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別亂改法律…真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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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開。
王都,一座偏僻的別館,此刻卻燈火煌煌,亮如白晝。一場決定王國未來的深夜密會,正在此地進行。
保王派、反王派,乃至資助聯盟的北方大貴族,萊恩艾恩的中流砥柱……王國金字塔尖的人物,幾乎悉數到場。
“羅歇爾!那頭北境的雌獅,已經無人能擋!”
“大戰落幕,兩位大公一蹶不振,她卻反手奪下第二門秘傳魔法!”
“還要與那個男人聯姻……咳!長此以往,王座危矣!”
薩克森伯爵點燃雪茄,煙霧繚繞中,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滑向角落裏的一位女子。
昏暗的會議室內,她那一頭仿佛融化了春日暖陽的金發,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潘海姆的王女,奧莉薇雅,此刻正強撐著眼皮,與洶湧的睡意艱難搏鬥。
在場貴族的意誌已然擰成一股繩,氣氛凝重如鐵,即便她再討厭煙味,此刻也無法斥責薩克森伯爵的無禮。
隻因“羅萬”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足以碾碎一切的威脅。
“王女殿下,您有何高見?”
對方語氣恭敬,字裏行間卻透著一股“你也別想置身事外”的壓迫。
然而,奧莉薇雅此刻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撲進柔軟的大床,一睡不醒。
羅萬威脅王位?
滑天下之大稽!
那個男人要是真惦記王座,還會窩在羅歇爾?
早就提著劍殺穿王都了,哪還用得著聯姻這種迂回手段……
但……
“嗯……或許,有幾分道理。”
“果然!”
“殿下英明。”
對於羅歇爾的勢力過於龐大這一點,奧莉薇雅也深以為然。
兩位大公。
王室與貴族私兵在西部戰線損失慘重,克莉絲汀的青薔薇騎士團卻幾乎毫發無傷。
如今,羅歇爾不僅將羅萬這尊殺神納入麾下,其領地更是與新征服的魔域無縫接壤。
版圖向北擴張,已是鐵板釘釘。
而這杆鋒芒畢露的長槍,下一次會刺向何方——這,才是滿座貴族真正的恐懼所在。
“釜底抽薪,分裂其根基!”
“讓羅歇爾分家麽……確有可行之處。”
“坊間早有傳聞,冰雪公姐妹二人曾一度反目。”
“可是,我們無法直接動手……”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羅萬。
王都貴族對他知之甚少,隻當他是一尊浸透鮮血的人形兵器。
斬魔王,碎聖都,敗大公。
樁樁件件,皆是神話。其赫赫凶名,無需任何贅言。
隻有奧莉薇雅清楚,在那冷酷的外表下,藏著一個愛開玩笑、有點呆萌,甚至對女人的溫柔鄉毫無抵抗力的男人。
“還是溫和點解決比較好吧~”
但她沒必要說出來。
畢竟,連她自己也怕那個男人生氣的樣子。
“殿下可有良策?”
“唔……比如,聯姻?”
“此法甚好!”
奧莉薇雅說的,自然是羅萬。
那些在他身後排隊等著拿號碼牌的女人,身份拎出來一個,都足以讓這些大臣驚掉下巴。
根本不是羅萬成了羅歇爾的附庸。
而是整個羅歇爾,都快成他的私產了。
可惜,這些將腦袋埋在狹小牌桌上的大臣們,完美地曲解了她的意思。
“隻要讓克莉絲汀公爵另尋佳婿,問題便迎刃而解!”
“屆時,羅歇爾雖仍有冰雪公坐鎮,卻不再是那位與魔族鏖戰的霜刃統帥!”
“更何況,克莉絲汀公爵早在戰前便以美貌聞名。這次宴會,想一親芳澤的青年才俊,怕是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嗯……?”
“殿下,怎麽了?”
奧莉薇雅用力按了按自己沉重的眼皮,當她再度睜眼時,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
她一陣錯愕。
話題是從哪一秒開始,脫韁野馬般跑偏的?
“王女殿下此計,最為平和睿智!”
“隻要克莉絲汀公爵本人動心,想必羅萬閣下也無話可說。”
“啊,那個……其實……”
“?”
