹底倒下。斷劍依舊是那副冰冷死寂的模樣,沉重得如同山嶽。
    薑…薑十七小姐?!
    擂台下,一個世家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聲音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叫出了這個名字。
    嘶——青冥劍宗掌教至尊的關門弟子?玄武大陸絕色榜上排第七的薑十七?!
    我的天!真是她!火羽神凰!除了她還有誰?!
    你,跟我走!
    薑十七紅裙獵獵,玉手一揮,火焰神凰俯衝而下,抓起楊玄便衝天而起。
    放開我!楊玄怒吼,手中斷劍嗡鳴。
    閉嘴!再動一下,我把你扔下去!薑十七美眸含煞,卻藏著一絲異樣的光彩。
    她心中暗驚:此子劍意竟能引動我的朱雀血脈共鳴……他,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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