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漸斂，黑氣散盡。
    房間裏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和刺骨的陰寒，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悄然無蹤。燭火恢複了正常的跳躍，溫暖的光暈重新籠罩下來，隻是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如同燒焦羽毛般的腥臭氣息，證明著剛才那場無形戰爭的激烈。
    老卡倫，月影家族的上代長老，依舊躺在床上，但情況已然不同。
    他那原本灰敗如死灰的臉色，此刻泛起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紅潤。深陷的眼窩不再那麽可怖，雖然依舊緊閉，但眼皮下的眼球似乎輕微地轉動了一下。最重要的是，他那微弱到幾乎停止的呼吸，變得清晰而平穩了許多，胸膛的起伏雖然依舊緩慢，卻充滿了力量感。
    “父……父親？”阿爾伯特族長聲音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伸出手，想要觸碰，又怕這隻是一個美好的幻夢。
    卡倫更是激動得嘴唇哆嗦，湛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緊緊抓著身旁王鐵柱的胳膊後者齜牙咧嘴又不敢掙脫）。
    就在這時，老卡倫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歎息般的呻吟。他那枯瘦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緊接著，在那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那緊閉了數月的眼皮，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那雙眼睛，不再是無神的餘燼，雖然依舊渾濁，帶著久病的虛弱，但深處卻重新點燃了屬於月影家族血脈的、那抹獨特的幽藍色微光！
    “阿爾……伯特……卡……倫……”老卡倫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破舊的風箱，微弱得幾乎聽不清，但確確實實是在呼喚他的名字！
    “父親！”“爺爺！”
    阿爾伯特和卡倫再也抑製不住，撲到床邊，緊緊握住了老卡倫枯瘦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
    “醒了！真的醒了！”
    “太好了！爺爺！您感覺怎麽樣？”
    “水……快拿水來！”
    房間裏頓時一片忙亂，侍從趕緊端來溫熱的、摻了少許生命精華的清水，小心地喂老卡倫喝下幾口。
    老卡倫潤了潤喉嚨，眼神漸漸清明了一些。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兒子和孫子激動臉龐，掠過布雷克長老那雄壯的身影後者對他恭敬地點了點頭），最後，落在了站在床邊，氣定神閑，仿佛剛才隻是散了散步的朱北身上。
    他的目光在朱北那身與眾不同的月白長袍上停留片刻，又似乎感應到了朱北身上那與眾不同的、中正平和的浩瀚氣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是……是這位……先生……救了我？”老卡倫的聲音依舊虛弱，但思路已經清晰。
    “是的！父親！這位是來自神秘東方的朱北先生，一位醫術通神的醫修！是卡倫請來的貴客！”阿爾伯特連忙介紹，語氣充滿了感激與崇敬，“您中了非常厲害的詛咒，歐羅巴所有的醫生和法師都束手無策，是朱先生用……用一種叫‘祝由術’的東方秘法，將您從詛咒中解救了出來！”
    “詛咒……果然……是詛咒……”老卡倫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與釋然交織的表情，他看向朱北，努力想撐起身體，“多謝……先生……救命之恩……”
    朱北上前一步，輕輕按住他的肩膀：“老爺子剛醒，元氣未複，不必多禮。感覺如何？”
    老卡倫依言躺好，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態，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輕鬆……前所未有的輕鬆……就像……就像卸下了背負幾百年的一座大山……雖然還很虛弱，但那種……無時無刻不在吞噬我生機的陰冷和沉重……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確認這不是夢境，隨即又睜開眼，目光變得沉重而悠遠。
    “朱先生……您既然能看出這是詛咒，並且有能力驅散它……想必也看出了這詛咒的……一些特性吧？”老卡倫試探著問道。
    朱北點了點頭，直言不諱：“此詛咒並非外來的、一次性的攻擊。它更像是一種‘遺傳信息汙染’，直接作用於你們的血脈本源，隨著血脈傳承代代延續，並且在特定的生命階段通常是年老力衰時）被激活，吞噬生機。若我所料不差，這詛咒，在你們月影家族，應該已經流傳了不止一代了吧？”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阿爾伯特和卡倫耳邊！
