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節 大聖三斤無底洞,大戰白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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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他們離開比丘國後,一路風餐露宿,頂著寒風烈日,踩著霜雪,眼瞅著頭發都熬白了,可愣是沒停下西行的腳步。這天走到一座陡峭的大山前,抬頭一看,好家夥!整座山被一片黑壓壓的鬆林籠罩著,樹葉子黑得跟墨汁似的,仿佛連天光都被染成了灰黑色。林間彌漫著腐葉與潮濕的黴味,偶爾傳來幾聲烏鴉淒厲的啼叫,在寂靜中撕開一道陰森的口子。當地人說這地兒叫“黑鬆林”,夜裏走進去的人,十有八九能聽見鬼哭狼嚎,再想找著路出來就難了。山腳下立著塊殘破的石碑,上麵歪歪扭扭刻著“生人莫入,陰魂棲地”幾個大字,字跡早已被苔蘚覆蓋,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山風掠過鬆林,鬆針簌簌作響,仿佛萬千陰魂在竊竊私語,連馬蹄聲都變得遲疑,白龍馬不安地打著響鼻,蹄子踏在腐葉上發出黏膩的聲響,仿佛每一步都深陷於某種無形的泥沼之中。
林子裏死寂得瘮人,連鳥叫蟲鳴都沒有。唐僧肚子咕咕叫,對悟空說:“悟空啊,為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去化點齋飯來墊墊吧。”悟空應了聲,攙著師父下了馬,找塊平整大石頭讓師父坐下,自己一個跟頭翻上雲端,眨巴眼的工夫就沒影了。唐僧閉著眼念經,手撚佛珠,指尖微微發顫。忽覺一陣陰風吹過,鬆針簌簌作響,他心頭莫名一緊,仿佛有無數冰涼的手指在背後輕輕劃過。正念著呢,突然聽見林子裏傳來一聲慘叫:“救命啊!救命!”聲音又尖又細,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帶著哭腔在幽深的林子裏來回回蕩,時而尖銳如針,時而低啞似嗚咽,攪得人心神不寧。唐僧一激靈睜開眼,冷汗順著脊背滑下,他攥緊袈裟,順著聲音摸過去,扒開鬆樹枝子一看——棵水桶粗的老鬆樹上,綁著個披頭散發的姑娘,衣服破得跟乞丐似的,露出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像是被鞭子抽打過,傷口處還滲著暗紅的血痂,在昏暗中泛著幽幽的紫光。她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見了唐僧就跟見了救星似的:“大師救命!大師救命!我……我快被嚇死了!”
唐僧湊近問:“姑娘,你怎麽被綁在這兒了?”那姑娘抽抽搭搭地說:“我今兒去給亡母上墳,半路撞上一夥強盜,搶了東西不說,還把我捆在這兒,說明天再來取樂……”她哽咽著,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要是沒人救,我肯定被野狼啃得骨頭都不剩!”說著,她忽然顫抖著抬起手腕,露出一道猙獰的蜈蚣狀疤痕,疤痕青紫發黑,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動,看得人頭皮發麻。唐僧一聽,心軟得跟棉花似的,忙招呼八戒:“悟淨,快給人家鬆綁!”八戒拎著釘耙剛要走,悟空“嗖”地從天而降,揪著八戒耳朵就吼:“呆子別去!這娘們是妖怪!”八戒疼得直蹦高:“猴哥!你鬆手!救人要緊!”悟空瞪著火眼金睛盯著那姑娘,金箍棒在掌心轉得呼呼作響:“師父您不知道,我剛飛在天上就看見一團黑氣罩著您頭頂,這林子陰氣重得能滴出水來,哪有掃墓的姑娘大半夜跑這兒來?分明是故意勾引您上當!”那姑娘一聽,眼淚掉得更凶了,淚水在髒汙的臉上衝出兩道溝痕,仿佛要將臉上的塵垢都衝刷幹淨:“大師啊,我就算命苦,也知道羞恥!真要害您,剛才您一個人過來時我就動手了,還等現在?我就是想活命啊!”沙僧在旁邊也心軟了,他望著姑娘瑟瑟發抖的模樣,低聲對唐僧道:“師父,先救下來看著點,萬一真是好人呢?”唐僧點點頭,不顧悟空阻攔,讓八戒解了繩子。那姑娘剛落地就腿軟,唐僧居然親自扶了一把,溫聲細語地說:“姑娘別怕,跟著我們,自有徒弟護你周全。”他指尖觸到姑娘冰涼的肌膚時,心頭忽地一顫,仿佛有某種熟悉又陌生的記憶在深處翻湧,卻快得抓不住,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三百年前某個雨夜,自己也曾這樣扶起過一個哭泣的女子,可那女子的容顏卻又模糊得如同霧中花影。
悟空氣得直跺腳,金箍棒重重杵在地上:“得嘞!師父這菩薩心腸,早晚得吃大虧!”雖說心裏別扭,但還是緊跟在唐僧和那姑娘中間,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盯著那姑娘,火眼金睛在夜色中泛著幽幽的紅光。姑娘低著頭,偶爾偷瞄唐僧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光,像是怨恨,又像是期盼,又仿佛夾雜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眷戀,仿佛要將唐僧的麵容刻入魂魄深處。
天漸漸黑了,忽見鬆林深處有座破廟,隱隱透出昏黃的燈光。廟門半掩,門口匾額上“慈雲禪院”四個字都掉漆了,斑駁的木匾在風中吱呀作響,門縫裏滲出的一縷燈光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唐僧可高興了:“阿彌陀佛,總算有個落腳的地兒!”讓徒弟們在門口等著,自己上前敲門。門開條縫,露出個老和尚,麵容枯槁,眼神卻異常清明,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唐僧瞅見那老和尚臉上有些狐疑,眼珠子在人家姑娘身上打量了幾下,生怕他誤會,趕緊合掌解釋:“大師您可別多想啊!這姑娘真是我路上救的。她說掃墓時被強盜綁在鬆樹上,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帶她一起走。在您這兒借住一宿,絕對沒半點歪心思!”說著,他還偷偷瞥了眼那姑娘,見她低頭絞著衣角,眼眶紅紅的,倒真像受了驚嚇的模樣,心裏又添了幾分篤定。那姑娘此時也怯生生抬起頭來,淚珠掛在睫毛上,仿佛風一吹就要墜落,聲音如蚊蠅般微弱:“小女子名叫翠娘,家住山北三十裏外的桃花村,清明祭祖歸途遭劫,幸得長老搭救……”
