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還是要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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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司落罷,許韶音不用賠白玉酒杯的錢,案情明了,隻是需要簽字畫押的東西多,一直挨到天黑。
    她從官府裏出來的時候,周遭已經沒有人了。
    唯有乳母和管家老陳,拎著燈,等在門口。
    許韶音快步上前,問道:“可知道飛月樓的其他姐妹去了哪裏?”
    “遇到過幾個,有說回家的,也有說去牙行瞧瞧的,還有些沒出來,不知道如何。”
    乳母和管家老陳並不太清楚飛月樓的人,上前詢問時還吃了一通瓜落——月掌櫃和吳老板的家人仆從也在其中。
    他們便沒好再問。
    許韶音想回去再問問官府的人,可官府哪裏是她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
    她這一樁官司牽扯這麽多人,官府的人忙到這會兒,也沒空理會她。
    “官府自有安排,到時候會出告示的,你到時候去瞧就是了。”
    許韶音追問樊詩詩和秦畫、阮香等人的情況,官府隻搖搖頭:“凡事有章程,我們都是按章程辦事,說了會貼告示出來,瞧告示就是了。”
    “要是個個都像你這麽問,我們哪裏還有時間辦差!”
    韶音隻能默默轉回。
    案子沉冤得雪,算是皆大歡喜,但是辦案的官差忙到腳不沾地,有些情緒也正常。
    韶音還是感激官府秉公辦案,沒有官商勾結,沆瀣一氣。
    ……
    同乳母和管家老陳趁夜回到家中,三人抱頭痛哭一場。
    乳母大哭不已:“我的兒,苦了你了!”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她家小姐更苦了,才十多歲的年紀,便遭遇這許多慘事、冤事。
    天可憐見!
    竟是叫她熬出來了。
    三人在家裏好生痛哭了一番,又給許韶音的爹娘上了香。
    乳母剛說要做飯,韶音卻突然發起熱來,一頭倒下。
    乳母連聲驚呼:“小姐這是被嚇到了!”
    當年老爺夫人的事情傳回來,小姐便是這樣發熱大病一場。
    病還沒好全,就四處奔波,為爹娘洗刷冤屈。
    這回倒是有些長進,先告了官,才發起熱來。
    乳母喊管家老陳快些去買些香蠟紙草回來:“還是要喊喊魂。”
    老陳又披上外裳,急匆匆出門。
    這一晚,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好在燒得不嚴重,許韶音記起來莊主小姐給她的藥裏,便有退燒衝劑,防備她傷口感染發熱用的。
    許韶音找出來,讓乳母給她衝泡著喝了。
    乳母照做,但還是跟管家老陳一塊兒出門,去路口替許韶音喊了魂。
    許韶音發著熱,阻攔也阻攔不了,隻能由他們去。
    而後,乳母回來做飯,一頓飯吃罷,韶音的燒就退了。
    韶音想起簡星夏,心中無限感激。
    乳母隻鬆了口氣,喜滋滋地道:“我就說要喊魂!還是喊魂好。”
    許韶音:“……”
    罷了罷了,這世上諸多事,總是這麽陰差陽錯。
    ……
    折騰到快天亮,許韶音才沉沉睡下。
    結果天亮沒多久,門口便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管家老陳前去開門,一看,竟然是樊詩詩。
    前一日在公堂上見過,管家和乳母都知曉樊詩詩與秦畫二人同韶音的關係,連忙將人迎了進來。
    乳母端來茶水,有些歉疚:“小姐昨日夜間突發驚厥高熱,才剛睡下,此時還無醒來之意,勞煩姑娘稍等。”
    管家詢問樊詩詩何事,樊詩詩卻支支吾吾,不肯明言。
    換了乳母來問,也是一般。
    兩人無奈,隻能請樊詩詩用些茶水點心,他們各自幹活去。
    乳母去做早飯,管家灑掃院子和門口。
    早飯還沒做好,又有人敲響大門。
    這一回,是另兩個不認識的姑娘,但看模樣,估摸著也是飛月樓的人。
    兩人提著包袱來的,惴惴不安,心神不寧,同樊詩詩的模樣有些像。
    過不多時,又來一名婦人。
    乳母瞧著事情不好,去韶音房裏看了好多次,終於等到韶音迷迷糊糊醒來。
    “小姐,外頭有好些人找你!”
    “找我?”
    許韶音剛醒來,還有些迷糊,在乳母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出去一看,竟然都是飛月樓的人。
    “詩詩,凝香,何露,岑嫂子,你們怎麽都來了?”
    幾人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樊詩詩率先打破沉默。
    她淒慘一笑:“我被家裏趕出來了……”
    許韶音大驚:“為何?”
    “因為我曾是飛月樓的舞姬,更因為……我昨日在公堂之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露出來腳踝和小腿。”
    “也因為,我身上刻著飛月樓的標誌,被家人視為恥辱。”
    樊詩詩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昨日公堂之上,她們勸解阮香,也慶幸自己還未落入虎口。
    可等錄完案件,簽字畫押,樊詩詩出了官府,無人接她。
    一路頂著路人的議論和目光回到家中,迎接她的卻是緊閉的大門。
    明明知道外頭有那麽多人都在打量她、議論她,可無論她如何喊叫,家裏那緊閉的大門,始終未曾打開。
    直到最後,她喉嚨都要喊破了,嘴裏浸出血來,拍門的手,指甲也脫落了幾個,大門才終於開了一條小縫。
    隻是這條小縫,不是迎接她回去的,而是徹底斷絕她回家的心思的。
    爹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兄長說:“你快些走吧!你在這裏,往後帶壞了你的侄子侄女……不,不是你的侄子侄女,是我的孩子,該如何是好!”
    娘親哭著塞了一個包袱出來,看著神色似是家中唯一不舍之人,然而,說出的話卻同樣冰冷。
    “詩詩,你走吧!”
    “若是你不走,家中便再無安寧之日!”
    “詩詩,你一貫懂事,為了家人,你就再忍忍吧!”
    “你走吧,去哪裏都好,隻要不回家裏,你避一避,避一避,孩子……”
    “等家裏好了,娘親、娘親再接你回來……”
    聽著這些貌似不舍,實則與父兄的冷漠一般無二的話語,樊詩詩的渾身都冰涼得可怕。
    當初,她去飛月樓的時候,家裏人也是這麽求她的。
    那時候爹說:“詩詩啊,爹指望不上你那不成器的大哥,隻能指望你了!”
    那時候兄長說:“好妹子,哥哥能成親,全靠你!往後得了孩子,我一定叫你侄子侄女孝敬你!”
    那時候娘哭著說:“孩子,我可憐的孩子,你就去飛月樓吧……隻幾個月,等家裏過了難關,娘就接你回來。”
    隻是之後,幾個月變成了一年,一年又變成了兩年……
    樊詩詩下意識退後幾步。
    她抬頭看著樊家的門頭,這個門頭,還是去歲冬天,她得了賞,自己舍不得花一分一毫,連衣裳都是借的別人的,巴巴將錢送回來,爹娘和兄長才換的。
    如今的樊家看上去並不破落,甚至還有些寬敞。
    可這麽寬敞的家,卻容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