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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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先於光線抵達。
不是清脆的“哢嗒”,也不是沉重的“轟鳴”,而是一種沉悶的、粘滯的、仿佛濕透的厚重皮革被緩慢撕裂的“滋啦”聲,斷斷續續,從平台方向透過狹窄甬道傳來,敲打著塔格繃緊的神經。緊接著,是細微的“劈啪”聲,像是幹燥的柴薪在火堆深處爆裂,又帶著一絲金屬受熱膨脹的異味。
艾琳也聽到了。她懷中貼身收藏的“認知碎片”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隔著衣物都能感到那股灼人的熱力。碎片內部,那原本已略顯平靜的深紅、暗金、灰白三色火焰,此刻如同被潑入了滾油,猛地升騰、竄動、加速流轉,彼此瘋狂地衝撞、撕扯,傳遞出一股混亂而強烈的悸動——不是攻擊性,更像是某種……“共鳴”?或者“感應”?感應到了平台上正在發生的、某種與“創造”、“物質”、“鍛造”本源相關的劇烈變化!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與急迫。塔格將短斧握得更緊,加快了腳步。艾琳一隻手捂住燙得驚人的胸口,另一隻手緊握著那柄儀式短劍,指節發白。
最後一段甬道仿佛被無限拉長。終於,前方出現了向上豎井出口透下的、微弱的暗藍色“源核”光芒。塔格率先抓住繩索,敏捷地攀上,在出口邊緣謹慎地探頭望去——
平台上的景象,讓他這個見慣北境殘酷的獵人,也忍不住瞳孔驟縮,倒吸一口涼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巴頓。
鐵匠依舊昏迷,但狀態已與離開時截然不同。他平躺的身體,此刻正被一層不穩定跳動的、暗紅色的熾熱光暈籠罩。那光暈並非均勻,而是如同他體內燃燒著一座微型的、狂暴的熔爐,光芒透過皮膚和衣物透射/出來,將他身下的黑石地麵都映照得一片通紅,甚至讓附近的空氣都產生了高溫扭曲的視覺效果。
更駭人的是,他的身體本身,似乎在發生某種緩慢的……“金屬化”異變。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膚——臉頰、脖頸、手臂——呈現出一種暗沉厚重的、類似生鐵的色澤,並且布滿了細密的、如同鋼鐵冷卻時產生的“淬火紋”。這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隨著他體內那暗紅光暈的跳動,微微明滅,仿佛有熔岩在其下流淌。他胸口那柄鍛造錘,此刻已不再是微微泛光,而是通體燒得暗紅,錘頭甚至隱隱透出橙黃的光芒,與巴頓胸口透出的紅光激烈呼應著,發出持續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仿佛兩者正在相互灼燒、融合。
先前聽到的“滋啦”聲,正是從巴頓身體內部傳出,像是肌肉、骨骼、乃至更深層的東西,正在被無形的高溫和力量強行鍛打、重塑。他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損的風箱,每一次吸氣,身體的紅光就旺盛一分,金屬色澤就更深一分;每一次呼氣,光芒則略微黯淡,但那種“淬火紋”卻仿佛被“鍛打”得更致密清晰一些。
這絕不再是簡單的“心火維持”或“無意識鍛造”。這更像是一場發生在肉體與靈魂層麵的、失控的、危險的“鑄鐵回響暴走”!巴頓正在被自身最本源的回響力量,從內到外地“鍛造”著,而這個過程,顯然受到了不久前陳維那混亂意識漣漪的深刻影響和催化,走向了難以預測的方向。
不遠處,維克多教授的狀態同樣詭異。
他臉上那些源自萬物回響的契約符文,此刻已經完全“溶解”了大半,隻剩下一些殘破的、流淌狀的灰敗痕跡。然而,在這些溶解的符文之上,或者說,在原本符文的“基底”處,一種全新的、極其細微的“紋路”正在生成。
那是一種極其淺淡、近乎透明的“灰色紋路”,與陳維核心聖殿中新出現的那種“灰色承載”光芒同源。這些新生的灰色紋路並非契約符號,更像是一種天然的、規則的“脈絡”或“裂紋”,它們以維克多的眉心為中心,極其緩慢地向四周蔓延,如同冰麵上生長的霜花,又像某種沉默的烙印正在形成。教授的氣息比之前更加微弱,幾乎微不可察,但那種源於契約反噬和回響之毒的劇烈痛苦波動,卻似乎被這新生的灰色紋路“吸附”或“安撫”了下去,呈現出一種死寂的、近乎“凍結”的平靜。但這種平靜,反而更讓人不安——如同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不知何時會迎來更徹底的爆發或湮滅。
而索恩,則呈現出三人中最安靜、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狀態。
