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說要掀起戰爭,結果隻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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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能車廂內,死寂如墳。
    羅萬、夏洛蒂,與對麵的冰雪公及其隨從,四人相對而坐。
    在這詭異的靜默中,時間仿佛被凍結,連宇宙都停下了呼吸。
    “……”
    “……”
    “……”
    “……”
    在車輪碾過鐵軌的節律性顛簸之上,一種霸道的氣味蠻橫地侵占了所有感官。
    那是一塊比西瓜還大上幾圈的球狀固體,被隨意地擱置在冰雪公克莉絲汀的大腿旁,正源源不斷地釋放著令人幾欲發瘋的惡臭。
    這趟列車的終點是帕倫西亞。
    難道她又要掀起一場戰爭?
    過道上,每一個路過的乘客都忍不住投來驚疑的一瞥,隨即緊鎖眉頭,快步走開。
    哐當!
    “唔嘔……”
    車身每一次劇烈的搖晃,都讓羅萬的胃裏翻江倒海,喉頭不受控製地一陣蠕動。
    不久前,阿黛拉和奧莉薇雅在小賣部為他衝泡的第一杯奶茶,那香甜的暖意此刻正盤踞在他的食道深處,拚命叫囂著,想要衝出來,與這股惡臭的同類打個招呼。
    身旁的夏洛蒂臉色慘白,顯然也正經曆著同樣的折磨。
    這味道帶來的麻煩,遠非“非同小可”四字可以形容。
    然而,對麵的男女卻如兩尊冰雕,紋絲不動,視線直視著虛空。
    不愧是極北的女皇。
    克莉絲汀·西爾維斯特·德·羅歇爾。
    她將自己的情緒控製得滴水不漏,仿佛一個精密的人偶。
    盡管那雙冰冷的眼眸偶爾會掃向這邊,鋒利如刀,但她似乎並沒有立刻動手的打算。
    飛馳的魔能車上,隨意動用魔法是自殺行為。
    這鋼鐵巨獸以隕石般的速度衝撞、碾碎前方的一切。
    車廂內部看似平穩,但在外界看來,它就是一顆貼地飛行的炮彈。
    車身上任何一道細微的裂痕,都可能在瞬間引發連鎖反應,釀成一場堪比空難的慘劇。
    因此,在這種地方不分青紅皂白地拔出長槍,對她而言,也同樣是愚行。
    “操,這他媽什麽味兒?喝多了就滾去旅館睡啊,誰在魔能車上吐了?”
    “親愛的,你還好吧?我們快去頭等座。”
    咯吱。
    一對情侶路過,話音剛落,一絲微不可聞的碎裂聲便鑽進了羅萬的耳朵。
    他循聲望去,隻見克莉絲汀那雙修長雙腿所踏之處,地板上已然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再仔細看,她的眼角正無法抑製地微微抽搐。
    “哇,真是一股屎臭味。哪個沒素質的家夥,看我不……”
    “啊,親愛的你幹嘛呀!我們還要去見妹妹呢,再忍一下嘛!”
    “哈,真是的。要是安德森那小子,我絕對忍不了。”
    哢嚓。
    她真的……毫無感情嗎?
    羅萬的心頭沒來由地竄起一陣寒意。
    她為何重返帕倫西亞暫且不論,再這麽下去,恐怕還沒到站,整節車廂就要被她的怒火凍成一堆廢鐵。
    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遇上……
    “不行了。我去削他們幾句。”
    “啊,都說了走吧!你給我過來!”
    霍然。
    冰雪公似乎也已瀕臨極限,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不隻是那個有個好女友的倒黴蛋,這滿車乘客的性命,此刻都已懸於一線。
    羅萬別無選擇,隻能搶在她之前開口。
    “你來這兒做什麽?”
    羅萬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讓夏洛蒂猛地抬起頭,從寬大的帽簷下,驚恐地偷看他的側臉。
    平語?
    區區一個小賣部老板,竟敢對一國大公使用平語?
