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腥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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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並非空無一物。
陳維的意識在虛無的海洋中沉浮,仿佛一片被卷入漩渦的葉子。耳邊回蕩著雜亂的聲音——雨聲、槍聲、嘶吼聲、吟誦聲,還有艾琳那聲帶著焦急的“陳維!”——但這些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的液體,模糊而遙遠。
劇痛並未消失,而是轉化了形式。不再是大腦被撕裂的尖銳痛楚,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的疲憊與虛弱,仿佛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被一點點稀釋、抽空。他感覺自己像一根被點燃後又強行掐滅的蠟燭,隻剩下殘存的青煙和滾燙的燭淚,證明著曾經不顧一切的燃燒。
就在這無邊的黑暗與混沌中,一點溫潤的暖意始終堅守著,如同暴風雨中一座孤島的燈塔。是那塊家傳古玉。它緊貼著他的胸膛,散發著穩定而持續的暖流,微弱,卻頑強地對抗著那試圖將他徹底吞噬的冰冷與虛無。這暖意勾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記憶碎片——東方故土的晨鍾暮鼓,書房裏淡淡的墨香,親人模糊而溫暖的笑容……這些屬於“陳維”這個個體的、最本真的情感烙印,成了他錨定自身、對抗意識消散的最後支點。
與此同時,另一股清涼的力量如同溪流般緩緩注入他幹涸的精神世界。這力量帶著虛幻與寧靜的特質,輕柔地撫慰著他被時間之力反噬的靈魂創傷。是艾琳的“鏡海回響”。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就在他身邊,那股力量雖然無法完全修複他的透支,卻像一副清涼的藥劑,暫時壓製了那灼燒般的痛苦,為他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隻是精神嚴重透支,加上某種……未知的反噬。他的生命體征很弱,但暫時穩定。” 艾琳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在對索恩解釋。她的語調依舊平穩,但陳維能捕捉到那平靜水麵下的一絲漣漪——那是擔憂。
“未知的反噬?”索恩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和審視,“剛才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慢下來了,不,是停下來了!雖然隻有一刹那,但我可以肯定!這小子到底什麽來路?霍桑女士,你們‘秘序同盟’到底找到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
“索恩組長,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艾琳的聲音冷了幾分,“當務之急是處理眼前的局麵,以及確保他不會真的死在這裏。”
“哼,放心,他死不了。”索恩啐了一口,“這麽有價值的‘資產’,我可舍不得讓他就這麽完了。德裏克已經在外圍建立了警戒線,暫時沒有更多的瘋子衝進來。裏麵的情況……有點意思。”
陳維努力集中渙散的意識,試圖聽清他們的對話,並感知周圍的環境。他依舊無法動彈,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但時序感知在古玉和艾琳力量的滋養下,如同受傷的觸須,開始本能地、微弱地探索著周圍。
他“看”不到清晰的影像,卻能“感覺”到那片巨大的、散發著血腥與邪惡波動的法陣。暗紅色的光芒在其中如同粘稠的血液般流動,吟誦聲變得更加高亢、瘋狂,帶著一種褻瀆的韻律,不斷衝擊著他的感知。法陣中心那股孕育中的終結氣息越來越濃鬱,仿佛一個即將誕生的災難胚胎。
阿爾瓦……他還能感覺到阿爾瓦那微弱而絕望的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被牢牢束縛在法陣邊緣。
還有……倉庫二層,那個風衣身影。他還在那裏。陳維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非人的注視,如同針尖般刺在他的身上。對方手腕上那個裝置散發的幽藍色微光,在他模糊的感知中,就像黑暗中的一隻窺視之眼,充滿了不祥。
“呃……”一聲壓抑的痛哼終於從陳維喉嚨裏擠了出來。他艱難地、一點點地掀開了仿佛重若千鈞的眼皮。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他發現自己正靠坐在一堆廢棄的木箱後麵,身下墊著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相對幹淨的帆布。艾琳蹲在他身邊,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額頭上,那股清涼的“鏡海”力量正持續不斷地傳來。她灰綠色的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切,見他醒來,微微鬆了口氣。
“別急著動。”她的聲音很低,“你剛才差點把自己徹底燒毀。”
陳維想開口,卻隻發出沙啞的氣音,喉嚨裏火燒火燎。他嚐試調動一絲回響之力,大腦立刻傳來一陣強烈的眩暈和警告性的刺痛,讓他不得不放棄。
“小子,命挺硬啊。”索恩的臉湊了過來,擋住了部分昏暗的光線,他臉上那道疤痕在搖曳的陰影中顯得格外猙獰,“感覺怎麽樣?還能不能再讓時間停一次?”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赤裸裸的試探和利用欲,讓陳維感到一陣不適。
艾琳替陳維回答了,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索恩組長,他需要休息。短時間內,不可能再使用那種程度的能力了。”
索恩撇了撇嘴,似乎有些遺憾,但也沒再逼迫。他指了指倉庫中央的方向:“那就好好看著吧,這場‘好戲’還沒完呢。裏麵的鐵皮罐頭們快撐不住了,而那些瘋子的‘彌撒’……好像到了關鍵階段。”
陳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秩序鐵冕的防線已經收縮得更小,隻剩下三四名隊員在苦苦支撐,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動作也因為疲憊和回響之力的消耗而變得遲緩。相反,“衰亡之吻”的狂信徒們卻仿佛不知疲倦,在那種褻瀆吟誦的加持下,攻勢越發狂猛。
而圍在法陣邊緣的那幾名高階信徒,吟誦聲已經變成了嘶吼。他們割開了自己的手腕,讓更多的鮮血流入法陣的溝壑。暗紅色的光芒驟然暴漲,幾乎照亮了整個倉庫的內部。法陣中心的那個模糊虛影開始劇烈地扭曲、拉伸,仿佛要掙脫某種束縛,降臨現實!