    “遺傳信息汙染？”
    “流傳不止一代？”
    阿爾伯特猛地看向自己的父親，聲音帶著驚駭：“父親！這……這是真的嗎？我們家族的衰弱……不是自然衰老，而是因為這該死的詛咒？而且……是遺傳的？！”
    卡倫也傻眼了，他想起家族曆史上，似乎確實有好幾位先祖，在步入晚年後，都會出現類似的、急速衰弱直至消亡的情況，之前隻以為是血脈力量的自然衰減或者某種未知的家族疾病，從未想過會是詛咒！還是遺傳性的！
    老卡倫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充滿了數百年的無奈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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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先生……慧眼如炬……所言……分毫不差。”他艱難地說道，眼神中流露出痛苦回憶之色，“這詛咒……確實是我們月影家族……揮之不去的夢魘……它已經……糾纏了我們家族……整整十代了！”
    “十代？！”阿爾伯特和卡倫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連旁邊的布雷克長老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一個詛咒，延續十代人，這是何等可怕的執念和力量！
    “是的……十代……”老卡倫的聲音帶著滄桑，“根據家族最古老的秘典記載……大約在一千多年前……我們月影家族的一位先祖……愛上了一位人類女巫……”
    故事的老套程度讓王鐵柱忍不住撇了撇嘴，小聲嘀咕：“好家夥，又是跨物種戀愛引發的血案？這劇本俺在村口說書先生那兒聽過八百遍了……”
    蘇小萌則立刻在平板上創建了一個新的數據庫：【超凡世界跨種族婚戀風險及遺傳性詛咒案例研究】。
    老卡倫繼續講述，語氣低沉：“那位女巫……並非普通的巫師……她隸屬於一個極其古老而偏執的教派……信奉某種……以痛苦和犧牲換取力量的黑暗法則。先祖與她的戀情……自然不被雙方家族所容……尤其是那位女巫的導師，一位強大的……嗯，用現在的說法，可以稱之為‘詛咒大師’。”
    “後來……戀情暴露……引發了激烈的衝突……先祖在衝突中……失手……殺死了那位女巫……”老卡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臨死前……那位女巫……用盡最後的生命和靈魂……對我們那位先祖……立下了最惡毒的血脈詛咒……詛咒他的血脈……世代被‘凋零’之力纏繞……在享受過力量與長壽的巔峰之後……必將墜入生機枯竭、痛苦消亡的深淵……以此……償還她的性命……”
    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老卡倫虛弱而滄桑的聲音在回蕩。
    “自那以後……這詛咒……就如同附骨之疽……纏繞著我們月影家族……”老卡倫苦澀地說道，“每一代……都會有一位核心成員……通常在步入晚年，力量開始衰退時……被這詛咒徹底激活……之前……我們隻能依靠汲取更年輕、更富有生機的心血……來勉強延緩詛咒的爆發……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而且……太過殘忍……到了我這一代……我已經……不願意再這樣做了……”
    他說到這裏，阿爾伯特和卡倫都低下了頭，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顯然，他們家族曆史上，為了延續生命，確實采取過一些不那麽光彩的手段。
    “所以……父親您才……”阿爾伯特聲音哽咽。
    “所以爺爺您這半年才拒絕飲用任何‘血釀’……”卡倫也明白了過來，眼圈更紅了。
    老卡倫點了點頭，看向朱北，眼中充滿了希冀：“朱先生……您能驅散我體內的詛咒……是否意味著……您有辦法……徹底根除這困擾我族十代的……遺傳詛咒？”
    這一刻，阿爾伯特、卡倫，甚至布雷克長老，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朱北。
    困擾一個古老血族家族十代的噩夢，能否在這個東方醫修手中，被徹底終結？
    朱北迎著他們期盼的目光，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
    “根源性的清除，非常困難。這詛咒經過十代血脈的溫養和變異，已經與你們的血脈信息深度捆綁，幾乎成了你們基因的一部分。”
    聽到這話，老卡倫等人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黯淡了下去。
    “不過……”朱北話鋒一轉，“雖然無法像刪除電腦文件一樣徹底抹去這段‘詛咒代碼’，但我們可以嚐試……‘打補丁’，或者說，進行‘基因療法’。”
