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北境騎士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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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毀掉神壇?!”
“狂徒!攔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見到教皇陛下!”
“結陣!”
魯比耶神壇,即聖國之基石。
昔日帝國覆滅,聖國便以此壇為心,建都立國,繁榮至今。
羅萬一言,無異於向整個聖國宣戰,瞬間點燃了所有莫納克士兵的怒火。
“王國的走狗,死!”
“赫拉女神啊!請賜我光輝!”
怒吼聲排山倒海,遙遙望去,連四大教區的兵力都已顯露蹤跡。
維布雷特不再猶豫,長劍悍然出鞘。
“我來開路,跟緊!”
霍斯克勞,北境守護十二聯盟中的最強勢力。
人稱“白騎士”的維布雷特一馬當先,劍鋒所指,前方阻路的士兵便如被無形巨鐮收割的麥浪,成片倒下。
他的秘傳魔法悄然綻放。
劍鋒所過,阻路的士兵甚至來不及流下一滴血,血肉.便瞬間蒸發,化作一地森然白骨,無聲凋零。
眾人頭也不回地向大神殿中央狂奔,唯有凱羅琳像尊石像般僵在原地。羅萬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拽了過來。
“凱羅琳?”
“……”
生於聖國,長於聖國,更被女神親選為聖女。
羅萬那番話對她的衝擊,不啻於信仰崩塌。
直到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她才猛地回神,但眼底的混亂卻依舊揮之不去。
“走了。”羅萬沉聲道,“就算找不到所有知曉秘辛的家夥,隻要毀了那座神壇,勇者召喚這種破事,就再也不會發生。”
“嗯,嗯……”
“而且,你也不必再被那什麽女神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什……什麽?”
信仰越強,神明幹涉現世的力量就越大。
可現在呢?
那女神連親手抹除魔王或教團的本事都沒有,隻能降下神諭,借你之手行事。
神壇一毀,你猜她還剩下幾分力氣?
恐怕在聖國重歸安寧之前,百年之內,她都別想再把觸角伸到這片大陸。
“什麽生孩子的鬼約定、鬼誓言,你都不用再遵守了。”
“不,那個……我、我會遵守的……”
嗯?
羅萬懷疑自己聽錯了。
“孩子……我會生的……”她聲音細若蚊蚋,“無論十個,還是二十個……隻要是你……你想要的,生多少……都可以……”
“……”
“笨蛋……”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凱羅琳嗎?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戴著戒指的手指,劉海的縫隙間,一雙美眸偷偷望來,卻在與羅萬視線交匯的刹那,像受驚的兔子般飛快移開。
一股燥熱毫無征兆地竄上羅萬的後頸,又麻又癢,攪得他心煩意亂。
“啊,哦,好……那事,以後、以後再說……”
“嗯……”
“先把女神……不對,先把那幫雜碎全都收拾了。”
“對、對!我們落後了,快、快走!”
※※※※※
聖光騎士團團長,兼任北方教區總主教,賽露西婭·弗雷德裏克。
這位氣度威嚴的老聖騎士,對眼下的局麵唯有扼腕長歎。
自他奉命從北境撤離的那一刻起,不祥的預感便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的內心。
直到聽聞得女神神諭的“勇者”橫掃西部戰線,又被一名突然現身的劍客重創敗退,他才幡然醒悟。
卡塞爾·尼古勞斯,已然聯合數個教區的主教,將他潛藏已久的野心,昭然於世。
這一切,皆是違背神意的悖逆之舉。
十年了。
大戰結束已逾十年。
大陸的鮮血,至今仍在流淌。
就如眼前,曾經並肩對抗魔族的同袍,如今卻與羅歇的軍隊刀劍相向,彼此屠戮。
‘我們究竟是為了守護什麽而戰?’
