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廢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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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恩的煙頭在絕對的黑暗中劃出一道短暫的橘色弧線,最終湮滅在潮濕的泥土裏。那聲“驚喜”如同冰冷的針,刺破了古老洞窟中短暫的靜謐。
    陳維的心髒猛地收縮,幾乎與那根巨柱傳來的、宏大意念的短暫凝滯同步。他扶著冰冷且仿佛有微弱脈搏的柱體,艱難地轉過身。入口處的通道陰影裏,三個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墨滴,緩緩顯現。
    他們穿著剪裁考究、材質奇特的深灰色製服,沒有任何標識,臉上覆蓋著光滑如鏡、沒有五官的銀色麵具。正是“靜默者”!為首那人,身形挺拔,姿態從容,剛才那帶著金屬摩擦感的冰冷話語正是出自他之口。他並未看向索恩,那雙透過麵具仿佛不存在的“眼睛”,直接鎖定了陳維,以及他身後那根嵌滿碎片的巨柱。
    “回響之柱的碎片……比預想的要活躍。”為首的靜默者聲音平鋪直敘,聽不出任何情感,“看來,‘橋梁’的靠近,確實能喚醒一些不該存在的‘回響’。”
    索恩啐了一口,看似隨意地挪了半步,巧妙地將陳維擋在了身後更陰影的位置,他那隻戴著皮質手套的手已經按在了風衣下的武器柄上。“你們這些藏頭露尾的老鼠,鼻子倒是挺靈。怎麽,上次在觀景塔沒玩夠,追到這下水道深處來找晦氣?”
    “馬庫斯·索恩副組長。”靜默者頭領精準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語氣依舊毫無波瀾,“秩序鐵冕內部的‘不穩定因素’。你的存在,本身也是一個需要修正的變量。連同這座不該存在的‘碎片基石’,以及最後的‘橋梁’……今日,一並歸於寂靜。”
    沒有預兆,戰鬥在瞬間爆發!
    靜默者頭領身後兩名成員如同鬼魅般左右散開,他們的動**調得如同一個人,雙手虛握,空氣中瞬間凝聚出無數片薄如蟬翼、邊緣閃爍著空間扭曲波紋的“虛無之刃”,無聲無息地向著索恩和陳維覆蓋而來!那是“虛無回響”的力量,切割空氣,湮滅物質,帶著令人心悸的死寂。
    “操!”索恩怒罵一聲,反應快得驚人。他並未拔槍,而是雙掌猛地向前一推!狂暴的“風暴”回響之力並非擴散,而是被他強行壓縮在身前,形成一道高速旋轉、帶著刺耳尖嘯的灰綠色風壓壁壘!
    “嗤嗤嗤——!”
    虛無之刃撞在風壓壁壘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切割聲。一部分刃片被狂暴的氣流攪碎、偏轉,打在周圍的洞壁和地麵上,留下深不見底的切痕和瞬間石化的詭異痕跡。但仍有漏網之魚穿透防禦,索恩悶哼一聲,風衣下擺被無聲地削去一角,露出裏麵暗藏的金屬甲片,甲片上也出現了幾道深刻的劃痕。
    陳維在索恩爭取到的這短暫瞬間,強忍著腦海中被外來殺意和巨柱低語雙重撕扯的劇痛,猛地將精神集中在手中的“星塵之牙”上。他無法參與這種層次的正麵戰鬥,但他可以做別的事!
    時序感知!收縮!聚焦於……腳下!
    他“看”到了!就在他們站立之處,大約一分鍾前,這片區域的地層結構曾發生過一次極其細微的、源於遠處地鐵運行震動的鬆動!一個微不足道的“薄弱點”!
    “索恩!左後三步,地麵!”陳維嘶聲喊道,聲音因為精神的極度集中而顫抖。
    索恩對陳維這種近乎預知的判斷早已建立起某種程度的信任,聞言幾乎想也不想,依言向左側後方急退三步!就在他腳步落下的瞬間——
    “哢嚓!”
