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葬魂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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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了陣眼石室的蠱師,沈硯與夜寧痕並未停留,沿著狹窄的通道繼續深入。通道並非直通山頂,而是盤旋向下,空氣愈發潮濕陰冷,石壁上開始出現人工開鑿的痕跡,以及一些年代久遠、風格詭異的浮雕,描繪著種種祭祀、殺戮、以及駕馭毒蟲的場景,顯然是影閣早期,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親李派占據此地後留下的印記。
    越往深處,人工建築的痕跡越明顯。通道逐漸變得寬闊,最終連接到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頂端垂下無數鍾乳石,但許多已被削斷或改造,嵌入了發出幽綠色光芒的螢石,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鬼域。溶洞中央,並非平坦之地,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穀,橫亙在二人麵前,阻斷了對岸那條通往更高處的唯一石階。
    裂穀寬約十丈,下方漆黑一片,隻有凜冽的、帶著腥味的罡風不斷向上倒卷,發出嗚咽般的呼嘯。更令人心悸的是,裂穀之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充斥著無數道縱橫交錯的“氣流”。這些氣流並非無形,在幽綠螢光的映照下,隱約可見其呈現出半透明的淡灰色,如同無數柄無形的利刃,在裂穀中永無休止地飛旋、切割、碰撞,發出細微卻尖銳的破空之聲。
    而在裂穀兩側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無數柄長劍!這些長劍樣式各異,有新有舊,有的鏽跡斑斑,有的寒光閃閃,但無一例外,劍身都微微震顫著,與裂穀中那些無形的劍氣罡風產生著共鳴。一股森然、鋒銳、充滿了毀滅意誌的劍意彌漫在整個空間,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劍崖。”夜寧痕望著眼前的景象,語氣帶著一絲複雜,“影閣曆代高手隕落或退隱前,常將隨身佩劍置於此地,引地脈煞氣與自身殘存劍意溫養,久而久之,形成了這片絕地。這些罡風,實則是無數駁雜劍意與地脈煞氣混合所化,鋒利無比,可斷金切玉。墨軒將此地作為通往祭壇的最後屏障,當真狠毒。”
    沈硯凝視著那肆虐的劍氣罡風,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混亂而狂暴的能量,眉頭緊鎖。他的“鬼手”對能量流動極為敏感,能清晰地“聽”到那些劍氣中蘊含的嘶鳴、不甘、暴戾與毀滅。強行穿越,隻怕瞬間就會被絞成碎片。
    “可有路徑?”沈硯問道。他注意到,在靠近他們這一側的崖壁上,有幾處不起眼的凸起石台,似乎可以落腳,但石台之間相隔甚遠,且完全暴露在劍氣罡風的覆蓋之下。
    夜寧痕目光掃過那些石台,又看向對岸:“有,但非路,而是‘樁’。那些石台是曆代閣主或長老測試弟子身法、劍意所用的‘試劍樁’。需以極快身法,在石台間借力騰挪,同時需以自身意境抗衡劍崖意誌,稍有差池,或速度稍慢,便會被劍氣卷入,萬劫不複。”他頓了頓,看向沈硯,“沈小友,你內力修為不足,強行闖關,凶險萬分。不若你在此等候,我獨自前去救人。”
    沈硯緩緩搖頭,目光堅定:“前輩,葉尋是因我三人卷入此事,我豈能退縮?內力不足,尚有巧勁與機變。這劍崖雖險,但既是人為布置,必有規律可循。這些劍氣罡風看似混亂,但其流轉似乎並非完全無序。”
