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鐵匠”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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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爐之心”的烈酒如同一團不滅的火焰,在陳維的胃裏持續燃燒,驅散著下水道帶來的陰寒與死氣,也暫時壓製了精神透支帶來的劇痛。他靠在鋪著獸皮的工作台上,看著巴頓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將那塊破碎的懷表殘骸放在一個鋪著黑色天鵝絨的托盤裏,銅鈴大的眼睛裏閃爍著與之前暴怒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誠的專注光芒。
“瘸腿的傑克!”巴頓頭也不回地吼道,“把熔爐升到‘星火’檔!清理三號鍛造台!再把老子那個鑲了‘真視水晶’的放大鏡架拿過來!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傑克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地鼠,再次從某個堆滿零件的角落鑽出,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卻異常迅捷地開始忙碌起來。很快,工坊深處傳來沉悶的鼓風聲,一股更加灼熱的氣息彌漫開來,仿佛沉睡的巨獸正在蘇醒。
巴頓這才將注意力轉回陳維身上,粗聲粗氣地說:“小子,重鑄時間載體,這活兒不簡單。不是把碎片焊回去就完事了。得先‘讀懂’它原本的‘回聲’,理解它破碎的‘因果’,才能用新的材料和方法,給它一個更強的‘魂’和更穩固的‘形’。”他指了指陳維,“你,過來。你是它最後的主人,你的氣息和它相連,尤其是……”他目光掃過陳維依舊蒼白的臉和那縷微弱不堪的“燭龍回響”連接,“……尤其是你現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更能感受到它破碎時殘留的東西。”
陳維掙紮著從工作台上下來,腳步虛浮地走到巴頓身邊。巴頓已經架好了那個結構複雜、鏡片如同鴿卵大小、邊緣鑲嵌著細碎水晶的放大鏡架。在放大鏡下,懷表的殘骸呈現出更加精細而慘烈的狀態:齒輪扭曲斷裂,軸芯彎折,遊絲糾纏如亂麻,表盤玻璃碎裂成蛛網,那兩根脫落的指針更是帶著一種不自然的彎折。
“看著它,”巴頓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引導的意味,“放鬆,別用眼睛,用你那種‘特殊’的感知,去感受它。告訴老子,你‘看’到了什麽?”
陳維依言,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精神層麵的刺痛,將注意力集中在托盤裏的懷表殘骸上。他調動起那縷微弱的“燭龍回響”連接,同時,懷中的古玉也傳來溫和的共鳴。
起初,隻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破碎金屬的淒涼。
但漸漸地,在他的感知中,那些殘骸開始“活”了過來。並非物理上的活動,而是其上承載的、關於“時間”的印記開始浮現!
他“看”到了無數細密、雜亂、如同被暴力扯斷的“線”——那是原本規律流動的時間軌跡,在懷表破碎的瞬間被強行截斷、攪亂!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源自外界的衝擊性力量,以及一股更加強大、卻內斂的守護力量的激烈對抗!正是這兩種力量的碰撞,超過了懷表所能承載的極限,導致了它的徹底崩壞。
他還“聽”到了懷表最後發出的、無聲的哀鳴——那並非物理聲音,而是其作為時間載體,在規則層麵被破壞時產生的、極其細微的“回響”悲音。
“……混亂……斷裂……守護……與……毀滅的碰撞……”陳維閉著眼睛,斷斷續續地描述著自己感知到的意象,額角再次滲出冷汗。這種感知對他目前的狀態來說負擔極重。
“夠了!”巴頓突然出聲,打斷了他。鐵匠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是規則層麵的衝擊傷,還夾雜著強烈的因果擾動。普通的修複手法屁用沒有,隻會讓它變成一塊更精致的垃圾。”
他直起身,摩挲著胡茬,眼中精光閃爍:“所以,不能隻是修複。得‘覆蓋’,得‘重塑’!用更堅韌的材料承載時間的紋理,用更穩定的結構疏導因果的流動,還要……加入一點‘錨定’物,讓它能更好地抵抗外界的規則衝擊。”
他轉身走向工坊深處那個已經發出低沉轟鳴、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熔爐。熔爐旁邊有一個用特殊金屬打造的箱子,他打開箱子,取出一塊拳頭大小、表麵布滿細密銀色斑點、仿佛將夜空凝固在其中的深藍色金屬。
“星黯鋼,”巴頓將那塊金屬托在掌心,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傳說是在隕星核心與地脈深處極寒金屬礦脈碰撞中誕生的玩意兒,極其稀少。這東西天生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穩定空間和能量波動,對抵抗規則擾動有奇效!老子攢了十幾年,就這點家底!”