身處桑達爾佛尼亞沙丘的他,在聽聞本國噩耗後,立刻召集了騎士團的魔法師。
正當他準備率兵後撤,傳送回莫納克之時,一杆冰槍破空而至,攜著刺骨寒意,“咄”的一聲釘在他腳前半寸!
“你要去哪兒,老騎士?”
“冰雪公……”
克莉絲汀很清楚,絕不能放這個男人離開。
弗雷德裏克,聖國最強的騎士。
曾與十二聯盟前霍斯克勞騎士團長阿達爾貝特·奧貝斯一道,是那場大戰中令所有魔族聞風喪膽的銅牆鐵壁。
他那麵鐫刻著光輝的巨盾,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中也從未失色。
強如卡塞爾,亦不敢對他有絲毫輕慢,甚至刻意隱瞞了勇者的真相。
因為他知道,一旦弗雷德裏克反對,他的夙願便絕無可能實現。
“你的戰場,在此處。”克莉絲汀的聲線冷如冰霜,“你以為,我會放你走嗎?”
“……戰爭已經結束了,北海的魔法師。”老聖騎士揉了揉被風沙吹得昏花的雙眼,指向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地平線,“魔族入侵了帕倫西亞。據說,莫納克已經不見天日。”
“……”
“我們本該兵鋒所向,是同一個地方。”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拿起你的武器。”
弗雷德裏克意識到,這位心如堅冰的大公,沒有一絲放他離開的意思。
他不再廢話,巨錘轟然砸地,幹裂的大地瞬間迸發雷鳴!
即便聖光騎士團無法全員脫身,他一人,也必須回去!
“開門!”
兩軍對衝的縫隙間,一道漆黑的傳送門悄然洞開。
聖光騎士團的騎士們,正拚死抵擋著羅歇士兵的猛攻。
弗雷德裏克咬碎鋼牙,頭也不回地衝了進去。
噗嗤!
透骨的劇痛自後心轟然炸開。
“呃……嗬……”
當他踉蹌著穿過傳送門,抵達魯比耶時,半截冰槍正貫穿他的後背,傷口已被寒霜封死。
他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卡塞爾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教皇的辦公室昏暗無比,窗外的天空,連一顆星辰都看不見。
“看來,我們都狼狽得很。”
卡塞爾斜倚著牆壁,肩頭的傷口血流不止,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但他眼中的野望,卻未曾熄滅分毫。
“意料之外。沒想到,那個勇者……竟然還活著。”
“……”
“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拜托瑪拉卡,優先為他療傷了。”
卡塞爾說,讚頌樂團的團長已經力竭昏迷。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弗雷德裏克,指尖溢出溫潤的光芒,弗雷德裏克背上被冰霜凍結的傷口,開始緩緩愈合。
“就快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淨化整個世界。”
淨化世界?
他難道不知,自己已讓這大陸流了多少血嗎?
“理由。”
“理由?”
“發動戰爭,與魔族聯手的理由。”
聖光騎士團撤離後,莫納克的北方防線形同虛設,而魔族卻精準地繞道,直撲帕倫西亞。
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卡塞爾與魔族之間必有交易。
卡塞爾發出一陣幹啞的笑聲,牽動了傷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哈哈……咳咳!咳!”
那雙曾見證了人魔漫長戰爭的眼眸,早已被深不見底的瘋狂所侵蝕。
“因為那個斬殺了魔王的勇者,是個殘次品。”
而弗雷德裏克知道,那份瘋狂,同樣也深植於自己的靈魂之中。
或許,從他最初決定自北境撤兵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潛意識裏認同了。
這個世界,需要一種更強大的正義。
“倘若他能堅守信念,倘若他能作為勇者履行全部的職責,這個世界本該再無邪惡。但他沒能做到。”
“……”
“所以,隻能由我來。”
恍惚間,弗雷德裏克想起了羅歇的那位冰雪公。
她對魔族的憎恨,與自己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的雙眼,卻清澈而美麗。
是因為秘傳魔法的影響嗎?
