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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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為你有心了,到我這來坐。”
    韓氏含笑朝薑幼寧招招手,示意她挨著自己坐下。
    這是在外頭,對薑幼寧好一些,也好揚一揚她自己的美名。
    薑幼寧順從地走上前去,將藥箱遞給張大夫。
    張大夫與她對視一眼,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薑幼寧的處境,自然不會揭穿她。他手搭上韓氏的脈搏,開始為她診脈。
    薑幼寧忐忑地在韓氏身旁坐定,這個角度恰好能瞧清屏風後的情形。
    趙元澈坐於桌邊,單手擱在桌上,姿態隨意,卻一如既往的矜貴禁欲,端雅出塵。他神色清冷地看著前方,不知是望著窗外,還是望著對麵的姑娘。
    薑幼寧見他也沒有側眸看過來。似乎並未留意她進來,攥緊的手這才鬆開。
    桌子對麵,王三姑娘正與趙元澈說著話。
    “那日世子凱旋,我在樓上看見了,你可真威風。大家都在議論,說你是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
    她嗓音清脆,是個活潑的。杏眼桃腮,膚白如雪,果然是個美人。麵上有幾分少女的羞澀,看著趙元澈的眼睛亮晶晶的,有藏不住的雀躍。
    趙元澈微微頷首:“王姑娘過獎。”
    薑幼寧抿了抿唇。想來王三姑娘在趙元澈凱旋那日,便相中他了。
    門當戶對,對仕途有益,趙元澈想也是會點頭的。
    這樁婚事大概是成了。
    “我家雁菱從小就喜歡話本子上的大英雄,今兒個可算是見到真的了。”
    太傅夫人喬氏挨著女兒坐,笑看女兒一眼,滿麵寵溺。
    她說出了女兒的名字。
    薑幼寧指甲掐著衣擺,指尖生疼。由此可見喬氏心中也中意這門親事。否則女兒家的名字輕易不會告訴外人。
    “夫人是輕微的心悸之症,不要緊,平日不要太操勞。這丸藥,心中覺得難受時吃一粒,便可以緩解。”
    張大夫取了一瓶丸藥遞過去。
    薑幼寧回神,連忙接過:“我伺候母親服藥。”
    她說著,打開瓶蓋倒出一粒褐色藥丸,放在韓氏手心。又轉身去倒水。
    韓氏的心腹馮媽媽已然倒了一盞茶,雙手遞過來。
    薑幼寧不疑有他,伸手去接。指腹觸及茶盞,傳來一陣灼燙。
    她才察覺馮媽媽倒得是一盞滾水。
    指腹生疼,她下意識想將茶盞扔出去。但轉瞬又收回動作——若是扔出去,勢必會打擾到屏風內相看的兩人。
    她將手收回來,快步走到桌邊放下茶盞。滾水潑了些在她手背上,指腹也燙得生疼。
    “嘶——”
    她倒吸一口涼氣,還是強忍著沒有出聲,直疼得淚眼汪汪的。
    好在她動作夠快,燙得並不嚴重。
    “薑姑娘沒事吧?怪奴婢不小心,怎麽倒了滾水?”
    馮媽媽上前小聲詢問,狀似自責,實則心中痛快不已。
    世子爺才回來,薑幼寧就追著告狀,要衣裳要首飾,還要芙蓉院。她也配?
    韓氏掃了薑幼寧一眼:“沒事吧?馮媽媽不是故意的。”
    薑幼寧垂下眸子搖搖頭。
    馮媽媽是韓氏的心腹,做的都是韓氏不方便做的事。馮媽媽難道還能讓韓氏用滾水服藥?還說什麽不是故意的。
    不過是知道她不會出聲,故意針對她。
    韓氏服下藥丸。
    薑幼寧正要告辭,一陣香風襲來,一雙手挽住了她的手臂。
    “你就是趙三妹妹吧?”