老和尚聽完,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點點頭:“原來如此。咱廟雖窮,收留個苦命人還是做得到的。女施主先住天王殿偏房吧,我讓小和尚照顧她。”說完,把眾人讓進去。老和尚佝僂著身子,走路時僧袍簌簌作響,仿佛骨頭都脆得隨時會折斷。進到寺裏大殿外,老和尚就讓人把姑娘帶下去了。那小和尚引路時,忍不住多看了姑娘兩眼,卻被老和尚瞪了一眼,縮著脖子快步走了。唐僧沒注意到,老和尚的目光在姑娘背影消失後,又沉了下來,嘴角還隱隱閃過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仿佛那笑意並非因慈悲,而是某種深藏的算計。禪房內的銅香爐嫋嫋升起青煙,爐身斑駁的銅鏽裏,隱約刻著早已模糊的梵文,仿佛藏著某種古老的詛咒。
那天夜裏冷得要命,風從禪房的窗縫裏鑽進來,帶著鬆林裏特有的腥氣,那氣味像是腐葉與血腥混合而成,令人作嘔。唐僧白天趕路累得夠嗆,又吸了林子的潮氣,半夜突然腦袋沉得像灌了鉛,額頭燙得能煎雞蛋。他蜷縮在床榻上,嘴裏喃喃著:“頭疼……要命了……”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臉白得跟紙紮人似的,嘴唇發青,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角,仿佛陷入某種魘夢。悟空蹲在床邊,毛茸茸的手掌貼在他額頭上試溫度,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師父這是著了風寒,風邪鑽進骨頭縫了!得趕緊驅邪!”八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圈:“這荒郊野嶺的,上哪兒找大夫去?”嘴裏還嘟囔著,“這廟裏的飯菜也淡出個鳥來,連點油水都沒有,師父這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悟空瞥見禪房角落裏供著尊藥師佛,突然有了主意,跳上供桌抓過香爐,往裏麵塞了把驅邪的艾草,點燃後繞著唐僧轉了三圈。青煙嫋嫋升起,在昏黃的油燈下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倒真讓唐僧的囈語輕了些,隻是那煙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香氣,讓八戒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嘀咕:“這味兒怎麽有點怪……”
師徒四人就這麽在慈雲禪院紮了根,一住就是三天。唐僧灌了廟裏的草藥湯,照樣昏昏沉沉,嘴裏時不時嘟囔“冤魂……別纏我……”,聽得人後背直冒冷汗。八戒閑得無聊,在院裏晃悠時,聽見兩個小和尚在牆角嘀咕:“聽說後山那片鬆林,夜裏老有女人的哭聲,可滲人了……”他豎起耳朵想再聽清楚些,卻被沙僧拽住:“二師兄,別瞎打聽,小心惹禍上身!”八戒嘟囔著:“這廟裏處處透著古怪,連口熱湯都不肯多給,小氣巴拉的!”話音未落,忽見一隻黑貓從牆頭躍過,碧綠的眼睛在暮色中閃著幽光,尾巴豎得筆直,仿佛也嗅到了空氣中的詭譎。
第四天傍晚,唐僧渴得嗓子冒煙,喊悟空倒水。悟空拎著粗瓷碗往廚房跑,月光冷冰冰地鋪在石階上,青苔在石縫間泛著詭異的綠光。廚房門虛掩著,裏頭燈光昏黃,鍋灶上燉著不知名的湯藥,咕嘟咕嘟冒著泡,熱氣裏飄著絲絲縷縷的紅霧。突然聽見有人嗚嗚地哭,聲音時遠時近,像是被風吹散的柳絮,又像是無數冤魂在耳畔低語。悟空掀簾子進去,幾個小和尚擠在牆角抹眼淚,手裏攥著破僧袍,其中一個的袍角還沾著暗紅的血漬,那血漬邊緣發黑,仿佛被某種毒液侵蝕。
“你們哭啥呢?”悟空板著臉問,火眼金睛掃過眾人,發現他們的臉色都透著青白,像是被嚇破了膽,嘴唇發紫,手指顫抖如風中枯葉。一個小和尚抽抽搭嗒:“大聖……昨晚又少倆師兄!是去敲晚鍾的,鍾響了三聲,人卻沒回來……三天已經丟了六個了……”他舉起手裏的僧袍,指尖發抖,“這是失蹤師兄的衣物,今早在鍾樓底下找到的……上麵還沾著鬆脂,像是被拖進林子裏去的……”另一個嚇得直打擺子:“我們不敢報官,也不敢聲張……怕、怕是廟裏有鬼啊……”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響,像是樹枝刮過窗欞,卻又帶著某種詭異的節奏,仿佛有人在黑暗中數著心跳。
悟空眼睛一瞪,火眼金睛一掃,嗤笑一聲:“鬼?扯淡!肯定是妖怪搗的鬼!這廟裏陰氣重得跟墨汁似的,連鍾聲都啞了,早該知道不對勁!”他抓起一根燒火棍,往鍾樓方向走去,邊走邊嘟囔:“那女的來得太巧,和尚失蹤又這麽邪門,肯定是一夥的!我倒要看看,這黑鬆林裏藏著什麽醃臢玩意兒!”廚房裏的油燈突然滅了,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小和尚們尖叫著抱成一團,哭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仿佛無數冤魂在應和。
當天夜裏,悟空沒驚動別人,搖身一變成了小沙彌,戴著瓜皮帽,披著灰袍,木魚掛在腰間,隨著走動叮當作響。他裝模作樣敲鍾,往蒲團上一癱裝睡覺,耳朵豎得比天線還長。夜風穿過殿前的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吟唱。忽然,他聞到一股甜得發膩的香氣,還帶著一絲腐臭味,仿佛腐爛的桃花混著血水,香氣越來越濃,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接著叮叮當當的環佩響,那個“掃墓女”慢悠悠飄進來,裙擺拖過地麵,帶起一縷縷黑煙,煙中隱約浮現著無數扭曲的人臉,轉瞬即逝。
她走到悟空跟前,突然摟住脖子,嬌滴滴地說:“小師父,敲鍾累了吧?跟姐姐去後花園快活快活?”指尖劃過悟空的喉結,涼得像毒蛇的信子,指甲泛著青黑的光,仿佛淬了毒。悟空心裏冷笑,表麵裝傻:“好啊,姐姐帶路。”他暗中掐了個訣,將一縷猴毛變成金箍棒藏在袖中,準備隨時動手。眼角餘光瞥見女子腰間掛著的繡花鞋,鞋麵上繡著並蒂蓮,花瓣邊緣卻滲著血絲,仿佛活物般微微顫動。
兩人走到後花園,樹影婆娑,月光斑駁,樹影中似乎藏著無數雙眼睛。突然女子一腳絆倒悟空,撲上去死死掐住脖子,嘴裏還喊著:“心肝哥哥,讓姐姐疼疼你……”指尖劃過悟空的喉結,涼得像毒蛇的信子。悟空反應賊快,雙手一撐,跟彈簧似的跳起來,大喊:“妖怪!你爺爺在這兒呢!”金箍棒“唰”地從耳朵裏掏出來,當頭砸下!