    夏洛蒂深知羅萬的強大。
    可即便如此,也絕不意味著他可以對冰雪公出言不遜,甚至用身體攔住她的去路。
    “讓開。”聲音冷得像冰渣。
    “我問你,來做什麽。”羅萬寸步不讓。
    克莉絲汀·西爾維斯特·德·羅歇爾,當今潘海姆公認的、無人能及的至強魔法師。
    她早已超越了在大戰爭中元氣大傷的輪回公與美食公,也超越了已然逝去的前代冰雪公與幻象公的時代,是王國冉冉升起的、最耀眼的希望。
    至今仍在森裏爾湖最前線屠戮魔族的她,其手段的殘酷,與她那驚心動魄的美貌一樣聞名遐邇。
    她的名字偶爾會被拿來與海倫·厄尼斯坦相提並論——僅此一點,便無需贅言。
    而現在,羅萬正用一種近乎審問的口吻,與這樣的存在對峙。
    “老、老、老、老板……!”
    夏洛蒂的聲音都在發抖。
    真打起來,自己根本就是個累贅。
    她這一世的軀殼與靈魂截然相反,早已是一位衰老的魔法師。
    縱然比尋常魔法師強上許多,卻也絕無可能介入大公級別的神仙打架。
    “我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是嗎?那向她解釋呢?”
    話音未落,羅萬竟閃電般將手伸進長袍,一把抓住夏洛蒂的腋下,像拎小雞一樣將她提到了冰雪公麵前。
    “不認識她是誰?”
    “未曾見過的麵孔。”
    “她可是被你上次砸得稀巴爛的帕倫西亞學院的理事長。”
    “噫噫噫!不是的!我不是那種人!!”
    “她還是天璿魔塔的塔主,五大公之一,從大戰爭中拯救了首都的四葉勳章持有者——輪回公本人。想嚐嚐被隕石活活砸死的秘傳魔法嗎?要不要就在這兒,來一場大公對決?”
    “呀啊啊啊!?”
    夏洛蒂像隻被澆了盆冷水的貓,渾身炸毛,拚命掙紮。
    好不容易從他懷裏掙脫,閃電般躲到他身後,卻看到冰雪公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凍穿。
    “啊,那、那個……”
    “哦,是嗎。”
    “嗯?”
    “齊格弗裏德。”
    “是!”
    站在克莉絲汀身後的扈從,鏘然拔劍。
    夏洛蒂嚇得魂飛魄散,再次縮回羅萬背後。
    過了許久,她才敢緩緩睜開眼,卻發現眼前遞過來一個東西。
    “拿著。”
    “嗯?”
    那正是惡臭的源頭,一塊來曆不明的石頭。
    “這是龍涎香,抹香鯨的嘔吐物。”
    “啊……?”
    “破壞學院的賠償,就用這個抵了。收下。”
    “那我小賣部被砸的賠償呢?”羅萬立刻插嘴。
    “……我此行隻有一個目的。”
    克莉絲汀似乎完全不想理他,輕巧地轉移了話題,算是回答了羅萬最初的問題。
    “讓阿黛拉·西爾維斯特,改過自新。”
    直到此刻,羅萬和夏洛蒂才明白她此行的緣由。
    竟是自行覺醒了秘傳魔法的阿黛拉,主動向她求助,希望她能教導自己羅歇爾家的冰係魔法。
    這意味著,她這次並非為戰爭而來。
    但這,並不足以讓人安心。
    “啊~,是嗎?”
    然而,聽了克莉絲汀的話,羅萬不知為何,緊繃的神經不僅瞬間鬆弛,心情似乎還好得不得了。
    他甚至毫無顧忌地走上前,像對待老朋友一樣,重重拍了拍克莉絲汀的肩膀。
    “好好幹,也別太勉強了。”
    “老板?”
    “哎呀,到站了啊?我們就先走了,你加油!嗯……要是真感覺頂不住了,隨時可以來找我幫忙。那麽,祝你好運!”
    羅萬拉起夏洛蒂的手,抱著那塊散發著古怪氣味的龍涎香,頭也不回地擠下了車。
    看著他臉上那燦爛得有些刺眼的笑容,夏洛蒂忍不住問:“老板,您為什麽這麽高興?帕倫西亞可能又要陷入危險了啊。”
    “人家自己都說不是了,我能怎麽辦?這國家有遷徙自由,我總不能攔著不讓來吧。不過話說回來……”
    他一把將她拉近,壓低聲音,以免被旁人聽見。
    夏洛蒂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讓她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撈出水的魚,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那倆人,算是徹底栽了。”
    “什麽……栽了呀?”
    這是一個即使在大公麵前,也能將自己護在身後的可靠之人。
    他時而頑劣,但在最關鍵的時刻,卻能毫不保留地綻放出那份令人心安的強大。
    “想教好阿黛拉那丫頭的人,我見得多了,但她絕對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幫她最多的王女殿下,因為她差點丟了學生會長的位子,這次成績一落千丈還上了報紙呢。你還不如去教一條鐵犬開口說話。”
    “是、是這樣嗎?”