    王雁菱笑吟吟地看著她。
    薑幼寧將手臂往回抽,正要解釋。便聽一旁韓氏笑道:“雁菱,這是我家養女薑幼寧,不是我三女兒趙鉛華。”
    王雁菱聞言立刻鬆開手,暗暗嘀咕一句“晦氣”,一臉嫌棄地往邊上讓了幾步。
    薑幼寧瞧她刁蠻任性的舉止,倒是和趙鉛華有幾分相似。都是被家裏寵壞了的。
    這兩人做了姑嫂,不知將來是何等樣的光景?
    趙元澈從屏風後轉出來,掃了一眼薑幼寧燙紅的手背,眸光愈發冰寒。
    “該插釵了吧?”
    韓氏連忙起身,笑著開口。
    相看若是中意,男方為女方插上發釵,這門親事便算是定下了。
    這個時候,若是開口提離開,肯定不合時宜。薑幼寧低頭往角落處讓了幾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手背的疼痛遠不及心裏的酸楚,但又暗暗慶幸。趙元澈婚事定下,和她就徹底沒了關係。以後她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這樣很好。
    王雁菱聽聞韓氏所言,一臉嬌羞地偷瞧趙元澈。
    眾人目光都落在趙元澈身上。
    趙元澈眉心微皺,漠然置之。
    仿佛沒有聽到韓氏的話。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喬氏見狀笑道:“倒也不必急著插釵。現在上京不都時興讓兩個孩子先相處,覺得合適了再插釵嗎?”
    她生怕趙元澈說出拒絕之言,便先退了一步。今日出門,老爺囑咐,趙元澈前途無量,這門親事務必要成。
    “也好。”韓氏順水推舟,熱情相邀:“這快到中午了,不如一道去酒樓用飯。”
    喬氏欣然應允。
    薑幼寧找了機會,與韓氏說了一聲,便往回走。
    將要從畫舫上抵達地麵時,忽然聽見後頭一聲驚呼。
    “哎喲!”
    薑幼寧聞聲不由回頭。
    馮媽媽不知怎麽掉進水裏去了,正上下撲騰著喊“救命”。
    幾個船工聞訊趕來,拿著船槳在旁施救。
    馮媽媽被救了上來,口中連說“有人推我”,可問她是誰她又說不出來。
    薑幼寧瞧著笑了笑,馮媽媽也算惡有惡報,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手上還有些疼,得盡快回醫館去上藥。
    “薑姑娘。”
    清流此時追上來。
    他是趙元澈的另一個手下,與清澗的穩重不同,他性子更跳脫些。
    薑幼寧抬眸看他:“有事?”
    “主子讓屬下回去取給您的。”
    清流徑直將手裏東西塞給她。
    薑幼寧正要拒絕,還未來得及開口,他便一溜煙跑了。
    她低頭看手上的東西。
    是獾子油,治燙傷的。
    她不禁一怔。
    趙元澈在屏風內同王雁菱說話,何時留意到她手被燙的?
    回到醫館,她忙碌到傍晚時分才回鎮國公府。
    剛搬進芙蓉院,許多東西堆在屋子裏還沒歸置。
    薑幼寧不曾休息,便幫著芳菲一起整理。
    隻有忙起來,她才顧不上胡思亂想那些她不該想的事。
    “五姑娘今兒個來了,說三姑娘不滿你搬到芙蓉院,要找你算賬。讓你小心點。”
    芳菲手裏疊著衣裳說話。
    薑幼寧手中微頓,沒有說話。
    整個鎮國公府,唯一對她有善意的人,大概就是五姑娘趙月白了吧。
    芳菲從窗口往外張望:“馥鬱那個死丫頭,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也不幫著收拾。”
    “不管她,咱們自己收拾。”薑幼寧並不計較。
    好在馥鬱半個時辰後便回來了。
    主仆三人收拾了好一會兒,總算將所有東西都歸置妥當。
    天黑下來。
    薑幼寧給吳媽媽喂過飯,推開內室的門身子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
    內室中間,趙元澈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
    淵停嶽持,如圭如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