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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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如果她穿上衣服,可能會顯得這份控訴更嚴肅正式一點。
    燈光炙烤著淩亂的床單,臉色潮紅的女人攏著兩條光*裸的腿。
    男人的臉偏到一側,這預料之外的襲擊讓他頓了頓,緩慢地扭回頭。
    他依然維持著跪在她身前半圈著她的姿勢,沒有出言反駁。
    但望見他的眼睛,原本滿心憤懣的程茉莉打了個寒戰,被迫冷靜下來。
    她有點怕孟晉。
    貼切地說,是畏懼。帶點敬畏的那種。
    程茉莉這人也有點怪。初中,有些女孩膽小,也隻是怕流裏流氣不學好的小混混。她不一樣,連帶著一小撮被老師掛在口頭大肆誇讚的尖子生,她也同樣繞道走。
    同理,孟晉過於優秀了。長相、職業、資產,各方麵都遠超過她所屬的階層水平,換句話說,他不像是能出現在她生活中的人。
    程茉莉是個相當務實的女人,早早就看透了相親的本質,從來沒對另一半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隻希望對方務實可靠,如果家境達到小康水準,就更好了。
    懷抱如此樸素願望的程茉莉,第一眼見到孟晉,除卻難免的驚豔,心中同時警鈴大作。糟了,這人長得太招眼了,是件麻煩事。
    如果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與他在街上狹路相逢,程茉莉恐怕會刻意回避視線,趕快與這個男人擦肩而過。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孟晉明明是她最敬而遠之的那種精英,最後反倒陰差陽錯,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枕邊人。
    不過現下,這個出眾的男人剛挨了她一記踹,還是在臉上。
    白麵皮狼狽地印著一個深紅的痕跡,表情發冷,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程茉莉的錯覺,那雙眼睛黑得陰鬱,都冒著寒氣了。
    她後知後覺,剛剛那腳貌似、好像踹得不輕?
    程茉莉的氣焰霍地矮下半截。
    她咽了下口水,亡羊補牢式的補了一句:“孟晉,你沒事兒吧?我剛剛有點著急,誰讓你非得……”
    “……”
    卻見男人剛張開嘴,音兒都沒跑出來,一抹鮮豔的血色搶先蹭到了下唇上。
    “你流血了!”
    程茉莉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把精英老公踹吐血了。
    這會兒顧不上分辨出個一二三了,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就湊上去擦拭。
    孟晉臉色差得厲害。
    程茉莉隻知道他情緒不佳,卻不清楚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血腥氣彌漫在口唇間,賽涅斯沉著臉反思。
    他在地球這個安逸的環境內待得太久,沒能及時躲開,雖然偽裝成了人類,但軟綿綿的妻子的一擊就能令他受傷流血,再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了。
    程茉莉小心地摸著他的嘴唇,頂光不夠亮,她又折返到床頭櫃拿手機照明。
    打著燈,看了半晌,大概率是牙齒磕破了口腔,接近指甲蓋長的一道傷口,但出血量卻不少,牙齒、唇上都是,瞧著有點瘮人。
    賽涅斯張開嘴,他隻需一抬眼,妻子不著一物的身體觸手可及。
    他很不甘。明明隻差最後一點,任務就完成了。
    她輕柔地擦去他唇上的血,輕言細語地問他:“疼嗎?這幾天要小心一點,不能吃刺激性的飯菜……”
    說著說著,察覺男人一直在直勾勾地瞧她。
    程茉莉一僵,她後知後覺地捂住袒露的胸口,臉頰複而漲紅:“你、你看哪兒呢!”
    她能捂住什麽?都從指縫裏露出來了。
    任務進展不順,固然有他的失誤,但和程茉莉也脫不了幹係。
    他起身去浴室漱口,程茉莉拾起浴袍束好腰帶,從冰箱夾了一塊冰塊過來,給孟晉冰敷。
    止住血,舌尖抵了抵傷口,他突然開口,吐出一個字:“疼。”
    見往常神色疏離的孟晉垂下眼簾,眼角眉梢透出一股脆弱,程茉莉原地呆住了,一時錯愕又愧疚。
    她豐富的同理心作祟,料定必然是真的很痛。這個心軟的女人有個壞記性,她完全忘記了眼前這個狡猾的受害者是因為什麽才受害的。
    程茉莉訥訥問他:“疼得厲害嗎?要不然去買瓶康複新液塗塗?”