奧莉薇雅終於明白,他們誤會了什麽。
不,從一開始,這或許就算不上誤會。
畢竟,無論王國法典還是世俗常理,一個男人同時迎娶同一家族的姐妹,都是絕無可能之事。
隻要剝離“克莉絲汀與羅萬關係匪淺”這個核心事實,他們的邏輯,堪稱完美。
“……”
“此事或許難以一蹴而就。”
“但,重要的是鍥而不舍。”
身為潘海姆的王女,她終究沒能將那殘酷的真相說出口。
“說起來,今年學院畢業生裏,克洛夫伯爵家的長子,不是分配到監察官室了嗎?”
“我記得,他叫威廉·克洛夫……”
會議持續到天光乍破,她才逃也似的溜出了別館。
※※※※※
這世界,當真很小。
羅萬環顧著眼前衣香鬢影、杯觥交錯的奢華宴會廳,心中不禁生出如此感慨。
“哎呀,真抱歉。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是嗎……”
“我聽說了,您就是那位斬殺魔王的偉大騎士。我叫瑪麗,來自卡諾佩家族。”
“幸會。”
王都的大型宴會,是貴族們最頂級的社交舞台。
羅萬甚至看到了好幾個本該在學院裏上課的學生,那些昔日小賣部的常客,此刻也人模狗樣地出現在這裏。
和一個曾在水生公園偶遇的貴族小姐敷衍地打過招呼,羅萬甩開黏上來的卡特蕾婭,在人群中搜尋同伴的身影。
維布雷特對這種場合毫無興趣,正孤身一人站在窗邊眺望夜空。諾瓦則在一旁風卷殘雲般地吞咽著蛋糕。
“諾瓦,其他人呢?”羅萬走近問道。
諾瓦瞥了一眼維布雷特的方向,又埋下頭奮力揮舞叉子,含糊不清地說道:“就快到了。”
“那……那個……”
“你是說冰雪公吧?”
“……謝了。”
諾瓦一眼就洞穿了他偽裝下的焦灼,這位咒術師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
就快到了。
這就好。
這至少說明,剝離秘傳魔法、取回心髒的過程,一切順利。
一想到這,他的心髒便不受控製地悸動起來。
他無比期待,那個找回了情感的克莉絲汀,會是何種模樣。
過往,她隻是偶爾模仿情感的流露,那驚鴻一瞥,便足以將他的心燒得滾燙。
這次再見,她是會熱情地向自己問好?
還是會……開懷大笑?
羅萬懷著一絲緊張,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著那群為躲避大陸春日而向北遷徙的冰羽鴨,心緒翻飛。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喧囂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道洪亮的唱喏,如驚雷般炸響!交響樂團的指揮棒也隨之急速揮動。
“尊貴的潘海姆國王,鮑爾三世陛下!暨王國之瑰寶,奧莉薇雅王女殿下!駕到——!”
國王一身盛裝,頭頂油光鋥亮。
他身旁的奧莉薇雅,則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
兩人自二樓的貴賓席現身。
所有貴族立刻停下交談,屈膝跪拜。羅萬有樣學樣,也跟著單膝跪下。
“在這喜慶的日子裏,諸位齊聚一堂,甚好。都抬起頭來吧。”
明明什麽都沒做,國王卻當仁不讓地站到台前,發表了一番功績演說,隨後又開始冗長地追溯潘海姆王國那枯燥的抗爭史。
就在羅萬感覺膝蓋快要失去知覺時,國王終於舉杯,高喊著讓眾人盡情享受慶典,目光卻如鷹隼般,死死鎖定在羅萬身上。
“無論是心懷怨毒的魔裔,還是被扭曲正義蒙蔽雙眼的宵小,都在同一個名字麵前,土崩瓦解!這個名字,便是——正義!”
宴會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羅萬一行人。
國王仿佛終於卸下了心中的重擔,用一種如釋重負的語氣,高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古之先賢,稱此等執劍行義者為——勇者!羅萬·布倫希爾德!這至高無上的榮耀,皆歸於你!”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中,清脆的杯盞碰撞聲交織成一曲華美的樂章。
羅萬微微躬身,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當樂團的曲風一轉,貴族們再度開始交談時,一名王室直屬的侍從悄然來到他麵前。
“二樓的殿下有請。”
“我們所有人?”