他又從另一個架子上取來幾樣東西:一小瓶閃爍著虹彩的、如同液態珍珠的粉末——“時空塵屑,從那些不穩定的時空裂隙邊緣刮下來的,貴得要死!”;幾根比頭發絲還細、卻散發著柔和金光的金屬絲——“因果金線,用特殊手法從‘萬物回響’的交易儀式裏提煉出來的,能梳理混亂的因果”;還有一小片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帶著極其厚重歲月氣息的暗褐色木片——“萬年鐵木心,最好的‘魂’之載體,能讓造物的‘回聲’更加凝聚和持久”。
看著這些光是聽名字就知道珍貴無比的材料,陳維感到一陣咋舌。為了重鑄這塊懷表,巴頓竟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老子,”巴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哼了一聲,“老子不是在幫你,小子。老子是在挑戰!挑戰用‘鑄鐵’之道,去觸碰和重塑‘時間’的領域!這是每一個匠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成功了,老子的名字就能刻進‘鑄鐵回響’的榮耀殿堂!失敗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那就當聽個響了!”
他將所有材料放在清理幹淨的三號鍛造台上。這是一個相對小型的鍛造台,但結構極其精密,台麵刻畫著複雜的能量導流符文,固定器具也遠比普通鍛造台更加多樣和靈活。
“現在,第一步,熔煉星黯鋼,剔除雜質,塑造成承載時間的‘基盤’!”巴頓深吸一口氣,周身那股熾熱的“鑄鐵回響”力量再次澎湃起來,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集中。他不再說話,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如同他手中的錘子一樣,沉穩、精準、充滿力量。
他將那塊星黯鋼用特製的鉗子夾起,送入熔爐特定區域。暗紅色的爐火舔舐著深藍色的金屬,奇異的是,星黯鋼並未迅速熔化,而是表麵的銀色斑點開始如同星辰般亮起,抵抗著高溫,同時散發出一種清涼的、穩定空間的波動。
巴頓閉著眼睛,一隻手按在熔爐外壁某個符文上,似乎在通過“鑄鐵回響”的力量感知著爐內金屬的每一絲變化。他的額角也見了汗,顯然操控這種級別的熔煉對他而言也絕不輕鬆。
時間在工坊的轟鳴與寂靜交替中流逝。陳維站在一旁,不敢打擾,隻是默默感受著。他能“聽”到熔爐內,星黯鋼在高溫與巴頓意誌的雙重作用下,內部結構正在發生著奇妙的蛻變,那些銀色斑點逐漸融化,與深藍色基體更加完美地融合,雜質被一點點逼出、汽化。
不知過了多久,巴頓猛地睜開眼,大喝一聲:“就是現在!”
他迅速將通體散發著柔和藍銀色光芒、已然熔化成液態、卻依舊保持著驚人穩定性的星黯鋼溶液夾出,精準地倒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內部刻滿了時間符號與緩衝符文的特製模具中。
“嗤——”一股白色的冷氣從模具底部升起,伴隨著某種能量穩定下來的輕微嗡鳴。
巴頓沒有停歇,立刻進行下一步。他拿起那瓶“時空塵屑”,用一根細如發絲的金剛石探針蘸取極其微小的一點,小心翼翼地點在尚未完全凝固的星黯鋼基盤核心。虹彩的粉末融入藍銀色溶液,瞬間,基盤上仿佛有無數微縮的星河開始流轉。
接著是“因果金線”。巴頓的手指此刻穩得不可思議,他用特製的鑷子夾起那幾根金色的細絲,以一種充滿韻律和美感的動作,將其編織成一個極其複雜的、仿佛蘊含著無數可能性的立體網狀結構,輕輕按壓在星黯鋼基盤之上。金線觸碰到基盤,立刻如同活物般嵌入其中,與那些流轉的星河光點交織在一起。
最後,是那塊“萬年鐵木心”。巴頓將其研磨成極其細微的粉末,混合著某種透明的、散發著生命氣息的粘合劑,用一支符文筆,在基盤背麵繪製了一個古樸而神秘的符號——那是“錨定”與“承載”的象征。
做完這一切,巴頓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件極其耗費心力的藝術品。此刻的星黯鋼基盤已經冷卻定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黑色,表麵有點點銀光如同星辰閃爍,內部有虹彩流淌,金色的因果網絡若隱若現,背麵的木質符號則散發著厚重的歲月感。
“基盤成了!”巴頓抹了把汗,臉上帶著滿意的神色,“接下來,就是把你那堆破爛裏的‘時間印記’和‘因果殘痕’,剝離出來,導入這個新的‘家’裏!這一步更精細,也更危險,一個不好,時間亂流能把這工坊都掀了!”
他拿起放大鏡,再次看向托盤裏懷表的殘骸,目光銳利如鷹。
“小子,再幫老子感應一次,這次,要找到它所有碎片之間,最根源的那一絲‘聯係’!那是它作為‘整體’存在的證明,是轉移印記的‘引線’!”
陳維凝重點頭,再次將手按在古玉上,集中起殘存的精神力,投向那堆冰冷的殘骸。這一次,他需要更深層次的感知,在無數的斷裂與混亂中,尋找那最初、最本質的“一”。
工坊內,隻剩下熔爐的低吼、心跳聲,以及兩個追尋著不同回響之路的人,共同進行的一場與時間相關的、危險而偉大的鍛造。鐵匠巴頓的錘子尚未舉起,但一場無聲的、關乎靈魂與物質交融的錘煉,已然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