他依舊昏迷,臉色灰敗,但胸膛的起伏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非自然的“穩定”。那不是生命的律動,更像是一種被強行設定好的、精確的機械節拍。他的呼吸和心跳,完全同步著某種遙遠的、無法直接感知的“韻律”——那是陳維在意識戰場中心,那艱難整合過程中產生的、混亂而痛苦的靈魂“搏動”。索恩的生命,仿佛變成了一根被遙遠風暴牽動的絲線,脆弱地維係著,自身的意誌與回響徹底沉寂,成為了一個純粹的、被動的“共鳴體”。他的風暴回響氣息已經微弱到近乎虛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的、被“寄居”的異樣感。
平台中央,那暗藍色的“源核”寶石依舊在穹頂緩緩旋轉,投下恒定不變的光輝。陳維之前投送的“淨化場域”那層稀薄的銀灰色微光,此刻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似乎完全融入了巴頓和維克多身上的異變過程中,或被那場意識漣漪的衝擊抵消了。
艾琳攀上平台,目睹這一切,心髒如同被冰水浸透。她最壞的預感應驗了。陳維的掙紮,果然將同伴們拖入了更深的危險漩渦!
“巴頓!”她失聲喊道,想要衝過去,卻被塔格一把死死拉住。
“別碰他!”塔格低吼,目光銳利如刀,“他身體周圍的溫度高得嚇人!碰上去,你的手就沒了!而且他體內的力量正在暴走,外力刺激隻會更糟!”
艾琳僵住,看著巴頓在痛苦中無意識地微微抽搐的身體,看著那駭人的金屬化跡象和熾熱紅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那怎麽辦?難道就這麽看著他……看著他被自己的回響燒成一塊鐵疙瘩嗎?!”
塔格臉色鐵青,他也沒遇到過這種狀況。獵人對付野獸、敵人甚至詭異存在都有辦法,但對這種源於靈魂與規則層麵的、內部爆發的災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他看向維克多和索恩,眉頭擰成了死結。“教授的樣子……像是在被‘重新打上烙印’。索恩……索恩好像隻剩下一個空殼了。”他聲音沙啞,“陳維那邊……到底怎麽樣了?他引發的這鬼東西,難道就隻是讓情況變得更糟嗎?!”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質問——
嗡!!!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強烈、更加清晰的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從他們腳下的遺跡深處傳來,穿透厚重的岩層和金屬結構,橫掃整個平台!
這一次的波動,不再僅僅是混亂與痛苦。
它摻雜了一種新的、難以言喻的“韻律”。那是一種極其緩慢、沉重、仿佛帶著鐵砧回響與時光鏽蝕感的……“循環”之意。
緊接著,讓艾琳和塔格永生難忘的景象發生了。
以平台中央“源核”寶石垂直投射到地麵的光斑為中心,一圈清晰的、半透明的“漣漪”,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激起的波紋,向四周擴散開來。
漣漪所過之處,光線發生了詭異的偏折和重影。
巴頓身上那熾熱的暗紅光暈,在漣漪掠過時,突然出現了“重影”——一個略微暗淡、仿佛存在於“片刻之前”的光暈幻影,與當前的光暈短暫重疊,然後消散。
維克多臉上那新生的、緩慢蔓延的灰色霜花紋路,在漣漪中,其蔓延的“尖端”處,竟然極其短暫地“退回”了一點點,然後又繼續向前,仿佛時間在那個微小的局部,出現了一次幾乎無法察覺的“倒流”或“猶豫”。
索恩那與遙遠韻律同步的胸膛起伏,在漣漪波及的瞬間,節奏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不自然的“卡頓”,仿佛被撥動的琴弦突然鬆了一下。
這漣漪似乎沒有實體破壞力,但它所過之處,時間的流逝感變得模糊、粘稠,仿佛給現實蒙上了一層不斷蕩漾的、不穩定的薄紗。
“這是……什麽?”塔格感覺自己的時間感似乎也受到了幹擾,剛才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巴頓身上紅光“閃爍”成了兩個不同時刻的狀態。
艾琳則捂住了額頭。她的鏡海回響對虛幻與變化最為敏感,這時間漣漪對她意識的衝擊更強。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錯亂感,仿佛有無數個“瞬間”的畫麵在她腦海中疊加、閃爍——巴頓更紅一點的樣子,灰色紋路少一點的樣子,索恩呼吸節奏不同的樣子……支離破碎,混亂不堪。
“是陳維……”她喘息著,努力對抗著時間錯亂帶來的惡心感,“是他在影響時間……燭龍回響……他在那個戰場裏,對時間規則的‘鍛造’或‘掙紮’,已經開始外溢,幹擾到現實的時間流動了!這不是普通的時間加速或減速……這是……‘循環’?‘錯亂’?”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第一圈漣漪尚未完全平息,第二圈、第三圈……更密集、更強烈的半透明時間漣漪,接連從地底深處傳來,一陣陣掃過平台!