    “打補丁？基因療法？”眾人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簡單說，”朱北解釋道，“就是通過特殊的方法，在你們的血脈本源中，植入一種更強的、正向的‘規則信息’或者‘能量抗體’。這種‘抗體’無法刪除原有的‘詛咒代碼’，但可以持續地抑製它的表達，中和它產生的‘凋零’效果，使其無法再對你們的身體造成實質性傷害。相當於給你們的血脈上了一道‘防火牆’，或者安裝了一個持續運行的‘殺毒軟件’。”
    這個比喻就直觀多了！
    老卡倫眼中重新綻放出光彩：“先生的意思是……即使詛咒的根源還在，但它再也無法發作，無法影響我們？”
    “理論上是這樣。”朱北點頭，“但這需要一種極其珍貴、蘊含著磅礴生命本源和高等規則之力的媒介作為‘補丁’的核心。我之前和卡倫提過的‘龍血樹脂’，就是最理想的選擇之一。其蘊含的真龍生命精華和規則之力，足以壓製甚至同化你們血脈中的‘凋零詛咒’。”
    “龍血樹脂！”卡倫立刻反應過來，激動地說，“朱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弄到！”
    阿爾伯特也斬釘截鐵地說道：“不錯！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月影家族必定傾盡全力，為您尋來龍血樹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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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卡倫看著朱北，掙紮著，用盡力氣說道：“朱先生……若您真能為我族……解決這千年詛咒……月影家族……願永世奉您為主！此誓……以血脈為證！”
    又是一個重量級的承諾！
    朱北擺了擺手：“主仆之言不必再提。我出手，一為踐行醫道，二為朋友之義。卡倫既認我這個朋友，他的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他這話，既表明了立場，又給了卡倫天大的麵子。
    卡倫感動得無以複加，隻覺得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把朱北這尊大神請回了家。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記錄數據的蘇小萌突然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一絲古怪：
    “盟主，根據老卡倫先生描述的詛咒起源和特性，結合我剛才建立的詛咒能量殘留模型分析……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推測。”
    “哦？什麽推測？”朱北看向她。
    蘇小萌指著平板上那複雜的數據流和能量結構圖：“這種基於強烈情感愛恨交織）和靈魂獻祭發動的、針對特定血脈的、具有遺傳特性的規則級詛咒……其能量結構，與《超凡能量學概論》中提到的‘費洛蒙詛咒’和‘模因汙染’有高度相似性。理論上，如果能找到當年那位女巫殘留的、蘊含其強烈執念的‘信物’，或者其後代血脈如果存在的話），或許能從中解析出詛咒的‘原始密鑰’，從而找到更精準、更徹底的解除方法，甚至……實現‘反向淨化’。”
    “信物？後代？”阿爾伯特和卡倫麵麵相覷，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哪裏還去找什麽信物和後代？
    老卡倫卻皺起了眉頭，陷入沉思，似乎在久遠的記憶碎片中搜尋著什麽。
    朱北眼中則閃過一絲感興趣的光芒。蘇小萌這個技術宅，總是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思路。
    “此事可以從長計議。”朱北總結道，“當務之急，是先穩住老爺子的情況，然後尋找龍血樹脂，為整個家族打下‘補丁’。其他的，算是支線任務，有機會可以探索一下。”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折騰了一夜，老爺子需要休息，我們也該回去了。”朱北對阿爾伯特和卡倫說道，“按照我給的方子，按時給老爺子服用丹藥，靜養即可。龍血樹脂和……其他線索的事情，有消息隨時通知我。”
    “是！多謝朱先生！”阿爾伯特和卡倫連忙躬身相送。
    離開老卡倫的房間，走在古堡空曠的走廊裏，王鐵柱忍不住感慨：“好家夥，十代人的詛咒，聽著就跟俺們家那祖傳的禿頭基因一樣頑固！盟主，您這‘打補丁’的法子能成嗎？”
    朱北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所有人聽：
    “遺傳病固然麻煩，但隻要找到正確的‘藥引’，未必不能根治。有時候，解鈴還須係鈴人……”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仿佛已經看到了某些隱藏在曆史塵埃中的線索。
    古老家族的遺傳病，或許，並不僅僅是醫學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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