    他再次閉上雙眼,將感知提升到極致。這一次,他不僅感知能量的流動,更試圖去“傾聽”那些混雜劍意中的“情緒”。狂暴、銳利、森寒……種種負麵意誌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心神,但他緊守靈台一點清明,如同怒海中的礁石,細細分辨著其中細微的差別。
    “東方那道罡風,熾烈霸道,應是修煉火屬性劍法的高手所留……西方那道,陰柔詭譎,帶著纏絲般的勁力……南方那道,厚重沉穩,勢大力沉……北方那道,迅疾如電,一往無前……”沈硯在心中默念,腦中的能量圖譜逐漸清晰起來,“它們並非完全混溶,而是在相互碰撞、抵消、牽引……形成了一個動態的平衡。看,那幾處石台上方,劍氣流轉的間隙似乎稍大,持續時間也略長……”
    沈硯猛地睜開眼,指向靠近他們這邊的第一個石台:“前輩,你看那石台上方三寸處,每隔七次呼吸,熾烈劍意與陰柔劍意碰撞的瞬間,會產生一個約莫半次呼吸的短暫安全空隙!下一個石台,是在厚重劍意回旋的節點……”
    夜寧痕順著沈硯所指,凝神感應,眼中再次掠過驚異。他修為高深,對氣機感應遠超常人,但也需集中精神才能勉強捕捉到那極其短暫且細微的規律。而沈硯僅憑感知,竟能在如此混亂的能量場中,如此精準地找出這稍縱即逝的生機!此子之能,已不能單純以醫術或武學來衡量。
    “好!既然如此,我們便聯手闖一闖這劍崖!”夜寧痕不再猶豫,當機立斷,“我先行開路,以寒月劍意暫時幹擾部分劍氣,你緊隨其後,按照你推算的路徑與時機行動!記住,決不可有絲毫遲疑!”
    “明白!”沈硯深吸一口氣,將狀態調整至最佳。
    夜寧痕低喝一聲,周身寒氣大盛,那柄軟劍再次出現在手中,劍身之上凝結出點點冰晶。“寒月領域,凝!”他並非將領域擴張至整個劍崖,而是極度壓縮,凝聚於劍鋒之上,隨即一劍刺出!
    “嗤——”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月白色劍氣破空而出,並非攻向任何目標,而是精準地切入沈硯所指的那第一處安全空隙出現的軌跡上。極寒的劍意與那熾烈、陰柔的混亂劍意猛然碰撞,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雖然無法完全抵消,卻成功地將那本就短暫的安全空隙,延長了那麽一刹那!
    就是現在!
    沈硯足尖猛地一點地麵,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射出,並非直線,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弧線,仿佛融入了那混亂能量流轉的某個韻律之中。他的“卸力術”不僅用於防禦,此刻更用於身法,讓他在空中能夠做出常人難以想象的細微轉折。
    嗖!
    他的身影險之又險地穿過那被夜寧痕強行拓寬了一絲的空隙,穩穩落在第一個石台之上。雙腳剛踏上石台,一股森然劍意便從腳下直衝而上,試圖侵入他的經脈。沈硯悶哼一聲,急忙運轉內力抗衡,同時藥囊中某種寧心靜氣的藥粉悄然揮發,幫助他穩定心神。
    幾乎在沈硯落足的瞬間,夜寧痕也動了。他的身法更為玄妙,如同月光流淌,看似不快,卻在那密集的劍氣縫隙中穿梭自如,寒月劍意不時點出,或幹擾,或偏轉臨近的致命劍氣,為沈硯和自己創造著機會。他第二個落在石台上,與沈硯匯合。
    “下一個!”沈硯來不及調息,立刻指向第二個石台的方位和時機。
    兩人配合愈發默契。夜寧痕以絕強修為和精妙劍術強行開辟道路,抵擋最致命的攻擊;沈硯則以超凡的感知尋找那唯一的生機,並以精妙身法和藥物輔助,險象環生地穿越一個個死亡陷阱。
    然而,劍崖之險,遠超想象。越往裂穀中心,劍氣越是密集狂暴,那無形的意誌壓迫也越發沉重。沈硯內力消耗巨大,臉色漸漸發白,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在一次騰躍中,一道原本軌跡穩定的陰柔劍氣突然被另一道爆裂劍意撞擊,軌跡陡然偏轉,如同毒蛇般噬向沈硯的後心!