    他原先站立的位置,那片看似堅實的地麵,突然毫無征兆地塌陷下去一小塊,露出下麵更深邃的黑暗!一名正要突進至此的靜默者收勢不及,一腳踏空,雖然以其敏捷迅速穩住身形,但攻勢無疑被打斷了一刹!
    “好小子!”索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狠厲取代。他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右手終於拔出了武器——並非****,而是一把造型奇特、槍管粗短、通體啞光的“風暴使者”手炮!他看也不看,對著另一名靜默者的大致方向扣動了扳機!
    “轟!”
    並非子彈射出,而是一團高度壓縮的、內部閃爍著雷光的灰綠色能量球脫膛而出,速度不算極快,但帶著一種詭異的吸附力,所過之處,空氣中的塵埃和水汽都被強行卷入!那名靜默者試圖用虛無之刃攔截,能量球卻提前爆開,化作無數道細小的、如同擁有生命的電蛇,覆蓋了那片區域,逼得對方連連閃避,周身空間都泛起漣漪。
    “走!”索恩一炮轟出,看也不看結果,一把抓住幾乎虛脫的陳維,毫不猶豫地向著與靜默者來時相反的、那條鏽蝕軌道延伸的黑暗深處衝去!“跟這群瘋子硬拚沒好處!”
    陳維被他拖著,踉蹌前行。身後,是靜默者頭領那依舊平靜卻冰冷刺骨的聲音:“無謂的掙紮。寂靜,終將覆蓋一切。”
    奔跑中,陳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根巨大的“回響之柱”依舊靜靜矗立,散發著幽藍的光芒和悲傷的波動,仿佛剛才的衝突隻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而靜默者三人,並未立刻急追,為首那人正抬起帶著金屬手套的手,似乎在與那根柱子進行著某種無形的溝通……他們在做什麽?記錄?封印?還是……
    沒時間深思了!索恩的速度極快,對地下環境似乎有著超乎常人的熟悉,他拉著陳維在錯綜複雜的廢棄隧道中穿梭,避開塌陷的坑洞和懸垂的鏽蝕鋼梁。幽藍的熒光苔蘚是這裏唯一的光源,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慌不擇路的鬼魅。
    “媽的,就知道這鬼地方不能久待!”索恩一邊跑一邊低罵,“靜默者肯定有追蹤那根柱子的方法!我們被當成引路的了!”
    陳維氣喘籲籲,大腦還在因過度使用能力和接收龐大信息而嗡嗡作響。“艾琳……艾琳之前傳訊……說第七站台下麵……”
    “聽到了!”索恩打斷他,在一個岔路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邊那條更狹窄、似乎向下傾斜的通道,“老子記得第七站台的大致方位!希望霍桑女士找到的線索夠勁爆,不然今天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
    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積水變深,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某種有機物腐敗的惡臭。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水滴落入深潭的空洞回響,以及某種窸窸窣窣、仿佛無數節肢動物爬過的細微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突然,前方隱約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不再是水滴,而是……潺潺的流水聲?並且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韻律。
    索恩放緩了腳步,示意陳維噤聲,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通道盡頭。光線在這裏變得稍微亮了一些,來源並非是熒光苔蘚,而是一種……漂浮在空氣中的、極其微小的金色光塵。
    他們鑽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再次怔住。
    這並非又一個天然的洞窟,而是一個明顯由人工開鑿、卻又被漫長時光和某種力量侵蝕改造過的巨大空間。穹頂是粗糙的岩石,但四周的牆壁卻能看到殘存的、貼過瓷磚的痕跡,隻是如今瓷磚大多剝落,露出後麵暗紅色的磚塊。幾條早已鏽蝕斷裂、長滿奇異發光菌類的金屬長椅,歪歪斜斜地倒在角落裏。
    這裏是一個地鐵站台。
    一個極其古老、早已被遺忘的站台。
    站台邊緣,原本應該是軌道的地方,此刻流淌著的並非列車,而是一條寬闊的、散發著微弱磷光的地下暗河。河水是詭異的暗金色,流動時發出如同無數細小齒輪相互摩擦的“沙沙”聲。那漂浮在空氣中的金色光塵,正是從這河水中升騰而起。
    暗河的對岸,同樣是一個破敗的站台,隱約能看到通往更黑暗深處的拱門入口。而在他們所在的這邊站台中央,立著一塊半倒塌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站牌。借著河水與光塵的微光,陳維勉強辨認出了上麵模糊不清的、花體字的站名——
    “第七站台”
    他們找到了!維克多教授線索指向的地方,艾琳傳訊中提到的“城市脈絡的古老回響”所在!