那女的不慌不忙,袖子一甩,抽出兩把寒光閃閃的劍,“當”一聲架住金箍棒,冷笑:“孫行者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今天,你救不了你師父!”劍刃上突然泛起幽藍的光,像是淬了毒,藍光中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麵孔,張牙舞爪地向悟空撲來。兩人打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突然妖怪腳尖一勾,左腳繡花鞋飛出來,落地變成個一模一樣的女妖怪,雙劍迎上悟空。真身卻“嗖”地化作黑煙,溜得比兔子還快!
悟空一棒砸向假身,“啪”一聲,假人碎成破布和稻草——原來是鞋變的!他怒目圓睜:“中計了!”轉身往方丈室狂奔,邊跑邊想:“這繡花鞋能變人,莫非是上古的‘替身術’?那妖怪定是修煉了千年的樹精,專門吸取 壯年男子的陽氣!”夜風卷起落葉,在空中打著旋,每一片葉子都泛著詭異的血紅色,仿佛被詛咒浸染。
推開門,燈晃晃悠悠的,禪床空蕩蕩——唐僧不見了!被褥還殘留著體溫,顯然剛被人擄走不久。“師父——!”悟空嗷嘮一嗓子,眼睛通紅,血絲密布,仿佛要滴出血來,提著棒子衝向八戒和沙僧的房間。門“砰”地一腳被踹開,嚇得八戒滾地抱頭:“猴哥饒命啊!我們……真沒聽見啊!”沙僧跪地求饒:“大師兄,我們守夜沒偷懶,但那妖怪神出鬼沒的,定是用了迷魂術……”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有人被活活撕碎,聲音在夜空回蕩,久久不散。
悟空氣得咬牙,但知道發火沒用,收起棒子,惡狠狠地說:“這妖怪能變人,還會調包,肯定修煉了幾百年!抓師父絕不是為了吃肉!”他抬頭看天,黑雲壓頂,隻剩一彎月牙像鉤子似的掛著,映得整個慈雲禪院陰森如鬼窟,院中的佛塔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一尊沉睡的惡鬼。
“黑鬆林……慈雲寺……天王殿……”悟空念叨,突然想起白天在廚房聽到的哭聲,以及小和尚們提到的後山鬆林。他腳尖點地,躍上房頂,俯瞰整個寺院,發現天王殿後的那片鬆林裏,隱隱有紅光閃爍,像是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紅光中似乎有黑影在晃動,時而聚成巨蟒形狀,時而散作無數飛鳥,詭異非常。“哼,好個慈雲禪院,原來是個妖窟!”他拔下一把毫毛,吹口仙氣,變出千百隻螢火蟲,朝紅光處飛去。
天剛蒙蒙亮,晨霧如紗幔般籠罩著黑鬆林,鬆針上凝結的露珠在熹微晨光中泛著冷冽銀光,仿佛星子墜入人間。林間彌漫著潮濕的腐葉氣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腥氣,令人心頭發緊。悟空站在林子邊緣,火眼金睛瞪得溜圓,目光如炬穿透層層迷霧。遠處山巒輪廓若隱若現,雲霧繚繞如萬千鬼魅翻湧,山風掠過鬆林,鬆濤陣陣,嗚咽之聲不絕於耳,似在訴說某種不祥的預言。他緊鎖眉頭,眉峰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心中暗忖:這陷空山無底洞端的邪門得緊!莫說師父被那妖邪擄去,單是這山間彌漫的陰煞之氣,便足以令人膽寒。八戒與沙僧牽著白龍馬立在身後,馬蹄在潮濕泥地上不安地踏動,濺起泥水點點,蹄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二人皆知,師父被妖抓走,若再耽擱,恐有性命之憂,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
悟空捏訣凝神,指尖流轉著金光,口中念念有詞,咒語聲如金石相擊,鏗鏘有力,震得周遭草木簌簌作響。他粗聲粗氣暴喝:“山神土地!速速滾出來!”話音未落,地皮如沸水般翻湧,泥土裂開道道縫隙,兩個矮子從土中冒出頭來。白胡子老頭佝僂著身子,須發皆白,雙手顫巍巍拱著,聲音發顫如風中殘燭:“大聖召喚,小神怎敢不來!”一旁穿青布短打的土地,腰間係著草繩,滿臉惶恐,額頭沁出冷汗:“這陷空山無底洞啊,乃是千年白鼠精的道場,那妖物專吸人陽氣,煉魂魄為傀儡。她抓唐僧並非為吃肉,而是圖謀金蟬子轉世之身,欲借其元陽破劫數飛升成仙!聽聞那洞裏機關重重,白骨成堆,進去的人十有八九有去無回,端的凶險至極!”
山神接口道,渾濁的老眼透著懼色:“那洞深不可測,入口如饕餮巨口,進去的人從未生還。裏頭迷陣、毒氣、幻境交織,更有傀儡日夜巡守,一個個麵目猙獰,凶神惡煞,仿佛地府惡鬼現世。大聖此去,務必小心呐!”悟空鼻中哼出冷氣,金箍棒在手中發出龍吟之聲,金光暴漲,映得周遭草木皆染金輝:“一隻臭老鼠精也敢動我師父?今日非砸了她的妖洞不可!管她什麽迷陣毒氣,俺老孫定叫她有來無回!”
言罷手一招,金箍棒“嗖”地躍入掌心,金光如龍騰躍,映得晨霧都褪了幾分陰森。他大喝:“八戒悟淨!上雲!”三人騰雲而起,雲頭掠過之處,驚起一群飛鳥,撲棱棱振翅聲與山風呼嘯交織,更顯天地蒼茫。須臾間,一座大山橫亙眼前,山形如蹲伏巨獸,雲霧纏腰,黑黢黢的連雲彩都染成灰褐,仿佛潑了濃墨。山間怪石嶙峋,狀如獠牙,山風穿隙而過,發出淒厲嗚咽,令人毛骨悚然。“就是此處!”悟空指著山腰牌樓,眼中金光閃爍如炬,“看那‘陷空山無底洞’六字,血淋淋的仿佛活人血寫就,字跡如毒蟲爬行,透著股子邪性!”
