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羅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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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被馬蹄釘死死按在斑駁的桌麵上,李念安指尖劃過羅店鎮外圍那道彎曲的藍線——蕰藻浜支流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獨立團參謀長江明遠舉著蒙黑布的手電,光暈裏浮動著細密塵埃。
“鬼子第十一師團主力四十三聯隊已控製羅店大部,”江明遠嗓子沙啞,“天穀支隊正在沿滬太公路推進,試圖與主力匯合,形成鉗形。”
李念安沒抬頭,手指點在羅店東南側的幾個無名高地:“這裏,還有這裏。天穀支隊要想快速合圍,必經這片水網稻田。土質如何?”
“爛,一下雨就跟漿糊似的,重型裝備很難展開。”答話的是獨立團一營長李大栓,原第五軍的老兵,臉上帶著炮火燎出的疤。
“爛得好。”李念安終於直起身,年輕的麵龐在搖曳的燭光下半明半暗,“傳令:一營、二營,即刻前出至潘家橋、顧家宅一線,依托原有河堤構築反斜麵陣地。不要顯眼工事,把火力點藏在廢棄的民房和墳包後麵。三營作為預備隊,工兵連全部配屬前沿,給我連夜布設詭雷、竹簽陣,把這片水田變成沼澤地獄。”
“團座,”李大栓猶豫道,“咱們團剛補充的新兵蛋子過半,這麽撒出去,怕收不回來……”
“就是要讓鬼子覺得我們散亂無章,”李念安打斷他,眼神銳利,“他們是德械樣板團,打慣了硬碰硬的陣地戰。我們偏不,我們要學那邊人遊擊的那套精髓,纏住他,耗幹他。記住,每一顆子彈,每一顆手榴彈,都要用在刀刃上。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後退,但也不許死守一地!各連排保持機動,以冷槍冷炮襲擾為主。”
命令下達,部隊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滲入預定陣地。李念安親自檢查了幾個關鍵火力點,對著一處用破廟殘垣偽裝的馬克沁重機槍陣地低語:“開火要突然,轉移要迅速。打一梭子就換地方,別貪。”
八月二十一日拂曉,羅店東南,潘家橋晨霧尚未散盡,日軍天穀支隊的先頭中隊便出現了。土黃色的身影在稻田埂上小心翼翼移動,九五式輕型坦克的履帶碾過泥濘,發出沉重的喘息。
一營陣地上靜得可怕。新兵緊握著漢陽造,手指關節發白,老兵則眯著眼,估算著距離。
“穩住……再放近點……”李大栓的聲音通過簡陋的電話線傳到各連。
當日軍前鋒踏入雷區時,一連串並不猛烈的爆炸響起,更像是鞭炮。日軍指揮官顯然有些輕敵,認為這隻是小股部隊的騷擾,催促部隊加速通過。
就在他們隊形略顯散亂,踏入水田最深處的瞬間,李大栓猛地揮下手:“打!”
隱藏在河堤反斜麵的輕重機槍突然噴出火舌,子彈像鐮刀般掃過稻田,撂倒一片日軍。同時,迫擊炮彈尖嘯著落下,精準砸在試圖展開的日軍步兵隊列和坦克周圍。泥水混合著血水飛濺。
日軍坦克試圖用車載機槍壓製,卻發現目標極其模糊,槍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一輛坦克不幸碾上了工兵精心布置的加重炸藥包,履帶瞬間被炸斷,癱在原地成了活靶子。
戰鬥呈現一種詭異的節奏。當中隊組織起有力進攻時,華夏軍隊的火力便會減弱甚至消失,仿佛被擊潰。而當日軍稍作整頓或試圖救援傷兵時,冷槍又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射來,專打軍官和機槍手。
同一時間,日軍第十一師團司令部,師團長山室宗武中將麵色陰沉地聽著參謀匯報:“天穀支隊在潘家橋、顧家宅一帶遭遇頑強抵抗,支那軍戰術狡猾,充分利用地形,進展緩慢,已傷亡近百人。”
“八嘎!”山室宗武一拳捶在桌上,“情報顯示當麵之敵僅是第五軍一個新編團,指揮官還是個娃娃!天穀這個蠢貨!”
參謀長低聲道:“將軍,這支敵軍似乎不同於其他支那部隊。他們不固守一線,靈活機動,火力配備和運用也很有章法,像是……受過德式訓練,卻又融合了別的戰法。”
山室宗武走到地圖前,凝視著羅店周邊:“命令天穀,不要糾纏!集中力量,猛攻一點,撕開缺口!另,催促海軍航空兵,對可疑區域進行覆蓋轟炸!我不信炸不爛這些老鼠的洞穴!”
接下來的幾天,羅店東南區域成了真正的絞肉機。日軍依仗絕對的火力優勢,尤其是艦炮和航空兵的狂轟濫炸,將一個個村莊、一片片樹林夷為平地。天空時常被爆炸的煙塵染成墨色。
但李念安的獨立團像牛皮糖一樣粘在陣地上。他們放棄了表麵的線性防禦,轉而構建了無數個小型、分散、隱蔽的支撐點。各排、各班甚至戰鬥小組都擁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利用彈坑、廢墟、溝壑與敵周旋。
白天,頂著猛烈的炮火和飛機掃射,他們頑強阻擊。李念安的命令隻有一條:“以空間換時間,以班排為單位,逐屋逐壕爭奪,最大限度殺傷敵有生力量,拖延其進攻節奏。”
夜晚,則是獨立團的天下。小股精銳分隊頻繁發動夜襲,用手榴彈、大刀和繳獲的日軍武器,摸哨、炸輜重、襲擊炮兵陣地。日軍士兵開始患上“夜恐症”,風聲鶴唳。
李念安的身影出現在最前沿。他並非一味蠻幹,多次在日軍攻擊間隙,果斷下令部分單位後撤至二線預設陣地,讓日軍的重炮往往打在空處。他的指揮所也數次被炮火覆蓋,但總能提前幾分鍾轉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