    “小心!”夜寧痕反應極快,反手一劍斬出,寒月劍意與那陰柔劍氣***撞,將其擊偏少許,但逸散的勁風依舊掃中了沈硯的肩背。
    “噗——”沈硯隻覺得一股陰寒刺骨、帶著強烈腐蝕性的勁力透體而入,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身形在空中一個踉蹌,險些墜落。他強提一口氣,硬生生扭轉身形,狼狽地落在下一個石台上,腳步虛浮,幾乎站立不穩。
    “沈小友!”夜寧痕瞬間移至他身邊,一掌按在他後心,精純冰冷的寒月內力湧入,幫助他壓製那股入侵的異種劍意。
    “無妨……”沈硯抹去嘴角血跡,眼神卻更加銳利,“還死不了……繼續!”他吞下一顆護心丹,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時間不等人,葉尋還在崖頂祭壇受苦,他不能倒下。
    夜寧痕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繼續護持著他向前。
    終於,在經曆了數次險死還生,穿越了十幾個死亡石台後,對岸的階梯已近在眼前。最後一段距離,卻是最為凶險。此處的劍氣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數道肉眼可見的淡灰色罡風龍卷,在裂穀中央瘋狂肆虐,幾乎封死了所有去路。
    “這是曆代閣主級人物留下的最強劍意殘留,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劍煞風暴’。”夜寧痕麵色凝重,“硬闖不過。”
    沈硯仔細觀察著那幾道龍卷,突然道:“前輩,它們並非一體!看,最左邊那道,核心劍意熾熱如火;中間那道,冰寒死寂;右邊那道,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它們彼此排斥,相互傾軋!它們的碰撞點,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他指向三道龍卷風交匯的那片區域,那裏能量衝突最為激烈,空間都仿佛在扭曲,但正因為相互抵消,反而形成了一片相對“平靜”的毀滅地帶。說是平靜,也隻是相對於周圍的絕對毀滅而言,那逸散的劍氣依舊足以將宗師以下的高手撕碎。
    “需要極強的力量,瞬間突破那片區域。”沈硯看向夜寧痕。
    夜寧痕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緩緩舉起軟劍,周身的氣息開始無限攀升,原本內斂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奔湧而出,甚至連他腳下的石台都開始凝結冰霜。他的眼中,仿佛有兩輪寒月升起。
    “跟緊我!”夜寧痕低吼一聲,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月華,直射那片毀滅地帶!這一次,他不再是以巧破力,而是要以絕對的力量,斬開一條生路!
    “寒月絕劍——破月!”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切開空間的月白色劍罡,如同九天墜落的月刃,悍然斬入了三道劍煞龍卷的交匯點!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裂穀中回蕩,那是無數劍意被強行撕裂、崩碎的聲音!三道龍卷被這一劍短暫地劈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了其後對岸的階梯!
    夜寧痕去勢不減,率先衝入縫隙。沈硯咬牙,將殘餘內力盡數灌注於雙腿,施展出平生最快的速度,緊隨其後!
    嗤嗤嗤嗤!
    盡管有夜寧痕開道,逸散的劍氣依舊如同刮骨鋼刀,切割在沈硯的護體氣勁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他身上的衣衫瞬間出現無數裂口,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
    就在他感覺快要支撐不住時,前方光線一亮,壓力驟減。他終於衝出了劍煞風暴的範圍,踉蹌著落在了對岸堅實的石階上。夜寧痕站在他身前,持劍而立,氣息略微有些紊亂,顯然剛才那驚天一劍,消耗亦是巨大。
    兩人回頭望去,隻見劍崖之中的風暴再次合攏,依舊在那裏永無休止地肆虐著。
    “走!”夜寧痕平複了一下氣息,率先踏上通往崖頂的石階。
    沈硯強忍著全身的疼痛與內息的紊亂,看了一眼那幽深的裂穀,毫不猶豫地跟上。
    闖過了五毒陣,渡過了劍崖,葬魂崖最核心的祭壇,已然不遠。葉尋,堅持住,我們來了!沈硯在心中默念,腳步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