八戒眯眼細瞧,石牌樓刻著歪扭紅字,字跡如蚯蚓蜿蜒,透出森然之氣。牌樓下黑洞洞的入口張著,寒氣如實質般噴湧而出,凍得人骨頭縫兒發疼,仿佛連呼吸都要凝固。“俺老豬下去探探!”八戒說著蹦下雲頭,搖身一變,化作個胖和尚,腆著大肚子,大搖大擺往山凹行去。他邊走邊嘟囔:“這洞瞧著便邪乎,待俺老豬會會那鼠精,看她有多大本事!若是個軟柿子,一耙子便解決了!”話音未落,忽見林間閃出兩個年輕姑娘,生得倒也標致,隻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發直,動作機械如提線木偶,端水而行,木然如行屍。
八戒湊近拱手,臉上堆笑:“女菩薩,俺們路過,口渴難耐,想討口水喝,行個方便。”姑娘木著臉,聲音僵硬如機械重複:“我們正為老夫人義女籌備喜宴挑水,沒工夫理你。”“喜宴?”八戒心中一凜,臉上卻裝傻,“啥喜宴這般熱鬧?”“今晚義女與東土聖僧成親,新郎品貌好極了,老夫人歡喜得很,命我們籌備酒席。”八戒心頭咯噔一下——師父果然在此!他強裝鎮定,又套了幾句話,這才趕緊騰雲回稟。
“好個鼠精!竟敢光明正大辦喜事!”悟空氣得冷笑,笑聲中帶著森然寒意,“走!殺進去!”三人悄然落地,循著姑娘們蹤跡穿過樹林。林間草木皆枯萎,落葉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簌簌作響,似有無數鬼魂在低語。行至牌樓前,洞口陰風“呼呼”怒號,如萬千冤魂泣訴,腐臭氣息撲鼻而來,熏得人頭暈目眩。八戒探頭一窺,頓覺頭暈眼花,後背冷汗直冒:“我的媽呀……這哪是洞啊,分明是閻王殿入口!裏頭黑黢黢深不見底,怕不是通往地府的門戶!”
悟空拍他後腦勺,力道不輕:“慫什麽!有我在閻王爺都得繞道!區區鼠洞,能耐我何?”說罷,他搖身化作一隻金蒼蠅,“嗡嗡”振翅,瞬間沒入黑暗之中。往下墜了老半天,耳邊風聲呼嘯如鬼哭,仿佛永無止境。終於腳踏實地,他搖身一變,現出原形,卻見洞中別有洞天——亭台樓閣亮如白晝,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紅綢如血海翻湧,與洞外陰森形成鮮明對比。女妖身著大紅嫁衣,金絲銀線繡著繁複紋樣,熠熠生輝,頭戴鳳冠,寶石流光溢彩,美得邪性,仿佛狐狸精化身。她正指揮小妖擺酒席,小妖們青麵獠牙,動作慌亂如熱鍋螞蟻,嘴裏念叨:“快快快!夫人要親自驗收!”
女妖嘴角噙著冷笑,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今晚好日子,金蟬子到手,雙修成功便能成仙……哈哈,待我破了這最後一劫,天庭那幫老兒也奈何不得我!”悟空咬牙,蒼蠅翅膀振動得更快,悄悄飛到唐僧肩頭,傳音入密:“師父莫慌,待會兒她遞酒時,你倒酒快些,我變小蟲藏在沫子裏,她飲下後我便鑽進肚子破了內丹,咱們就能逃出生天!”唐僧微微點頭,額頭汗珠滾落,強自鎮定。女妖挽著唐僧胳膊進來,嬌滴滴說道,聲音酥軟入骨:“郎君,吉時到了,咱們拜堂吧。”兩人進了草亭,桌上珍饈冒著熱氣,香氣撲鼻,卻透著股子詭異氣息。女妖斟了杯琥珀色酒:“這是葡萄素酒,不破戒,喝了咱們就是一體同心了。”唐僧強忍著惡心飲下,喉頭滾動,胃裏翻江倒海。他趕緊又倒一杯,酒沫裏藏著悟空變的蟲子。“快遞給她!”悟空催促,聲音焦急。
可女妖接過酒杯,突然含情脈脈凝視唐僧,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郎君這般貼心,奴家好生感動。”拉著唐僧拜天地。這一耽擱,酒沫散了,小蟲露了形跡!女妖冷笑:“孫猴子,你當我是傻的?這酒沫子裏的蟲子,瞞得過我的眼睛?”手指一彈,指尖射出一道綠光,將蟲打飛。悟空現出原形,暴喝:“妖精受死!”變作金翅大鵬,一爪掀翻酒桌,碗碟碎了一地,酒水濺得到處都是,紅綢被酒水浸透,如血汙蔓延。
“師父快跑!”悟空大喊,金箍棒橫掃千軍,金光如龍,直取女妖首級。唐僧掙紮著起身,卻被女妖甩出紅綢纏住腰,紅綢如毒蛇般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女妖拖著他往內室疾馳,笑聲如銀鈴般刺耳:“孫猴子,你破不了我的陣!這無底洞是我千年道場,進來就別想出去!”
悟空追上去,卻被幾道符咒化作火網攔住,烈焰熊熊,溫度奇高,連空氣都扭曲變形,仿佛置身煉獄。“孫猴子,你破不了我的陣!”女妖聲音陰森如詛咒,“這洞中機關重重,岔路如蛛網,你且慢慢闖吧!”悟空衝破火網,卻發現洞裏四通八達,岔路縱橫交錯,根本不知唐僧被拖向何方。他飛出洞口,八戒沙僧急得如熱鍋螞蟻團團轉,八戒抓耳撓腮,沙僧眉頭緊鎖:“師父呢?”“又被抓回去了!”悟空眼睛通紅,血絲密布,如困獸般怒吼,“這妖精端的狡猾!但辦喜事應該不會馬上殺師父,咱們還有時間!”沙僧問:“大師兄,硬闖嗎?”悟空冷笑,笑聲中帶著決絕:“硬闖?這洞有陣法,得先查清楚那‘老夫人’底細!這陷空山定藏著大秘密!”他抬頭望山巔雲霧,雲霧中似有金光若隱若現,仿佛藏著天機,“走!先查‘老夫人’來曆,再破陣!師父一天不救,我絕不罷休!”