    孟晉一言不發,發梢掃過眉眼,唇線筆直。
    哎,程茉莉發愁。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人,比她小四五歲孟晉平時看著麵麵俱到,一有矛盾,年紀小的就是容易氣性大。
    他坐在床沿,程茉莉歎口氣,幹脆蹲下身,仰麵去瞧她氣性很大的老公,真誠極了:“真的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做什麽你才肯原諒我?我都答應你。”
    孟晉終於有了反應,他反問:“什麽事都可以?”
    程茉莉頓感話說得太滿,但孟晉這會兒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她,臨了想反悔是不可能了。
    箭在弦上,她隻得硬著頭皮點頭:“可以的……但具體是什麽事?”
    卻見孟晉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先記下,以後再說,不行嗎?”
    不行也得行。
    三言兩語間就白白遞出一個操作空間極大的承諾,對於程茉莉來說是忐忑,賽涅斯卻相對滿意。
    不然,她害他受傷流血,還想不付出任何代價嗎?
    至於什麽寬容仁善的美德……賽涅斯又不是人,他隻信奉有仇必報和趁火打劫。
    鬧完這一出,愛是徹底做不下去了,暫時擱置。
    但既然程茉莉走進來了,就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晚上,兩個人潦草地躺在一張床上,俱是睡意寥寥。
    程茉莉是因為一晚上發生太多事,加之頭一晚和孟晉同床,故而輾轉反側。
    好在黑暗幫忙遮掩,不然程茉莉就會毛骨悚然地發現旁邊的孟晉了無生機地睜著眼睛,從頭到尾就沒有閉上過。
    不同於每天必須保持幾小時連續睡眠的人類,索諾瓦族可以在任何空隙時間進入深度睡眠,通過碎片化的時間恢複機能。
    以往這方空間隻有他自己,賽涅斯基本整晚不眠。
    但身邊多了一個妻子,以後他都必須這樣直挺挺地躺著,以防她看出端倪。這無疑加大了他的任務難度。
    此時,賽涅斯聽到程茉莉又輕輕地翻了一個身,第四次。
    他扭過頭,黑暗中盯著她緊閉的眼睛,故意發出鼻音,聽著像是入睡的人被吵醒的前兆。
    程茉莉果然被他唬住,睫毛抖了抖,不敢再翻來覆去地烙煎餅,老老實實地縮在一邊。
    他的妻子就是這樣,很好騙。
    *
    第二天早晨八點,程茉莉的生物鍾叫醒了她。
    從被子裏拱出一顆毛躁的腦袋,她睡眼惺忪地環顧陌生的周遭,突然意識回籠,想起她昨晚和孟晉同床共眠。
    往身旁看了看,空的。伸手一摸,涼的。估計早就起床了。
    今天是端午假期的最後一天,他起這麽早?
    一開門,撞見孟晉西裝革履地站在玄關處,看架勢是又要出門工作。
    結婚兩個月,他出差的時間得占了二十多天。程茉莉習以為常,從沒有懷疑過,想當然地以為大公司項目多節奏快。
    她剛想開口關心他有沒有吃早飯,可目光一觸及到那張俊美的臉上,嗓子就心虛地啞火了。
    那個紅印子怎麽還沒消下去!?
    她懊悔極了,昨晚該塗點藥膏的,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掛在他臉上,要是同事們好奇問起來,他該怎麽應付?
    孟晉反倒淡淡瞥她一眼,好像根本沒發生過那麽令人窘迫的事。
    他簡短地告知妻子:“昨天工作沒有完成,今天要加班處理,我先出門了。”
    剛要走到門口,程茉莉攔住了他:“等等,領帶沒係。”
    說著,她拾起搭在沙發靠背上的領帶。賽涅斯不打算係了,但是程茉莉已殷勤地專門送了過來。
    不僅如此,為表歉意,她踮起腳,親手幫他戴上。
    又是這麽近的距離。
    她揚起頭,頭發垂在胸前,雙手靈巧地動作著,淺粉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係好,程茉莉細致地替他整理領口:“好了。路上小心。”
    溫熱的指腹貼著皮膚,一瞬即逝。
    孟晉又盯她兩秒,才挪開視線,說了一聲謝謝。
    他走後,程茉莉摸了摸嘴唇,孟晉剛剛是在看她的……嘴唇?
    可她就很快不好意思地否決了,覺得未免太過自戀。
    或許隻是錯覺吧。
    【妻不善拒絕,很容易被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