“不,隻有羅萬閣下一位。”
“去吧,羅萬。”維布雷特說道。
羅萬告別了同伴,跟隨侍從拾級而上。
在能俯瞰整個宴會廳的二樓雅座,國王與奧莉薇雅正等著他。
他徑直入座,對滿桌珍饈看都未看。國王親自為他斟滿酒,開口問道:
“此次大戰,你居功至偉。除了上次提到的學院地皮,可還有別的願望?”
“……”
見羅萬陷入沉思,奧莉薇雅生怕他提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要求,急忙用口型無聲地提醒。
‘等、會、兒、說!’
她早就說過,私下裏找她,什麽要求都能滿足。
現在回答,或是再考慮幾天,結果都一樣。
實際上,羅萬確實別無所求。
硬要說的話,或許是那柄聖劍的所有權?
畢竟失去了神諭的庇護,這東西是保命的關鍵。
“唔,多謝陛下厚愛,不過並無……”
羅萬正要搖頭,一樓大廳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喂,快看那位女士……”
“歡、歡迎您,羅歇爾伯爵大人。”
“羅歇爾?那豈不就是……冰雪公?”
“天哪……”
篤、篤。
那腳步聲,沉穩而規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隻是,那如影隨形的刺骨寒氣,卻消失無蹤。
篤、篤、篤。
貴族們的交談聲漸漸平息,連國王與奧莉薇雅也聞聲轉頭。
羅萬放下酒杯,望向正門。
在那裏,一枝絕美的雪梅,正淩寒而開。
她的出現,讓滿場濃妝豔抹的貴族千金,瞬間淪為庸脂俗粉,黯然失色。
“……”
“咳,參見冰雪公。”
“歡迎您的到來,一路辛苦了。”
她沒有穿慣常的製服與披風,隻著一襲幾乎沒有任何裝飾與裸露的素雅長裙。
羅歇爾的紋章,也未見於裙上。
克莉絲汀對周圍伸來的無數隻手視若無睹,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表情。
唯有那雙審視著向她聚攏而來的貴族男士們的眼眸,在不停地眨動。
“她有這麽受歡迎嗎?”
“戰爭時期,她從未在社交界露麵。除了極年幼的時候,今天大概是第一次。”
“……”
“羅萬?”
一絲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羅萬的心。
他猛地轉向奧莉薇雅,沉聲開口:“我突然,有一個願望了。”
“嗯?你該不會……”
“請為我修改王國法典。別的,我什麽都不要。”
在配偶尚未亡故的情況下,與同一家族締結兩次姻親,這種法律在世上任何一個角落都不存在。
克莉絲汀也深知這一點,所以當初才會提出“不倫之戀”的建議。
但是現在,他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也擁有了足夠的無恥。
最重要的是,他絕不想把自己心愛的女人,丟在那群虎視眈眈的豺狼之中!
“大致上,隻要不是直係血親,就算是等同於家人的關係,也能通婚。改成這樣就行。”
“等、等等羅萬!法律不是能隨便亂改的東西!一不小心,整個王國的宗族體係都會……!”
那又與我何幹。
羅萬沒有聽完奧莉薇雅的驚呼,徑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想要的,僅此而已。
那麽,便再無留在此處的理由。
他順著階梯,一步步走下。
人群如摩西分海,為他讓開一條通路。幾名貴族與他對上視線,立刻心虛地低下頭。
當他終於來到克莉絲汀麵前時,周圍的人都用驚駭的目光,在他與她之間來回掃視。
那過於親密的距離,那綿長深邃的對視,完全超越了姐夫與小姨子的界限,他們的腦中已是一片混亂。
“克莉絲汀。”
羅萬微微躬身,輕聲呼喚她的名字,並向她伸出了手。
無需任何華麗的辭藻,也無需任何繁文縟節。
僅僅是這個名字,便已足夠。
她應聲抬眸,輕輕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則提起裙擺,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
隨後,她朝二樓的國王投去一瞥,旋即,臉上綻放出她來到此處後的第一個笑容。
一個明媚如少女的微笑。
她柔聲應道:
“嗯,我的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