這一次,效果更加明顯和詭異。
巴頓身上的紅光,開始出現規律性的“明暗閃爍循環”,仿佛他體內的熔爐在一呼一吸,而每一次“呼吸”的周期和強度,都在微微變化,像是被外力強行拖入了某種不穩定的“時間循環節拍”中。他皮膚的金屬化色澤,也在這種循環閃爍中,時而加深,時而略微回退,仿佛鍛造的過程在被反複“微調”甚至“部分回溯”。
維克多臉上的灰色霜花紋路,蔓延速度變得忽快忽慢,甚至偶爾出現一小段紋路“消失”,然後以略微不同的路徑“重新生長”出來的怪誕現象。他整個人仿佛被置於一個時間流速不穩定的沙漏中。
索恩同步的呼吸節拍,徹底被打亂了,變得雜亂無章,時快時慢,時而綿長時而短促,生命跡象更加飄搖不定。
整個平台區域,光線、陰影、空氣中塵埃的飄落軌跡,都開始變得閃爍、重影、不連貫。時間的結構,在這裏變得脆弱而紊亂。
“必須阻止這種外溢!”塔格吼道,他也感到了強烈的不適,仿佛自己的動作和思維都開始變得遲滯或跳躍,“否則不用等他們自己出事,這混亂的時間流就會把我們所有人都撕碎!或者困在某個永恒重複的瞬間裏!”
但怎麽阻止?根源在深不可及的核心聖殿,在陳維那無人能插手的意識戰場!
艾琳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強迫自己冷靜,鏡海回響全力運轉,試圖在這片時間亂流中,找到一個相對穩定的“錨點”或“觀測點”。她的目光掠過痛苦異變的同伴,掠過混亂閃爍的平台,最終,落在了自己懷中——那裏,滾燙的“認知碎片”和散發著灰光的裂紋胸針,正緊緊貼在一起。
碎片的三色火焰在時間漣漪中狂舞,胸針的灰光也在微微波動。
突然,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想法,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亂的腦海。
陳維在“鍛造”規則與錯誤認知,引發時間循環外溢。
巴頓在自身回響暴走下,進行著危險的“肉身鍛造”。
兩者都與“鍛造”、“創造”、“改變物質或規則形態”有關。
而這塊“認知碎片”,蘊含著古老先驅者關於“創造”、“秩序/時間”、“虛無/觀察”三種本源力量的錯誤認知與痛苦經驗……
如果……如果將這塊碎片的力量,不是直接灌輸給陳維(那已經試過,引發了災難),而是……引導向正在暴走“鍛造”自身的巴頓呢?
不是讓巴頓吸收碎片,而是以碎片中關於“創造”與“時間”的複雜信息為“參照”,或者“幹擾源”,去影響、甚至“糾正”巴頓那失控的、陷入時間循環幹擾的鍛造過程?
用一份古老的、關於“錯誤創造與時間掌控”的“模板”,去對衝一個正在發生的、危險的、被時間混亂影響的“現實鍛造”?
這想法太瘋狂,成功率可能不足萬一,而且極有可能讓巴頓的情況瞬間惡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但……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同時觸及“時間循環外溢”和“巴頓危局”兩個難題的、不是辦法的辦法!