話說悟空被那白鼠精識破了酒裏藏身的把戲,偷襲未成,反被趕出洞外。他立於陷空山巔,火眼金睛瞪得溜圓,腳下山石被踩得咯咯作響,仿佛整座山都感受到了他的怒火。金箍棒攥在手中,指節泛白,心中火燒火燎——這妖精三番兩次戲弄他,又擄走師父,簡直不把俺老孫放在眼裏!他深知硬闖無益,洞中機關重重,女妖狡猾如狐,須得另謀良策。
忽見洞口炊煙嫋嫋,嬉笑打鬧聲隱約傳來,似是群妖正籌備宴席。悟空眉頭微皺,靈光一閃:女妖抓了師父,必是要辦喜事,此刻洞內鬆懈,或許……他一個跟頭翻回洞口,對八戒和沙僧壓低聲音道:“你倆把洞口前後左右守緊了,連隻螞蟻也別放跑!俺老孫再探一回,這次定要用智取,救出師父!”話音未落,隻見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隻金翅蒼蠅,嗡嗡振翅,輕巧地落在唐僧肩頭。
“師父,您聽我說,”他傳音入密,聲音細微如蚊,卻清晰傳入唐僧耳中,“我方才瞧見那妖精後園有個花園,花紅柳綠,她必常去。您設法哄她到那最茂盛的桃樹下,摘顆桃子遞給她,假裝殷勤。我自有安排,保您脫身!”唐僧微微頷首,指尖在袖中撚了撚佛珠,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麵上卻不動聲色。不多時,他喚來小妖:“煩請通報夫人,貧僧被困數日,心悶難安,想邀夫人同去花園散心,賞花解悶。”
白鼠精正忙著在洞內張羅紅綢喜帳,聽聞唐僧邀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她貪圖唐僧元陽已久,見對方主動示好,心中更是得意:“郎君有心,奴家豈能辜負?”說罷,扭著纖腰挽住唐僧胳膊,親親熱熱往後園走去。園中桃樹成林,花開如雪,香氣馥鬱,甜膩得讓人鼻尖發癢。行至那棵枝繁葉茂、花瓣紛飛的桃樹下,悟空悄悄飛起,在唐僧頭頂輕輕掐了一下。唐僧心領神會,伸手摘下一顆紅得滴血的桃子,遞到女妖麵前:“夫人,這桃子鮮潤非常,許是洞中仙果,您嚐嚐,權當貧僧一片心意。”
女妖眼睛一亮,指尖剛觸到桃子的瞬間,那桃兒竟似活了一般,倏地滑入她喉間,徑直墜入腹中!悟空早已在桃中藏身,此刻現出原形,舉著金箍棒在女妖腹中又是拳打腳踢,又是翻跟頭折騰,直把五髒六腑攪得翻江倒海。他一邊揮棒,一邊高聲大笑:“小妖婆!讓你嚐嚐俺老孫的厲害!快放了我師父,否則叫你腸穿肚爛!”女妖疼得麵容扭曲,七竅滲出黑氣,雙手死死按住腹部,仿佛有千鈞重物在裏頭翻騰,淒厲嘶吼:“哎喲!疼死我了!孫行者!你快出來!我放你師父走!”
女妖疼得滿地打滾,裙擺沾滿塵土,發髻散亂,哪還有方才的嬌媚姿態?悟空在她腹中中氣十足地喊:“想放人?就親自背著我師父出洞!若敢耍花招,俺一棒子捅穿你的腸子!”女妖疼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咬牙爬起來,強忍劇痛背起唐僧,踉踉蹌蹌往洞口跑。沙僧趕緊迎上去扶住唐僧:“師父!大師兄呢?”唐僧喘著氣,指指女妖的肚子:“還在裏頭呢。”
話還沒說完,女妖“哇”的一聲張嘴,悟空一個跟頭翻出來,金光一閃站穩了,抖抖毛,金箍棒一指:“小妖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女妖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抽出雙劍抵擋。八戒大吼一聲:“看俺老豬的耙!”揮著九齒釘耙衝上去,沙僧也騰雲助戰。三打一,本該穩贏,可這女妖狡猾至極,見勢不妙,又玩起了老把戲——突然脫下左腳繡花鞋往天上一拋,鞋子瞬間化作她的模樣,舉著劍與悟空纏鬥,真身卻化成一縷青煙,從八戒耙子底下溜了。
“中計了!”悟空一棒打碎假身,才發現是隻繡花鞋,氣得七竅生煙。那鞋子碎片落地,竟化作幾隻小老鼠,吱吱叫著鑽入石縫,轉眼沒了蹤影。正欲追趕,卻發現牌樓下坐著唐僧!行李白馬都在旁邊,可人卻一動不動,麵色青白,雙目緊閉。原來女妖逃出去後繞了個圈,趁他們打架時又溜回來,施法將唐僧迷暈,連人帶東西又搶了回去。
“哎呀!師父又讓她抓走了!”八戒急得直跺腳,一耙子砸向“唐僧”,結果“啪”一聲,又是隻繡花鞋!那鞋子落地後化作一縷黑煙,消散無蹤。悟空眼睛都紅了,死死盯著洞口,金箍棒在掌心嗡嗡震顫,仿佛也按捺不住怒火:“這小妖精三番五次耍賴,今天不徹底收拾她,西天路上別想消停!”
他猛地將金箍棒往地上一戳,土石迸裂,冷冷道:“硬來不行,那就放火燒!八戒,你去搬幹柴枯枝,越多越好,堆在洞口;沙僧,你看著師父的行李,別讓其他小妖趁機搗鬼;俺老孫要一把火把這無底洞燒成灰窯,看她還往哪躲!”話音未落,他縱身躍起,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化作萬千火鴉,撲棱棱飛向四周山林。刹那間,枯枝敗葉燃起熊熊烈火,濃煙滾滾,火舌舔舐著洞口的青苔石壁,將整個無底洞映得通紅如熔爐。
洞內小妖們頓時亂作一團,哭喊著四處逃竄。火光中,隱約可見洞底傳來沉悶的嘶吼,仿佛有龐然大物被驚動。悟空見狀,心頭一凜:這洞深不見底,莫非真藏著什麽老怪物?但此刻也顧不得了,若不除了這女妖,師父性命難保!此時,洞中的氣息變得異常陰冷,仿佛有陣陣陰風從地底吹來,溫度驟然下降,讓人不寒而栗。周圍的聲音也變得詭異,除了那低沉的嘶吼,還夾雜著不知名的滴水聲和岩石摩擦的聲響,似乎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火勢愈烈,洞壁被燒得劈啪作響,石縫中滲出焦黑的汁液,散發著刺鼻腥氣。女妖在洞底蜷縮成一團,腹痛未消,又被烈火炙烤,嘶吼聲愈發淒厲。她咬牙掐訣,欲召來鼠群護體,卻見繡花鞋所化的小鼠們紛紛被火舌吞噬,化作焦灰。正當她絕望之際,洞底突然傳來一聲震天怒吼,地動山搖,山石崩塌如雨——沉睡千年的上古凶獸“地淵螭”被驚醒了!
