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沒走。
    他站在斷台邊上，風吹得褲腿呼啦響，腳底下碎石還在往下滾。圍觀的人群往後退了半步，誰也不敢吱聲。剛才那一炮太狠了，連地基都掀了三尺。
    墨玄趴在地上，手撐著一塊焦磚，想站起來。他頭發亂了，臉上全是灰，嘴角淌血，那身白袍跟抹布似的掛在身上。
    “你……”他抬頭看江麽，“你瘋了？”
    江麽低頭瞅他，嘴裏嚼著新掏出來的源晶糖。“我沒瘋。”他說，“就是覺得你這觀星台不結實。”
    墨玄手指摳進磚縫，指節發白。“百年基業！天地星軌的測算之所！你說塌就塌？”
    江麽聳肩：“那你早說啊。我要是知道這麽金貴，就少轟兩炮。”
    這話一出，底下人群裏有人差點笑出聲，趕緊捂住嘴。
    墨玄臉色鐵青。他喘了口氣，強壓怒火：“江麽，你仗著外物逞凶，算什麽本事？沒有這機甲，你連個三品修士都打不過！”
    江麽聽完咧嘴一笑，抬手往背後一指。
    哢哢哢——
    六根幽藍炮管從機甲背後依次展開，炮口緩緩充能，泛起一圈圈扭曲空氣的光暈。他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清了：
    “墨閣主，您這觀星台塌了，要不要我幫您把主殿也拆了重建？省得您天天算來算去，最後算到自己頭上。”
    話音落，炮口齊刷刷轉向天機閣正中央的大殿。
    人群炸了鍋。
    “我的老天爺……他真敢！”
    “快跑！別等他開炮！”
    可沒人動得了。那六門炮指著大殿，誰都怕自己一轉身就成了活靶子。
    墨玄渾身一震，猛地抬頭：“你這是要毀我天機閣？！”
    江麽歪頭看他：“我沒說毀啊。”他語氣輕鬆，“我就問問，修不修？要不我順手給你重蓋個帶地下室的？還能防炮。”
    墨玄咬牙切齒：“你毀的是道統！是文明的象征！不是房子！”
    “哦？”江麽蹲下來，離他近了點，從瓦礫堆裏扒拉出一塊黑乎乎的金屬片，“那你看看這個。”
    他把殘片舉到墨玄眼前晃了晃。
    “你在密室藏著的‘上古天機圖’，是不是這塊？”
    墨玄瞳孔猛縮。
    這塊殘片……怎麽會在他手裏？
    他一生鑽研星象命理，靠的就是從遺跡拓下來的這塊符文圖。那是他視為神物的東西，藏在機關最深處，連親傳弟子都不知道。
    可現在，這玩意兒正捏在一個穿短打、啃糖塊的廢物手裏，還是從廢墟裏撿的。
    “不可能！”他嘶吼，“這圖是我親手拓下，隻此一份！你怎麽可能……”
    “巧了。”江麽打斷他，“我在礦洞刨垃圾的時候順手撿的。你看，邊角這兒還有個豁口。”他拿手指比劃，“跟你那塊拚一起，剛好是個圓。”
    墨玄腦袋嗡的一聲。
    他引以為傲的“天機”，竟是別人早就丟掉的殘渣？
    而他自己，守著半張破鐵片當寶貝，算了一輩子命，結果命根子是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
    “哈哈哈……”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幹澀刺耳，“好啊！好一個天意弄人！我墨玄自詡算無遺策，原來不過是個拾荒者的注腳！”
    江麽拍拍褲子站起來，順手把殘片塞進兜裏。“你也別難過。”他說，“我也是廢物一個。經脈堵著，修不了玄力，從小被人踩在腳底下。可你知道為啥我能站這兒嗎？”
    墨玄不答，隻是死死盯著他。
    江麽指著自己腦袋：“因為我敢拿仨啤酒瓶換核彈。”
    他往前一步，居高臨下看著這個曾經俯瞰眾生的男人。
    “你算盡天下，卻算不到一件事——”
    “垃圾堆裏也能蹦出個造神的人。”
    墨玄喉嚨一甜，又噴出一口血。
    他想說話，可嘴唇抖得厲害。他一生自負才智超群，布局千裏，可眼前這人根本不講規矩，不按常理，不走棋路——他直接掀桌子！
    更可怕的是，對方手裏握著的，正是他自己奉若神明的東西。
    “你……你不過是係統的傀儡！”他終於擠出一句話，“沒有它，你什麽都不是！”
    江麽聽完笑了。
    他抬起手腕，鐵疙瘩正閃著綠光。
    “你說得對。”他點頭，“我是靠係統。”
    他頓了頓，眼神忽然冷了下來。
    “可你知道它為啥隻認我嗎？”
    “它不認血脈，不認天賦，不認出身。”
    “它認的是——”
    “誰敢把它當廢鐵撿回家。”
    墨玄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風卷著灰從斷台吹過，他坐在廢墟裏，像一尊被雷劈過的泥像。
    江麽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就走。
    哢嚓哢嚓——
    機甲開始收縮，六門引力炮回收入背，整具戰甲折疊變形，最後變成一塊鏽跡斑斑的手表，扣在他手腕上。
    他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對著空氣說：“走吧，後山還有課。”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天機閣弟子衝上來，七手八腳把墨玄扶起。
    “閣主！閣主您醒醒！”
    墨玄眼睛睜著，可眼神空了。他嘴唇微微動著，像是在念什麽，又像是在重複某個數字。
    有個弟子撿起地上半截折扇，遞過去。
    墨玄沒接。
    他盯著江麽離去的背影，突然低聲道：
    “那塊殘片……不是拓本……”
    “是原件……”
    話沒說完，他又吐了口血，頭一歪，昏了過去。
    弟子們慌忙抬人，亂作一團。
    江麽沒回頭。
    他走出十步遠，腕上的鐵疙瘩突然嘀咕一聲：
    【你這回，真把天機閣當廢品回收站了。】
    江麽咧嘴一笑，沒答話。
    他摸了摸兜裏的金屬殘片，指尖蹭到一道刻痕。
    那痕跡很淺，像是被人匆忙劃上去的。
    他沒多看，繼續往前走。
    風吹過廢墟，卷起一張焦黑的紙片。
    紙片打著旋兒飛到半空，邊緣燒得卷曲，上麵殘留著半道星軌線。
    下一秒，它輕輕落下，蓋在另一塊埋在瓦礫下的殘鐵上。
    兩塊碎片，嚴絲合縫，拚成半個完整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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