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的開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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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7月16日,上午燕京功德林。夏日的陽光透過槐樹葉灑在功德林院子裏,斑斑駁駁。李宇軒正在菜地旁看杜與明和王耀五侍弄西紅柿——這是他們種的第三茬了,前兩茬都被蟲吃了。
    “主任您看,這西紅柿終於紅了。”杜與明摘下一個拳頭大小的果子,頗有成就感。
    李宇軒點點頭:“種菜比帶兵難吧?”
    “難多了!”王耀五擦著汗,“帶兵你下命令就行,種菜你得懂節氣、懂土壤、懂除蟲。這幾個月學下來,我都快成老農了。”
    正說著,劉廣誌匆匆從辦公室跑出來,臉色有些緊張:“景公,景公!有首長來了!”
    “誰來了這麽緊張?”李宇軒問。
    “周……周先生!”
    院子裏麵頓時安靜下來。杜與明手裏的西紅柿差點掉地上,王耀五站直了身體,遠處掃地的黃偉也停下動作。
    幾秒鍾後,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功德林大門。車停穩,司機開門,周先生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淺灰色中山裝,戴著眼鏡,手裏拿著一個公文包。看見李宇軒,他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
    “景行,我來晚了。”周先生伸出手。
    李宇軒握住他的手,感覺到那雙手堅定而溫暖:“想與兄,你這是……”
    “早就該來看您了。”周先生鬆開手,環視院子,“這裏條件還好嗎?有什麽需要盡管說。”
    “都好,劉所長照顧得很周到。”
    “那就好。”周先生轉頭對劉廣誌說,“我和李主任單獨聊聊,不用準備什麽,就兩杯茶。”
    “是,周先生!”
    兩人一起走進房間。房間收拾得很整潔,書桌上攤著幾本書:《戰爭論》《大地》,還有一本《共和宣言》——這是功德林發的學習材料。
    周先生在椅子上坐下,仔細看了看房間:“比我想象的好。窗明幾淨,還有書架。景行最近在讀什麽?”
    “隨便看看。”李宇軒給他倒茶,“翔與兄,現在應該叫你周先生了,日理萬機,何必專門跑這一趟。”
    “再忙也得來。”周先生接過茶杯,認真地說,“您當年在黃埔,您教軍事,我教政治,那是並肩作戰的同事。”
    李宇軒心裏一暖,但麵上平靜:“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你是華夏的周先生,我是戰犯,身份不同了。”
    “身份會變,情分不變。”先生喝了口茶,“而且您不是普通戰犯。抗戰時期,第三戰區和新四軍有合作,您還暗中釋放過我們被捕的同誌。這些,我們都記著。”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窗外傳來知了的叫聲,尖銳而綿長。
    “想與兄,”李宇軒終於開口,“你今天來,不隻是敘舊吧?”
    周先生笑了:“景行還是這麽敏銳。確實,一是來看您,二是想聽聽您對時局的看法。華夏要成立了,百廢待興。您是軍事專家,帶兵幾十年,又留學過日本德國,見多識廣。想聽聽您的建議。”
    “我一個戰犯,能有什麽建議?”
    “戰犯是暫時的。”周先生放下茶杯,“華夏需要各方麵人才。像您這樣懂軍事、懂外交、有國際視野的人,將來會有用武之地。”
    這話說得很含蓄,但意思明確:好好改造,將來還有機會出來工作。
    李宇軒沉默了一會兒:“現在的華夏……會走什麽路?”
    “社會主義道路。”周先生回答得堅定,“但不會是蘇聯的翻版。人明說,要建設有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具體怎麽走,還在探索。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要讓國家強大起來。”
    “那國民黨那邊……”
    “問題,最終一定要解決。”周先生說,“但怎麽解決,什麽時候解決,要看時機。現在首要任務是建設大陸,恢複經濟,改善民生。”
    李宇軒點點頭。他想起少東家在台灣的困局,想起兒子李念安在南洋的開拓,又想起自己這進退兩難的人生。
    “景行,”周先生語氣變得誠懇,“我知道您心裏有顧慮。但請相信,共和說話算話。燕京和平解放,傅作一將軍現在怎麽樣?長沙起義,程倩、陳明人將軍現在怎麽樣?都是座上賓,都有職務。隻要真心為國家、為人民,我們不會虧待。”
    “我明白。”李宇軒說,“隻是我這一把年紀了……”
    “年紀不是問題。”先生笑了,“您今年五十九,正是經驗最豐富的時候。古代薑子牙八十歲才出山呢。”
    兩人都笑了。氣氛輕鬆了許多。
    聊了一個多小時,周先生看了看表:“景行,我得走了。下午還有個會,討論國旗國歌的方案。”
    “國旗國歌?”李宇軒問。
    “對。”先生從公文包裏拿出幾張稿子,“這是征集到的設計稿,三千多份。有五星紅旗,有黃河旗,有鐮刀斧頭加五角星……各有利弊,得仔細斟酌。”
    李宇軒翻看著設計圖,最後停在五星紅旗的圖案上:“這個不錯,簡潔,寓意也好。”
    “領導同誌也看中這個。”周明說,“大星代表共和,四顆小星代表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團結一心,建設新華夏。”
    “國歌呢?”
    “田漢作的詞,聶耳作的曲,抗戰時期鼓舞了無數人。現在新的華夏成立了,還要‘前進、前進、前進進’,不能鬆懈。”
    李宇軒點頭:“選得好。抗戰時,這首歌我也常聽。”
    先生收起文件,站起身:“景行,您保重身體。功德林隻是過渡,不會太久。有什麽需要,直接跟劉所長說,他會轉達給我。”
    兩人握手告別。走到門口時,先生突然回頭:“對了,一期、四期他們常來看您吧?”
    “來過幾次。”
    “那就好。”先生意味深長地說,“多和他們聊聊。他們都是您的學生,情分在。將來……很多事情,還需要他們幫忙說話。”
    這話裏的暗示,李宇軒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