還是說,她已經找到了比鏟除邪惡更重要的東西?
“您要在此處,將我格殺嗎?”
他們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除了戰至其中一方倒下,別無選擇。
弗雷德裏克沒有回答,而是轉身,望向通往大神殿中央的長廊。
作為守護聖國的聖光騎士團團長,擊退入侵者,是他的職責。
轟隆!!哐當!!
他走在逐漸崩塌的光明神殿中,思緒萬千。
卡塞爾的神聖力,精純無垢,不含一絲一毫的業力,無愧於莫納克教皇之名。
即便他玩弄聖國於股掌,掀起大陸戰火,甚至動用禁忌秘術召喚了第二位勇者,女神也未曾降下神罰。
轟隆隆——
天花板轟然塌陷。
夜幕籠罩著大地。
一道光,穿透破碎的琉璃窗,落在他佝僂的背上,於身前投下一道狹長的暗影。
那是他曾無數次祈禱過的女神石像所散發的光輝。
也是他每一次為戰友舉起盾牌時,守護於身前的祝福。
直到此刻,弗雷德裏克才終於洞悉。
洞悉了那描繪出他年邁背影下狹長黑暗的,究竟是何等神意。
無論是正確的,亦或是扭曲的。
無論這遲鈍的腳步,是走向何種定義下的正義。
‘隻要……那能代表我們永不屈折的意誌。’
女神,便永遠不會收回握住人類的雙手。
神之愛,本就如此。
他握緊戰錘,推開大門。
巨大的空間豁然開朗。大神殿的中央,自太古時代起便承載著神意的祭壇,靜靜矗立。
在那唯一的光源之地,一群不速之客,正與數之不盡的士兵激烈廝殺。
※※※※※
【卡爾,你那邊情況如何?】
“是的,地下水道的魔物已經肅清,正在返回。”
【來燈塔。我們正在收攏傷員,準備與警衛隊匯合,清剿城內殘餘的魔族。】
“明白,王女殿下。”
卡爾將通訊水晶揣進口袋,擦去鞋上沾染的汙血。
海倫留下的荷魯斯燈塔,已被遷移至阿卡莎館前,作為臨時指揮部使用。
多虧了它,奧莉薇雅才能將甲鐵兵精準地部署到帕倫西亞的每一個角落。
魔族的傳送已經結束,殘兵敗將被逐一剿滅。
卡爾警惕著四周,穿過一片空地時,忽然發現地上有個熟悉的東西。
“這是……”
那頂帽子破舊不堪,換作旁人隻會當成一堆爛布。
但整個學院,無人不識。
那是學院裏那位最受尊敬的魔法師的隨身之物,天氣晴好時,他偶爾會戴著它,在小賣部和拍賣行附近閑逛。
“那個,王女殿下?”
【請講。】
當卡爾將此事匯報後,通訊水晶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許久,奧莉薇雅低沉而疲憊的聲音才緩緩傳來。
【……收好,帶回來。我會替你保管,等他回來,再親手交給他。】
“明白了。”
轉交給誰?
卡爾揣著疑問,抵達荷魯斯燈塔頂層,見到了正俯瞰著整座城市的奧莉薇雅。
她的表情,凝重如鐵。
“卡爾,立刻去一樓與教授們匯合,馬上撤離學院。”
“……什麽?”
來時的路上,明明已無危險。
聽那些騎著冰霜鴨子、戴著紅頭巾的學生說,戰鬥很快就會徹底結束。
“難道,出了什麽問題?”
“……”
若真有險情,他會毫不猶豫地前去支援。
但奧莉薇雅卻搖了搖頭。
她的視線,遙遙投向學院的正中央——數小時前,那座巨大的浮空島墜落之地。
“如果連那兩個人……都失敗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我們所有人,都將萬劫不複。”
那裏,曾是學院唯一的建築。
小賣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