時間漣漪越來越密集,平台景象的重影和閃爍越來越嚴重,塔格已經半跪在地上,靠著獵人強大的意誌力對抗著時間錯亂帶來的眩暈和身體失控感。巴頓身上的金屬化跡象在循環中似乎有加深的趨勢,維克多臉上的灰色紋路蔓延開始出現詭異的“分叉”和“回路”,索恩的生命氣息更加微弱飄忽。
沒有時間猶豫了。
艾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她看向塔格,飛快地說道:“塔格!幫我爭取一點時間!我需要集中精神,嚐試用這塊碎片……去影響巴頓的鍛造過程!這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機會!”
塔格聞言,沒有絲毫猶豫,重重點頭。他低吼一聲,憑借著驚人的意誌力和對身體的控製,強行在時間亂流中穩定住身形,手持短斧,站到了艾琳和巴頓之間,如同激流中的礁石,警惕地防範著任何可能因艾琳的舉動而引發的、更劇烈的能量爆發或時間紊亂。
艾琳不再遲疑。她盤膝坐下,將滾燙的“認知碎片”雙手捧在胸前,與那枚灰光流轉的裂紋胸針緊貼。閉上雙眼,強忍著時間錯亂帶來的強烈不適和碎片傳遞的混亂情緒衝擊,將全部的心神、全部殘存的鏡海回響之力,都灌注進去。
不是去“讀取”或“釋放”碎片的力量。
而是以鏡海回響“映照虛幻、溝通隱秘”的本質為橋梁,以胸針那與陳維灰色光芒同調的灰光為引信,去小心翼翼地“引導”碎片內部那三種狂暴流轉的光焰——尤其是代表“創造”的深紅與代表“時間/秩序”的暗金——將它們所蘊含的、關於“錯誤”與“痛苦”的“信息波紋”,極其精細、極其克製地,如同用最細的針尖撥動最敏感的琴弦,“投射” 向不遠處,那被時間漣漪包裹、體內正進行著危險鍛造的巴頓。
她想象自己是一麵特殊的鏡子,不反射真實,而是將一種“錯誤的可能性”與“時間的教訓”,映照進另一個正在發生的“現實進程”之中。
這是一個無比精細、無比危險的操作,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裏穿針引線,稍有不慎,就是引火燒身,或者將巴頓推入更深的深淵。
碎片的三色火焰在她的引導下,開始以一種奇異的頻率波動。深紅與暗金的光芒,化作兩道極其細微、幾乎不可見的光絲,從碎片中剝離出來,蜿蜒著,穿過混亂的時間漣漪,探向巴頓的身體。
第一縷深紅光絲觸碰到巴頓體表那熾熱紅光的瞬間——
“轟!”
巴頓的身體猛地向上彈起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敲擊!他體內那狂暴的熔爐之光驟然變得無比刺眼,皮膚上的金屬化紋路如同活了一般瘋狂蔓延!他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不似人聲的痛苦低吼!
“艾琳!”塔格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艾琳臉色慘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她的手穩如磐石,心神沒有絲毫動搖。她繼續引導,這一次,暗金光絲也悄然融入。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巨石的池塘,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劇烈反應!
以巴頓為中心,一股強大得多的、混合了熾熱創造之力與混亂時間之力的無形力場,猛地爆發開來!不僅將塔格逼得連連後退,甚至將那不斷從地底傳來的時間漣漪都短暫地衝散、扭曲!
巴頓的身體懸浮起來,離地半尺,被紅金交織的光芒徹底包裹。他體內的“鍛造”進程,仿佛被強行按下了快進鍵,又像被拖入了一個獨立而狂暴的“時間加速循環”!金屬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他整個人仿佛正在迅速向一尊熾熱的、充滿痛苦生命力的“鐵像”轉變!
然而,就在這看似無可挽回的墜落時刻——
艾琳引導過去的、碎片中的“錯誤認知”信息,開始發揮作用了。
那深紅光絲中蘊含的“創造偏執”——不顧一切、強行塑造、最終引火燒身的教訓——與巴頓自身“心火”那純粹的、守護性的創造本能,產生了劇烈的衝突和對比!
那暗金光絲中蘊含的“時間掌控謬誤”——試圖編製一切、反而墜入悖論循環的痛苦——與外界幹擾的、混亂的時間漣漪以及鍛造過程本身需要的時間律動,產生了複雜的幹涉!
