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迷霧與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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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深站在珍藏室的滿地狼藉中,空氣裏還殘留著舒晚逃離時帶起的、若有似無的冷香,混合著青花瓷瓶碎裂後揚起的塵埃氣息。那味道像一根細針,不斷刺探著他緊繃的神經。保安和管家垂手肅立,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位顯然已處於暴怒邊緣的主人。
“查。”這個字從他齒縫間擠出來,帶著冰碴般的寒意,“所有監控,所有今晚出入記錄!她是怎麽進來的,怎麽出去的!還有,這塊玉璜的來曆,給我徹查!我要知道它所有的流轉記錄,經手過它的每一個人!”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並非源於失去一件藏品的價值,而是源於一種深刻的失控感。舒晚,那個在他身邊三年,溫順得像一隻貓咪的女人,不僅擁有著他不知道的矯健身手和反偵察能力,她的目標還如此明確——這塊被顧家送來、他從未真正在意過的詭異玉璜。這背後隱藏的秘密,像一張無形的網,而他似乎早已身處網中,卻渾然不覺。
周誠的效率極高,不到一小時,初步調查結果就擺在了傅景深麵前。然而,這些結果非但沒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讓迷霧更深。
“傅總,”周誠的聲音帶著謹慎,“珍藏室及其周邊幾個關鍵位置的監控,在昨晚十點至十一點之間,被人為植入了循環程序,覆蓋了原始畫麵。對方手法非常專業,不是普通黑客能做到的。出入口的記錄沒有異常,舒小姐……她似乎是通過一些我們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老宅維護通道的漏洞進出……”周誠頓了頓,補充道,“那些漏洞,非常隱蔽,除非是對老宅結構極其熟悉,並且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否則不可能發現和利用。”
傅景深眼神一凜。對老宅結構極其熟悉?舒晚在他身邊的三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棟別墅裏,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不動聲色地摸清這裏的一切。專業訓練?他想起她掙脫他鉗製時那幹淨利落的手法,那絕不是一個普通女人該有的反應能力。這三年,她到底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什麽?!
“玉璜的來曆,”周誠繼續匯報,語氣更加凝重,“我們追溯到的上一個明確經手人,是顧宏遠先生。大約四年前,他在香港的一場非公開拍賣會上拍得此物。但奇怪的是,關於這場拍賣會的記錄,以及玉璜更早的流傳記錄,非常模糊,關鍵部分似乎……被人為地、係統地抹去了一部分,手法很高明。”
顧宏遠!又是顧家!
傅景深的拳頭無聲地攥緊。他想起顧卿如之前“無意”中發現照片,引導他懷疑舒晚過去的行為。那看似巧合的舉動,此刻回想起來,處處透著刻意!顧家父女,在這件事裏,絕對不清白!他們把這燙手山芋一樣的玉璜送到他手上,究竟意欲何為?是想借他的手隱藏什麽?還是想把他拖下水?
“另外,”周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們嚐試追蹤舒小姐離開後的行蹤,她的手機信號最後消失在國家博物館修複中心附近。那裏是國家級重點單位,安保等級和信號屏蔽級別都極高,我們的人……無法進一步深入。”
“砰!”傅景深終於控製不住,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紅木博古架上,厚重的架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上麵陳列的一件玉擺件晃了晃,險些掉落。又是那裏!林敘言那個老東西!他就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一次又一次地擋在舒晚麵前,給他製造麻煩!如果沒有林敘言,舒晚怎麽可能有底氣和他對抗?怎麽可能擁有那些他都不知道的技能和人脈?
一種被聯合起來愚弄和挑釁的暴怒,如同岩漿般在他胸腔裏奔騰、灼燒。舒晚的欺騙,顧家的算計,林敘言的阻撓……所有這些交織在一起,幾乎要衝破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顧卿如”的名字。
傅景深盯著那個名字,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按下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景深,”電話那頭,顧卿如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和擔憂,表演得無懈可擊,“我聽說老宅昨晚進賊了?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有沒有丟什麽貴重東西?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若是以前,傅景深或許會為她這份“及時”的關懷而心生一絲暖意。但此刻,聽著她話語裏刻意強調的“進賊”和“貴重東西”,他隻覺得無比諷刺和厭惡。她是在試探嗎?試探玉璜是否丟失?試探他是否懷疑到了顧家頭上?
“我沒事。”傅景深冷冷地打斷她,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卿如,我問你,你父親當年送我的那塊玉璜,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要聽實話。”
電話那端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雖然隻有一兩秒,但足以讓傅景深心中的懷疑更深。隨即,顧卿如的聲音變得更加委屈,甚至帶上了哭腔:“景深,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爸爸也是一片好意啊!那塊玉是他托了關係,從一位海外藏家手裏好不容易勻過來的,覺得稀罕才送給你。是不是……是不是舒晚跟你說了什麽?她偷了東西,現在還想倒打一耙,汙蔑我們顧家嗎?景深,你可不能相信她啊!她就是個騙子!”
她語速加快,急切地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到舒晚身上,試圖點燃傅景深對舒晚的怒火,從而轉移焦點。
傅景深靜靜地聽著,心中一片冰冷。他不再多言,直接掛斷了電話。顧卿如的反應,幾乎坐實了他的猜測。顧家,絕對有問題!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動挨打從來不是他的風格!舒晚必須找到,玉璜的秘密必須揭開,顧家的麵目也必須撕開!
他猛地轉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大步向外走去,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
“備車,去博物館修複中心。”他對周誠下令,聲音斬釘截鐵。
“傅總,那裏是……”周誠試圖提醒他那裏的特殊性。
“我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傅景深厲聲打斷,眼神銳利如刀,“按我說的做!”
“是!”周誠不敢再多言,立刻安排。
坐進車裏,傅景深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城市的繁華卻無法映入他冰冷的眼底。他拿出手機,連續撥出了幾個電話。
“李局長嗎?是我,傅景深。我家裏昨晚失竊,丟失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有明確證據指向嫌疑人目前可能藏匿在國家博物館修複中心……對,希望你們能協助調查,依法辦事。”他動用了官麵上的關係,試圖以正當理由向修複中心施壓。
“王部長,關於博物館下個季度的專項扶持資金,我覺得我們傅氏需要重新評估一下投入的必要性和安全性……”他同時動用了商業上的影響力,從另一個層麵施加壓力。
“通知法務部,”他對副駕駛的周誠補充道,“以盜竊珍貴文物、非法入侵民宅的名義,正式向警方報案,把所有能整理的‘證據’都提交上去。我要讓她,至少在明麵上,無處可躲!”
他要雙管齊下,甚至三管齊下!他倒要看看,林敘言那個老東西,能護她到幾時!他更要看看,舒晚背後,除了林敘言,到底還站著誰!
黑色的轎車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博物館修複中心疾馳而去。傅景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舒晚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冰冷、決絕,甚至帶著一絲他看不懂的……失望。
為什麽是失望?她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子,有什麽資格對他失望?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齧噬著他的心。他發現自己竟然還在試圖去解讀她的情緒,這讓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和自我厭惡。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隻剩下偏執的瘋狂和勢在必得的狠戾。
舒晚,無論你背後藏著什麽秘密,無論你接近我有什麽目的,我都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任何逃離的機會。
哪怕是用最極端的方式,哪怕是將你徹底禁錮。
你隻能是我的。
車窗外的陽光明媚,卻照不進他心底那片已然被猜忌、憤怒和一種名為“恐懼失去”的陰霾所籠罩的荒原。狩獵,已經正式開始。而他,傅景深,將是那個布下天羅地網的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