那螭獸形如巨蟒,身覆玄甲,雙目赤紅如血,口中噴吐黑煙,所過之處石壁熔為岩漿。它本被上古佛咒封印於此,千年未曾出世,如今封印被烈火削弱,竟掙脫而出!悟空見狀,心頭一凜:火燒無底洞,竟逼出了這等凶物!但此刻箭在弦上,他咬緊牙關,大喝一聲:“八戒!沙僧!攔住女妖!俺老孫去會會這孽畜!”話音未落,他金箍棒暴漲千丈,如擎天柱般砸向螭獸。
女妖趁機化作青煙欲逃,卻被八戒一耙攔住:“往哪跑!”九齒釘耙舞動如旋風,沙僧揮降魔杖相助。三妖鬥作一團,火光與妖氣交織,地動山搖。女妖雖腹痛未愈,卻咬牙使出渾身解數,繡花鞋連番化作幻影,迷惑二人。八戒不慎被幻影絆倒,妖精逃了以後,根本沒跑遠,順著陰風又溜回無底洞了。路過牌樓的時候,突然瞅見一個人影孤零零坐在石階上,一身月白僧袍——嘿,這不是唐僧嘛!他低著頭,手裏撚著佛珠,不知道是在念經還是在發呆。行李和白龍馬老老實實待在一邊,跟平時沒啥兩樣。
妖精嘴角一勾,眼睛骨碌一轉:“孫猴子啊孫猴子,你再厲害也鬥不過我!“她悄咪咪湊過去,一把摟住唐僧,膩歪道:“心肝兒,別跑啦,跟姐回洞房,今晚就是洞房花燭夜!“唐僧沒說話,就是輕輕歎了口氣。
八戒還在遠處嗷一嗓子:“妖怪!又來找死!“掄起九齒釘耙就砸過去。“啪“的一聲,那“妖精“應聲倒地,結果變成了一隻繡花鞋,鞋尖上還沾著泥巴。
“又是這招!“八戒氣炸了,“這死妖精,用一隻破鞋騙咱們三次了!“
沙僧臉都嚇白了:“完了!師父呢?“
三人趕緊跑回牌樓,左看右看——唐僧果然不見了,連行李和馬都不見了。悟空火眼金睛一掃,盯著繡花鞋冷笑:“好個狡猾的鼠精!她早就算準了咱們會中計。這鞋根本不是障眼法,是個誘餌,故意引咱們動手,她自己早繞到後麵,趁師父一個人坐著的時候,用迷藥或者定身法給拐跑了。“
他蹲下來撿起鞋子,翻過來一看,鞋底刻著一行小字:“陷空深處,無底歸途。“悟空眼睛一亮:“懂了!她根本就沒離開無底洞!這洞裏有暗道有幻陣,她把師父藏到咱們眼皮子底下了!“
沙僧急得直搓手:“還等啥呢?趕緊殺進去啊!“
悟空卻搖頭:“不能硬闖。她敢這麽玩,肯定設好了陷阱。這次她不是要成親,是要徹底擊垮咱們的意誌——她知道隻要師父在手上,咱們就不敢亂來。“
八戒急得直跺腳:“咱們總不能幹瞪眼吧!“
悟空“唰“地站起來,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指著洞口吼:“這次我不變蒼蠅不變蟲子了!我要讓她眼睜睜看著,她引以為傲的陷空陣,怎麽被我一棒子砸個稀巴爛!“說完把繡花鞋塞進袖子,大喊:“八戒悟淨,跟俺老孫再闖無底洞!救不出師父,絕不回頭!“
狂風呼呼地刮,烏雲壓頂,洞裏頭傳來一陣陰森森的嘀咕:“金蟬子……你跑不掉的……“而悟空已經化作一道金光,“嗖“地紮進了黑暗裏。
孫悟空第三次“嗖”地跳進無底洞,金箍棒攥在手裏,火眼金睛瞪得溜圓,金光在幽暗的洞中掃過,仿佛兩道利劍劈開混沌。這次可不像前兩次偷偷摸摸,他索性將金箍棒掄得虎虎生風,“哢嚓”一聲巨響,洞門被劈得粉碎,碎石如雨點般飛濺,震得洞頂簌簌落灰,洞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紛紛滾落,在黑暗中濺起點點幽光。洞內彌漫著一股腐臭與血腥交織的氣息,潮濕的空氣中似乎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蠕動,孫悟空皺緊眉頭,心中暗罵:“這賊窩倒比陰曹地府還醃臢!”可洞裏靜悄悄的,妖氣倒是衝鼻子,卻連個小妖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說唐僧了。他腳尖點地,一個鷂子翻身躍上洞頂,倒掛金鉤般觀察四周,隻見洞壁上刻滿詭異的符咒,這些符咒形狀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動,泛著暗紅的光,上麵隱約可見一些古老的文字,像是某種咒語,又似在低語。符咒間還滲出黏膩的液體,滴落在地麵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孫悟空撓著頭,眉頭擰成了疙瘩,這洞裏的古怪勁兒比前兩回更甚了。他暗自嘀咕:“這老鼠精莫不是使了障眼法?連個小妖都不留,難不成在醞釀什麽大招?莫非……”他眼珠一轉,金箍棒往地上一頓,震得地麵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又或者,她在玩什麽調虎離山之計?”