巴頓那無意識的、瀕臨暴走的“鍛造”進程,在這內外雙重信息的劇烈衝擊和幹擾下,突然陷入了某種極其短暫的“停滯”和“自檢”。
就像一門失控的巨炮,在即將炸膛的瞬間,炮手殘存的本能,突然“看”到了炮彈軌跡上不該有的障礙物,手指在扳機上出現了那麽一刹那的僵硬和疑惑。
緊接著,在艾琳和塔格震驚的注視下,巴頓身上那瘋狂蔓延的金屬化趨勢,停止了。
不僅停止,那些已經蔓延開的、暗沉如鐵的色澤和淬火紋,竟然開始極其緩慢地……回流!如同退潮般,從四肢末端,向著軀幹核心收縮!熾熱的紅光也隨之向內收斂,不再狂野地外放,而是更集中、更穩定地匯聚在他心髒位置,仿佛失控的熔爐被重新約束回了爐膛。
而與此同時,一種新的、微弱卻清晰的“韻律”,開始從巴頓心髒位置那收斂的紅光中傳出。
那不再是混亂的、被時間漣漪幹擾的節拍。
那是一種……沉重、堅定、充滿耐心與重複意味的——
“鍛打之聲”。
咚……咚……咚……
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巨錘,正在一下,又一下,富有節奏地敲擊著某種堅韌無比的核心。每一聲“咚”響,巴頓身上回流的金屬色澤就更淡一分,生命的氣息就更凝實一分,那紅光就更內斂溫順一分。
他懸浮的身體,緩緩落回地麵。
時間漣漪掃過他的身體,不再引起劇烈的閃爍和重影,反而像是被那穩定的“鍛打之聲”撫平、吸納,成為了這新生鍛造韻律的一部分背景波動。
艾琳猛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她成功了?不,準確說,是碎片中關於“錯誤”的信息,如同一次強烈的“幹擾”或“反向刺激”,驚醒了巴頓瀕臨湮滅的“鑄造者本能”,讓那失控的暴走,轉向了一種更接近其回響本質的、有意識的、抵抗幹擾的深度鍛造!
他不再是被動承受自身回響的異化,而是在無意識的深淵邊緣,憑借本能,開始了一場針對自身“異化狀態”的、凶險萬分的“自我鍛打與修複”!
代價是,這個過程將更加漫長、更加痛苦,且與陳維引發的時間循環外溢,以及碎片中的錯誤信息,產生了更深的糾纏。
但至少,希望的火苗,從毀滅的邊緣,被重新拉回,並燃成了另一種形態。
艾琳虛脫般地向後倒去,被及時衝上來的塔格扶住。她手中的“認知碎片”光芒黯淡了許多,三色火焰的流轉恢複了緩慢和疲憊,仿佛剛才的引導耗盡了它殘存的活躍意念。胸針的灰光也微弱下去。
塔格看著呼吸雖然依舊沉重艱難、但體內那股狂暴毀滅感已被一種沉重堅韌的“鍛造感”取代的巴頓,又看了看臉色蒼白、耗盡精神的艾琳,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憋悶許久的濁氣。
“他……撐住了?”塔格聲音幹澀。
艾琳虛弱地點頭,目光又擔憂地看向維克多和索恩。巴頓這裏出現了轉機,但教授和索恩的狀態,依然不容樂觀,且同樣深陷在這越來越強的時間漣漪影響之下。維克多臉上的灰色霜花紋路,在時間亂流中生長得越發詭異;索恩的生命共鳴,依舊雜亂脆弱。
而腳下,從核心聖殿傳來的、引發這一切的時間波動,非但沒有減弱,反而似乎……在醞釀著某種更深層次、更劇烈的變化。
陳維的意識戰場,顯然遠未結束。
時間的循環之戰,剛剛打斷了一個危險的支線,而主戰場的勝負,以及它帶來的更廣泛的連鎖影響,依然籠罩在濃霧之中。
平台上的時間漣漪,隨著巴頓這邊鍛造韻律的穩定,似乎被短暫地撫平了一部分。但遠處,穹頂的“源核”寶石,其旋轉的速度,似乎……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不穩定的顫動。
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更深的地底,敲打著這個維係一切的係統的最核心的“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