空氣中那股甜膩腐敗的異香濃烈到了極點,幾乎化為實質,壓迫著每個人的呼吸。陳維感到懷中的時之器傳來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恐懼的劇烈震動,古玉的暖意也變得灼熱,似乎在拚命抵抗著這股彌漫的終結氣息。
“他們在召喚什麽?”陳維聲音沙啞地問,每一個字都牽扯著神經的抽痛。
“不知道,但絕不是好東西。”艾琳的眉頭緊鎖,她的“鏡海”感知顯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幹擾和衝擊,“這種規模的儀式,需要的‘祭品’絕不僅僅是鮮血和瘋狂……”
她的目光投向了跪在法陣旁、眼神空洞的阿爾瓦。
就在這時,吟誦聲達到了頂峰!所有的高階信徒同時高舉雙臂,發出一種非人的、混合著狂喜與痛苦的尖嘯!
法陣中心,那個扭曲的虛影猛地凝固,化作一個隱約的人形輪廓——由純粹的暗紅色能量構成,沒有五官,沒有細節,隻有一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空洞的眼睛。它靜靜地懸浮在石台上方,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冰冷與死寂。
“吻主!” 信徒們發出狂熱的呼喊,紛紛跪伏在地,連那些正在攻擊秩序鐵冕的異變信徒也停了下來,朝著那個人形輪廓頂禮膜拜。
殘餘的秩序鐵冕隊員趁機喘息,但他們臉上沒有絲毫喜悅,隻有更深的恐懼和絕望。他們顯然也意識到了,眼前的東西,遠非他們所能對抗。
那個人形輪廓——所謂的“吻主”——緩緩地……“轉動”了它的“頭部”。那雙空洞的“眼睛”掃過跪伏的信徒,掃過殘存的秩序鐵冕隊員,最後,定格在了陳維他們藏身的方向!
不,更準確地說,是定格在了陳維身上!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惡意都要冰冷、都要龐大、都要純粹的“注視感”瞬間降臨!陳維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剝光了扔進冰窟,連思維都要被凍結!懷中的時之器發出了近乎哀鳴的尖銳震顫,古玉的灼熱感也變得刺痛!
它發現我了! 陳維心中湧起一股明悟。不是因為他是調查者,不是因為他是秘序同盟成員,而是因為他靈魂的本質,因為他與那被沉寂的“第九回響”之間微弱的聯係!對於這個代表著“終結”的邪神造物而言,他就像黑暗中最顯眼的燈塔!
“不好!”艾琳臉色驟變,她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針對性的、恐怖的注視。她猛地站起身,深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周身“鏡海回響”的波動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凝聚!
索恩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劇變,他咒罵一聲,拔出了那柄啞光匕首,同時對通訊器低吼:“德裏克!情況失控!準備強攻!重複,準備強攻!目標,倉庫中央那個暗紅色的能量體!”
然而,已經晚了。
那個“吻主”的虛影,緩緩抬起了它由能量構成的“手臂”,指向了陳維的方向。沒有聲音,沒有光芒,但一股無形的、帶著絕對“終結”意味的法則力量,如同死亡的波紋,無聲無息地跨越空間,朝著陳維蔓延而來!
所過之處,連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都瞬間失去了所有活力,化為最原始的粒子湮滅!
艾琳試圖構築鏡麵屏障,但那死亡波紋仿佛無視了虛幻與真實的界限,屏障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索恩怒吼著試圖衝上前,卻被那股無形的法則力量狠狠彈開,撞在後麵的貨箱上,發出一聲悶哼!
陳維眼睜睜地看著那股死亡波紋向自己湧來,他想要掙紮,想要躲避,但身體如同被釘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精神力的徹底枯竭,讓他連最基本的時序預判都做不到。他隻能感受到那逼近的、純粹的“無”,感受到懷中時之器的絕望悲鳴,感受到古玉傳來的、仿佛最後的、不甘的灼熱……
要死了嗎?
就這樣……結束在這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與現場所有回響波動都截然不同的、低沉而古老的嗡鳴,猛地從陳維懷中炸響!
不是時之器,而是那卷他一直貼身收藏的、來自古老年代的卷軸!
它自行從陳維懷中滑出,懸浮在半空之中!陳舊的材質在黑暗中散發出淡淡的、蒼涼的微光,上麵那些暗紅色的、扭曲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如同血脈般搏動、流淌!
一股浩瀚、悲愴、仿佛承載了萬古寂寥與無盡時光的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巨獸蘇醒,驟然降臨!
那卷懸浮的古老卷軸,散發出的蒼涼氣息與“吻主”虛影的終結死寂轟然對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法則層麵的無聲交鋒。整個倉庫的空間開始劇烈扭曲、哀鳴,仿佛無法承受這兩種極端力量的對峙。陳維瞪大眼睛,看著那卷自行展開的卷軸,上麵搏動的暗紅文字,似乎正與他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