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牆與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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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博物館修複中心,那棟灰白色的建築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肅穆而靜謐,如同一座與世隔絕的知識堡壘。然而,此刻堡壘之外,空氣卻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傅景深的黑色座駕如同一頭沉默的凶獸,穩穩停在警戒線外。他推門下車,量身剪裁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意。周誠緊隨其後,麵色凝重。
    早已接到通知的警方人員已經到場,一位穿著製服的中年警官迎了上來,表情帶著幾分為難:“傅先生,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也已經向館方提出了協查申請。但是……這裏是國家重點文物單位,安保權限獨立且級別很高,沒有確鑿的、經過上級批準的搜查令,我們無法進行強製入內搜查。”
    傅景深麵無表情,目光越過警官,銳利地投向那扇緊閉的、需要多重驗證才能開啟的合金大門。他知道會是這樣,林敘言選擇這裏作為舒晚的庇護所,看中的就是這層“護身符”。
    “李局長已經打過招呼了,”傅景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我隻是需要一個‘合理’的進入理由,協助調查,並非搜查。丟失的文物價值巨大,嫌疑人身手不凡,可能對館藏文物也構成威脅,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嗎?”
    警官額角滲出細汗,傅家的能量他清楚,但修複中心的背景他更清楚,這簡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傅先生,話是這麽說,但流程……”
    就在這時,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門發出輕微的嗡鳴,緩緩滑開一道縫隙。
    林敘言穿著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裝,身形清臒,步伐穩健地走了出來。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眼神卻如古井般深邃平靜,直接對上了傅景深充滿壓迫感的視線。
    “傅總,好久不見,真是好大的陣仗。”林敘言語氣平和,仿佛隻是在接待一位尋常的訪客,“不知道傅總興師動眾,帶著警方圍住我們這小小的修複中心,所為何事?”
    傅景深冷笑一聲,懶得與他虛與委蛇:“林老,明人不說暗話。舒晚在哪裏?她昨晚潛入我的私宅,盜竊了重要文物,我有理由相信她藏匿在你這修複中心之內。”
    “舒晚?”林敘言微微挑眉,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傅總是不是弄錯了?小舒是我很看好的一個晚輩,在文物修複上頗有天賦,一直安分守己,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據我所知,她前段時間已經向傅總辭行了,不是嗎?”
    他輕描淡寫地將“盜竊”定性為“辭行”,直接將傅景深的指控化解於無形。
    “安分守己?”傅景深踏前一步,周身的氣場幾乎凝成實質,“她身手矯健,反偵察能力出眾,利用我老宅的結構漏洞潛入珍藏室,破壞監控,盜走玉璜!這就是林老口中的‘安分守己’?還是說,她這些本事,都是林老您親自教導的?”
    這話已是毫不掩飾的質問,直接將林敘言與舒晚綁定在一起。
    林敘言臉上的笑容淡去,眼神銳利了幾分:“傅總,說話要講證據。你說小舒盜竊,人證?物證?至於她的能力,年輕人多學些東西防身,總不是壞事。難道傅總認為,每個身手好點的女孩子,都必然是雞鳴狗盜之徒?這未免太過武斷。”
    他四兩撥千斤,不僅否認了指控,還暗諷傅景深心胸狹隘。
    傅景深胸腔劇烈起伏,他從未被人如此當麵頂撞和敷衍。他強壓著怒火,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我要見她!立刻!”
    “抱歉,傅總。”林敘言斷然拒絕,語氣斬釘截鐵,“先不說小舒根本不在這裏。就算她在,這裏是國家文物重地,涉及大量珍貴文物和保密研究項目,非相關人員,未經許可,一律不得入內。這是規定,也是原則。別說你傅總,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沒有正規手續,也休想踏進這扇門半步!”
    他站在門口,身形並不高大,此刻卻像一堵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守護著門後的秘密,也守護著門後的那個人。
    傅景深死死地盯著他,眼神陰鷙得幾乎要滴出墨來。他知道,今天有林敘言擋在這裏,他不可能硬闖進去。官麵上的施壓,顯然也需要時間發酵,無法立刻見效。
    這種有力無處使,有怒無處發的憋屈感,讓他幾乎失控。
    “好,很好。”傅景深怒極反笑,連連點頭,“林老果然是一道鐵閘,傅某佩服。”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刺向那扇緊閉的大門,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看到其後那個讓他又怒又……難以釋懷的身影。
    “舒晚,我知道你能聽見。”他忽然抬高了聲音,對著修複中心的方向,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寒意,“你以為躲在這裏,我就拿你沒辦法?你以為有林敘言護著,就能高枕無憂?”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回蕩,帶著一種偏執的瘋狂。
    “我告訴你,不可能!那塊玉璜,還有你,我都會親手抓回來!”
    “你偷走的東西,我會讓你加倍奉還!你施加給我的……恥辱,我會讓你百倍償還!”
    “等著我,舒晚。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看你我能走到哪一步!”
    說完,他不再看林敘言,猛地轉身,帶著一身幾乎要凝結成冰的戾氣,大步走向座駕。
    “我們走!”
    黑色的轎車帶著轟鳴聲絕塵而去,留下原地麵色各異的眾人。
    林敘言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傅景深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激烈和偏執。這件事,恐怕無法輕易了結了。
    他轉身,緩緩關上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門,將外界的紛擾與威脅,暫時隔絕。
    而在門內,一條走廊之隔的精密修複實驗室內,舒晚靜靜地站在操作台前,台上正放著那塊剛剛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之旅的龍紋玉璜。
    傅景深那充滿威脅和恨意的話語,透過特殊的通訊設備,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玉璜上那道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拚接痕跡,眼神平靜無波,隻有指尖微微的涼意,透露著她內心並非毫無波瀾。
    她沒有害怕,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更加堅定的決心。
    傅景深,你永遠不懂,我拿走的,從來不是你所認為的財富或物件。
    而我追求的,也絕非你所能理解和阻擋。
    她拿起專用的高倍放大鏡,俯下身,將全部心神沉浸入玉璜所隱藏的、跨越了時空的密碼之中。
    獠牙已現,高牆已立。
    她的戰爭,同樣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