    那顆本如手中龍涎香般堅硬麻木的心,仿佛也因此泛起了一絲微瀾。
    一種生命的悸動,宛若從心房的縫隙中悄然綻放,帶著一縷泥土的芬芳,和令人微醺的甘甜。
    “別太擔心了,我們回去吧。”
    他的聲音伴隨著發絲,輕柔地搔刮著她的臉頰。
    “啊,還有,魔方的事,謝了。”
    “嗯?沒、沒什麽!哈哈……!”
    夏洛蒂慶幸此刻帽簷的陰影,能藏住那雙無需去看便知已然通紅滾燙的耳朵。
    “那、那是我們共同名義的嘛!是我和老板的……!”
    ※※※※※
    “倒是個比看上去更古怪的家夥。”
    剛才本是絕佳的機會,隻可惜,地點不對。
    克莉絲汀望著魔能車一停穩便逃也似的消失在人流中的羅萬的背影,輕輕咂了下嘴。
    “需要追擊嗎?”
    “不必。”
    在飛馳的魔能車上動手,太過危險。
    如果對方是魔族,她會不計代價,當場格殺。
    但現在的羅萬,雖然罪不容誅,卻還沒到需要立刻拚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親口承認是小賣部老板,又和理事長在一起。隻要人在帕倫西亞,隨時都能找上門。”
    “遵命。”
    這一次,她沒有率領大軍,隻帶了心腹,踏入了帕倫西亞的城門。
    命令齊格弗裏德去向魯希蘭家族傳話後,她獨自一人,前往信中約定的地點。
    帕倫西亞學院白虎館後方,貴族別墅林立的平緩湖畔。
    正值假期,別墅群靜謐得仿佛一座空城,連傭人與管家都不見蹤影。
    在這片寧靜的草地上,一位少女的身影,宛如一朵孤零零綻放的花。
    沙,沙。
    當沉靜的腳步聲與風聲,都不再幹擾兩人的距離時。
    “好久不見,姐姐。”
    “好久不見,阿黛拉。”
    克莉絲汀與她唯一的妹妹重逢了。
    妹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混雜著憧憬、嫉妒、畏懼與憎恨。
    但最終,兩人省去了所有多餘的寒暄,直入正題。
    “我,覺醒了秘傳魔法。”
    “聽說了,信上寫著。”
    “但我還不太會用。”
    “那是自然,那並非能輕易掌握的魔法。”
    “我需要幫助。”
    “隻要你願意。”
    鏘!
    蘊含著刺骨寒氣的長槍,被她狠狠插入被陽光烤得溫熱的土地。
    同時,她的視線投向了離家出走的妹妹胸前。
    那裏,佩戴著象征家族榮耀的紋章。
    克莉絲汀揚起冰藍色的長發,聲音清越如鍾鳴:“既然你證明了自己繼承了羅歇爾的血脈,家族便不會對你置之不理。說吧,你需要什麽,又在追求什麽!”
    她還記得自己心髒被掏出時的感覺。
    為了將魔族從這片大陸上徹底驅逐,為了完成先父未能實現的遺願,為了洗刷亡父的汙名。
    為了重振家族,成為潘海姆無堅不摧的利矛。
    為了用魔法之光,照亮這片地獄般的世界。
    自己曾拔出那化為流光的冰冷長槍,緊握至指骨幾乎粉碎。
    “說出你所構築的魔法,你所構築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樣!”
    “……”
    她身姿挺拔如鬆,沒有一絲動搖,靜靜等待著妹妹的回答。
    終於,將她從王國邊陲召喚至此的阿黛拉,展露了她的決心。
    “最近有個女人,老是纏著老師哦。”
    什麽?
    “她笑得像隻狐狸,虛偽得要命,看著就討厭。再這樣下去,老師身邊的位置就要被搶走了。”
    ……你說什麽?
    “啊,還有,魔法我也隻會用這個。”
    她不知為何,頗為自豪地掏出一根魔杖,上麵凝聚著一根比孩童玩具還要短小的冰錐。
    “請幫幫我嘛。”
    麵對這份理直氣壯的請求,克莉絲汀的記憶中,瞬間閃過了羅萬離去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看好戲般的最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