正琢磨著,突然聞到一股怪味兒——不像是花香,也不像麝香,倒有點廟裏燒香的味道,還混著人間飯菜的煙火氣,隱隱還帶著一絲腥甜。孫悟空鼻子一抽,心中暗忖:“嗯?有貓膩!這味兒裏藏著文章!定是那老鼠精搞的鬼!”他順著氣味一路往後鑽,七拐八繞,洞道越來越窄,兩側石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經文,但仔細看去,經文竟是用鮮血寫成,字跡扭曲如蛇行,仿佛在無聲地尖叫。終於來到後堂,隻見後堂布置得格外講究,青磚鋪地,雕花門窗,窗欞上還貼著褪色的喜字,正中央擺著一個金漆神龕,香爐裏青煙嫋嫋,供著兩塊金晃晃的牌位,亮得能照人影。孫悟空湊近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左邊寫著‘尊父李天王之位’,右邊是‘尊兄哪吒三太子之位’。嘿!這老鼠精可以啊,還攀上天庭高枝了!原來不是野妖怪,背後有人撐腰呢!”他冷笑一聲,伸手一把抓起牌位和香爐,跟拎小雞似的跳出洞外,金箍棒在手中一轉,將洞頂又砸出個窟窿,碎石紛紛落下,震得整個洞府搖搖欲墜,洞內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哀嚎。
八戒和沙僧在洞口急得直轉圈,滿頭大汗,看見大師兄出來,八戒胖臉一抖,喘著粗氣問道:“大師兄!師父救出來沒?”孫悟空哈哈一笑,將牌位舉得老高,在陽光下晃了晃,金晃晃的牌麵反射著刺眼的光芒:“救啥救?咱直接上天庭‘要人’去!這妖精供著李天王和哪吒的牌位,自稱人家閨女,要是真跟天庭沾親帶故,咱可不能亂打——得讓玉帝老兒做主,讓李天王自己來收場!”說完,他拔下一根毫毛,輕輕吹了口氣,變出紙筆,刷刷刷寫起狀子來,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仿佛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俺老孫孫悟空,狀告那無底洞的白毛老鼠精!她冒充李天王和哪吒的親戚,設牌位騙人,把唐僧師父抓來要成親!現有牌位香爐為證,求玉帝主持公道,讓李天王父子來認親,該抓該殺您看著辦!”寫完了,他抱著證據蹬著筋鬥雲就奔南天門,一路風馳電掣,雲層被攪得翻湧如沸水,衝進靈霄殿時,祥雲都來不及避讓,被他的氣勢衝得四散開來,殿前的天兵嚇得紛紛退避,手中的長槍“哐啷啷”掉落一地。
玉帝接過狀紙,眯眼細看,眉頭擰成疙瘩,指尖在禦案上輕輕叩擊,發出沉悶的聲響。靈霄殿內眾仙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托塔天王李靖與三太子哪吒正立於殿中,哪吒眉頭緊鎖,目光如炬,死死盯著狀紙上“義妹”二字,手中的火尖槍微微顫抖,槍尖迸出火星。李天王則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手中的寶塔險些拿捏不穩。玉帝良久不語,殿內寂靜得可怕,隻聽得見托塔天王沉重的呼吸聲。終於,玉帝提筆蘸墨,筆尖懸在聖旨上微微顫抖,似在權衡輕重。他心中暗想:“這猴子雖然頑劣,但也不會無端生事。此事若真,李天王顏麵何存?若假,又該如何平息這場紛爭?”玉帝眼神微眯,麵露難色,最終落下朱批:“傳李靖和哪吒立刻見朕,查清楚這事兒!”太白金星領旨,駕著祥雲直奔雲樓宮。李天王正和哪吒在殿中商議軍務,一聽聖旨內容,臉都綠了,手中的茶盞“哐當”一聲摔在地上,茶水濺濕戰袍,在青磚上暈開一片深色:“胡說八道!我閨女才七歲,還在宮裏學規矩,怎麽可能下凡當妖怪?這猴頭誣告,給我拿縛妖索捆了他!”天兵一擁而上,七條大繩子把孫悟空捆成粽子,金繩纏繞間發出“滋滋”的火花,顯然是動了真怒。李天王氣呼呼拔刀要砍,刀刃寒光凜凜,直指孫悟空咽喉:“今兒不剁了你,我名字倒著寫!”
哪吒卻攔住父親,眉頭微蹙,若有所思道:“爹!您忘了三百年前嗎?那老鼠精在靈山偷佛祖的燈油,咱奉命抓她,佛祖饒了她一命,讓她拜您當幹爹,拜我當幹哥,還讓立牌位悔過——說不定就是她!”李天王“啪”地拍大腿,恍然大悟,震得鎧甲叮當作響:“對啊!是她!當年她還跪在佛祖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發誓要改過自新,誰曾想今日又作妖!”他趕緊給孫悟空鬆綁,抱拳賠罪,聲音帶著一絲愧疚:“大聖啊,是我老糊塗了,錯怪您了!這孽障竟敢拿舊事做文章,實在可惡!”孫悟空揉揉勒紅的胳膊,咧嘴笑道,金箍棒在手中轉了個花:“沒事兒,隻要天王認這‘閨女’,咱一塊兒去捉妖!”雲樓宮頓時熱鬧起來,戰鼓咚咚響,號角聲震天,天兵列陣,鎧甲碰撞聲如悶雷滾動。李天王披掛上陣,身披銀甲,手持方天畫戟,戟尖寒芒吞吐;哪吒踩著風火輪,三頭六臂掄著乾坤圈混天綾,烈焰繚繞,映得半邊天都紅了。父子二人領著天兵天將,浩浩蕩蕩,跟著孫悟空殺回無底洞,旌旗蔽日,風雲變色,所過之處,山間的鳥獸皆驚,紛紛逃竄。
八戒沙僧見了天兵,趕緊磕頭,沙僧聲音發顫,額頭磕在石頭上咚咚作響:“師父還在洞裏被逼成親呢,再晚恐有性命之憂!”李天王胡子一翹,厲聲喝道,聲如洪鍾震得山穀回響:“孽障!看你還往哪跑!”天兵衝進洞,隻見洞內紅燭高燒,喜樂聲聲未停,金紅綢緞掛滿四周,案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卻無人享用。老鼠精身著鳳冠霞帔,珠翠搖曳,抓著唐僧要拜堂。唐僧閉目合掌,口中喃喃念著佛號,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袈裟被扯得淩亂不堪,手中緊握著佛珠,佛珠上的佛光忽明忽暗,仿佛在無聲地掙紮。一見李天王和哪吒,老鼠精嚇得“撲通”跪地,鳳冠上的流蘇簌簌發抖,渾身如篩糠般顫抖:“父王!哥哥!饒命啊!小女知錯了!”哪吒冷著臉甩出縛妖索,金光一閃,繩索如靈蛇纏住老鼠精脖頸,她瞬間現原形——一隻白毛大老鼠,足有牛犢大小,眼睛綠幽幽的,獠牙外露,模樣猙獰,爪子上還沾著唐僧的衣襟碎布。“押走!”李天王一聲令下,天兵如狼似虎撲上,將老鼠精捆了個結實,繩索勒進皮毛,她發出淒厲的尖叫,震得洞頂碎石紛紛墜落,洞內的紅燭被妖風撲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唐僧脫身後,長舒一口氣,合掌念佛:“阿彌陀佛,多虧大聖機智,天王明斷,弟子才逃過一劫。”孫悟空嘿嘿一笑,拍了拍師父的肩膀,金箍棒扛在肩頭,仿佛扛著整座山的重量:“師父,您瞧見沒?