    然而,還來不及喜悅,陳維的目光就被站台另一側的事物吸引了。
    在那條詭異的暗河邊,靠近河水的地方,竟然零星地、或坐或站著十幾個身影!他們穿著各個時代的、早已過時甚至腐朽的衣物——有維多利亞時期的紳士禮服,有幾十年前的工人製服,甚至還有更古老的裝束……他們一動不動,如同雕像,麵容模糊,身體仿佛是由陰影和灰塵構成,周身散發著一種與這條暗河同源的、沉寂而悲傷的波動。
    這些是……什麽?亡魂?時間的殘留影像?
    就在陳維震驚於這些詭異存在時,他懷中的秘序同盟徽章,再次傳來了艾琳的意念波動,比之前清晰了不少,似乎因為她也在靠近這個區域,但依舊帶著難以掩飾的虛弱和焦急:
    “陳維……小心……‘遺忘之河’……不要接觸河水……也不要……長時間注視那些‘徘徊者’……找到……控製室……站台盡頭……鑰匙……在……”
    傳訊到這裏,再次變得斷斷續續,最終微弱下去。
    遺忘之河?徘徊者?控製室?
    陳維的心髒沉了下去。艾琳顯然知道這裏的危險,她也在趕來的路上,但狀態很差。而他們身後,靜默者的追兵不知何時就會出現。
    索恩顯然也注意到了那些詭異的“徘徊者”和這條不祥的河流,他咧了咧嘴,臉上的疤痕在金色光塵的映照下更顯猙獰:“他媽的,這地方比上麵那根柱子還邪門。”他看向站牌所指的、通往深處黑暗的拱門,“控製室……應該在那個方向。”
    他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陳維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樂觀”:“小子,看來咱們的‘文化熏陶’之旅還沒結束。走吧,去看看這位維克多教授給我們留了什麽‘好’東西。”
    兩人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靜止不動的“徘徊者”,沿著站台邊緣,向著盡頭的拱門摸去。那些“徘徊者”對他們似乎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看”著暗金色的河水,仿佛在等待永遠不會到來的列車。
    就在他們即將踏入拱門下的陰影時,陳維無意間回頭看了一眼。
    暗河的對岸,那個破敗的站台上,不知何時,竟然也多了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熟悉的深藍色、卻已有些破損禮服的清冷身影,正半跪在對岸,臉色蒼白,肩頭的灼傷在金色光塵下顯得格外刺眼。她抬起頭,灰綠色的眼眸穿越氤氳的光塵和潺潺的河水,與陳維的視線對個正著。
    是艾琳!她竟然從另一條路,也抵達了這裏!
    然而,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重逢的喜悅,隻有極致的警示和……一絲絕望。她抬起手,似乎想指向陳維的身後,嘴唇無聲地開合,看口型是——
    “快跑!”
    陳維猛地轉頭,看向自己剛剛走出的那個通道入口。
    那裏,不知何時,已悄然站立著三個身穿深灰製服、麵帶銀白麵具的身影。
    靜默者,已經到了。
    而為首的那人,手中正托舉著一個不斷旋轉、內部仿佛有星河幻滅的透明立方體,一股遠比在洞窟中時更加強大、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力,正如潮水般向整個站台蔓延開來。河水的流動聲、光塵的飄浮聲,甚至包括陳維自己的心跳聲,都在那股力量下,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