有些妖怪啊,披著人皮供著神位,心比蛇蠍還毒!以後可得長點心眼兒,別被表象蒙了去!”唐僧默默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愧色,袈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阿彌陀佛,經此一難,弟子定當慎思明辨,再不輕信於人。”師徒四人收拾行李繼續趕路,夕陽將陷空山照得金燦燦的,山巒如金箔堆疊,晚霞映在師徒四人的背影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無底洞的破牌樓在風裏吱呀作響,仿佛在講一個老掉牙的因果故事。八戒嘟囔著,肥大的肚子隨著腳步一顛一顛:“這老鼠精也是活該,攀親戚攀到李天王頭上,這不是自尋死路嘛!”沙僧卻歎道,手中的月牙鏟拄在地上,濺起一串火星:“可見妖心難測,連神仙的牌位都敢冒用,咱們以後更要小心。”孫悟空仰頭望天,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金箍棒在手中舞出殘影:“管他妖還是人,隻要心不正,遲早露餡兒!走,趕路要緊,莫耽誤了取經大事!”話音未落,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清嘯,似鳳鳴九天,眾人抬頭望去,隻見雲端立著一位紅衣少女,手持雙劍,眉目如畫,正是李天王真女貞英。她翩然落下,裙裾如雲,向孫悟空盈盈一拜:“多謝大聖仗義執言,那孽障冒充我義妹,實在辱沒家門。父王已上奏天庭,自請罰俸三年,以儆效尤。”孫悟空撓撓頭,笑道:“李小姐客氣了,妖怪作祟,人人得而誅之。不過……”他眼珠一轉,金箍棒指向無底洞方向,“洞裏可還藏著那老鼠精的賬本,上麵記著她三百年間勾結妖魔、偷盜仙珍的勾當,若不追查,恐後患無窮。”貞英聞言,柳眉倒豎:“大聖所言甚是,我這就回天庭,請旨徹查此事!”說罷,駕雲而去,紅衣漸隱於暮色中,風中傳來她清冷的誓言:“此案若不清,貞英誓不為仙!”夕陽的餘暉灑在山巒間,把天空渲染成一幅絢爛的畫卷,暖黃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落在師徒四人前行的路上,四周顯得寧靜而美好。
夜幕降臨,師徒四人宿於山間破廟。唐僧獨坐簷下,望著星河默然。悟空悄然走近,遞上一葫蘆清水:“師父,在想那老鼠精?”唐僧輕歎:“那孽畜冒充孝女,設牌位祭奠李天王,倒有幾分真心模樣……若非大聖機警,貧僧險些鑄成大錯。”悟空仰頭飲盡清水,抹了抹嘴:“師父莫自責,妖怪最擅偽裝。您看那牌位,金光燦燦,實則包藏禍心。這世上有多少騙局,不正是披了‘孝義’‘仁德’的外衣?”唐僧頷首,眼中閃過明悟:“善哉,悟空所言,如醍醐灌頂。貧僧日後當以慧眼觀心,不困於皮相。”沙僧在廟內添柴,火光映得他臉色忽明忽暗,他忽然說道:“大師兄,您說那賬本上會不會有更驚人的秘密?比如……天庭有人與老鼠精勾結?”八戒打了個哈欠,嘟囔道:“管他呢,有李天王和哪吒在,那些醃臢事自然有人收拾。”悟空卻目光如炬,金箍棒在手中輕輕轉動:“賬本隻是冰山一角,這無底洞的泥潭,怕是要攪動整個三界的渾水。”
次日啟程,沙僧忽驚道:“大師兄,這山路怎與昨日不同?”悟空凝神望去,但見峰巒疊嶂,雲霧繚繞,竟似迷宮般難辨方向。八戒嚎道:“莫不是那老鼠精使了幻術?”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女子淒厲哭聲,如杜鵑啼血。眾人循聲而去,見一白發老嫗癱坐崖邊,衣衫襤褸,懷中抱著血淋淋的嬰孩。老嫗哭訴:“山匪劫村,殺我兒孫,求聖僧救命!”唐僧心頭一顫,欲上前攙扶,悟空卻攔道:“且慢!這哭聲有異,似帶了妖氣!”言罷,火眼金睛一瞪,金光迸射,老嫗霎時化作黑狐,嬰孩變成枯枝,幻象消散。黑狐尖嘯:“好個潑猴!連哀求的弱婦都疑!”悟空冷笑:“妖怪詭計,何分強弱?你既敢學人哭,便該料到露餡兒!”金箍棒橫掃,黑狐化作青煙遁逃,空中傳來怨毒咒罵:“陷空山群妖,定與你們不死不休!”
夜幕再臨,山風呼嘯如鬼泣。廟中篝火搖曳,八戒裹著毯子發抖:“大師兄,這山怕是不幹淨……”話音未落,廟頂忽傳來瓦片碎裂聲,數十雙血眼在黑暗中浮現,腥風撲麵而來。悟空暴起,金箍棒舞成光輪:“來得正好!倒要看看,這陷空山還藏著多少魑魅魍魎!”棒影縱橫間,妖影紛紛潰散,慘叫不絕。李天王父子聞訊,率天兵壓境,哪吒混天綾一卷,群妖盡縛。火光中,悟空拾起一本血書,封麵寫著“無底洞秘錄”,翻開竟見密密麻麻的名單:東海龍王私贈夜明珠、月宮嫦娥失竊仙桂、太上老君丹藥被盜……貞英趕到,柳眉倒豎:“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天庭貪腐!”她持劍立誓:“此案若不清,貞英誓不為仙!”
天庭審訊那日,靈霄殿劍氣森森。老鼠精跪於階前,渾身發抖。如來現身,佛光萬丈:“孽畜,三百年前饒你性命,今又作惡多端,罪無可赦!”玉帝震怒,降旨:“貶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李天王長跪請罪,聲淚俱下:“臣教女無方,願削爵為民!”玉帝歎道:“念你忠勇,罰俸十年,領兵剿滅陷空山餘孽。”哪吒則向悟空深揖:“大聖智勇,哪吒佩服。此間事了,當與大聖痛飲三百杯!”悟空大笑,金箍棒一指蒼穹:“好!待取了真經,咱兄弟再戰一場!”
陷空山之戰,天兵如雷,地動山搖。群妖潰敗,火光映紅半邊天。戰後,唐僧立於廢墟之上,望著殘破的山巒,默念經文。悟空湊近,悄聲笑道:“師父,您看這山,倒像被咱扒了層皮,露出了真麵目。”唐僧頷首,眼中悲憫與堅毅交織:“善惡終有報,因果豈虛言?此劫雖險,卻教人更明心誌。”沙僧在廢墟中拾起半截殘牌,正是老鼠精供奉的“尊父李天王之位”,牌位上的金漆已剝落大半,露出裏麵腐朽的木料,他歎道:“這牌位,終究是場鏡花水月的騙局。”
師徒西行,前路漫漫。無底洞的煙塵漸遠,但悟空深知,這取經路上,還有無數“牌位”與“幻象”等著他們去揭穿。金箍棒在肩頭輕顫,仿佛在低語:真相,永遠在慧眼之下。八戒抹了抹汗,嘟囔道:“這西行路,越走越像在揭三界的瘡疤。”沙僧卻握緊了月牙鏟:“瘡疤揭了,才能長出新肉。”唐僧閉目合掌,佛珠在手心流轉,佛光映得他麵容慈悲而堅定:“阿彌陀佛,眾生之苦,皆因執念。貧僧願以慧眼,照破虛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