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甩鍋大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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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杜與明,眾人的目光又轉向了他。這位原國民黨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是淮海戰役國軍方麵的實際指揮者之一。
    杜與明歎了口氣,緩緩站起來:“既然大家都說,那我也說說。我們為什麽會輸?根子在老頭子那裏。”
    食堂裏頓時安靜下來。雖然大家都對老頭子有怨氣,但這麽當著主任的麵直接說出來的,杜與明是第一個。
    “我到徐州後,本來製定了‘撤往蚌埠、集中兵力’的計劃。”杜與明聲音平靜,但字字清晰,“但老頭子連續發了7封親筆電報,逼我改變計劃,去解黃偉兵團之圍——當時赤軍已經布下口袋陣,去救援就是自投羅網!我三番五次去電說明,老頭子就是不聽,非要‘內外夾擊’。”
    他頓了頓,繼續道:“部隊被圍在陳官莊後,糧彈全靠空投。但老頭子的空軍根本滿足不了需求,士兵們餓到吃樹皮、殺戰馬,士氣低落到什麽程度?空投的物資還經常落在赤軍陣地——有一次空投了二十箱罐頭,十九箱飄到赤軍那邊去了!這仗怎麽打?”
    幾個原杜與明集團的軍官連連點頭,顯然深有體會。
    “還有派係問題,”杜與明看向邱青泉的部下,“邱青泉的第2兵團是中央軍嫡係,李彌的第13兵團是滇軍背景,孫元良的第16兵團是川軍——三個兵團各有派係,互相不配合。救援時留力,突圍時各自跑路。孫元良兵團單獨突圍,結果被全殲。我雖然是副總司令,但根本指揮不動他們!”
    這話引起了李彌部下的不滿。一個原第13兵團的師長站起來:“杜長官,話不能全這麽說!你製定的突圍計劃太倉促,沒有統一的時間和路線,還讓我們掩護邱青泉兵團撤退——結果我們成了犧牲品,他們跑了!”
    “就是!”另一個軍官附和,“解黃偉之圍是老頭子的死命令,但杜長官如果真有魄力,應該抗命撤退,而不是盲從!你自己也有決策懦弱的問題!”
    杜與明苦笑:“抗命?你們知道抗命的下場嗎?老頭子連白衝禧、李宗人都敢收拾,我一個黃埔學生,敢抗命?”
    杜與明的話像是打開了閘門,食堂裏頓時吵成一片。二百多號人,分屬不同派係、不同部隊,此刻都開始翻舊賬。
    王耀五慢悠悠開口:“要我說啊,咱們失敗的根本原因,是情報工作太差。我守濟南,解放軍都打到城下了,總部還跟我說‘援軍馬上就到’。結果呢?援軍在哪兒?”
    原國民黨國防部二廳的一位參謀不幹了:“王司令,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情報係統也很努力啊,但解放軍保密工作做得好,群眾基礎又好,老百姓都幫他們。我們派出去的諜報員,十個有八個回不來,回來了情報也不準——解放軍還故意放假消息!”
    “那你們不會分析嗎?”有人懟回去。
    “分析?怎麽分析?老頭子隻聽他想聽的!我們說解放軍可能在徐州集結,老頭子說‘不可能,他們剛打完濟南,需要休整’。我們說黃偉兵團路線危險,校長說‘革命軍人不怕犧牲’!這還怎麽玩?”
    原國民黨聯勤總司令的一位處長舉手:“我來說說後勤。淮海戰役,咱們名義上八十萬大軍,實際有多少缺編吃空餉的?三分之一有吧?就這,軍糧還層層克扣。運到前線的糧食,能有一半到士兵嘴裏就不錯了!”
    “對對對!”好幾個軍需官附和,“士兵餓著肚子打仗,能打贏才怪!”
    “還有裝備,”一位裝甲兵團長說,“美式坦克是好,但油料供應不上!打一半沒油了,成鐵棺材了!解放軍繳獲了還能用,因為他們有群眾運油!”
    原國民黨政工係統的一位少將歎了口氣:“要說失敗啊,政治工作是大問題。咱們天天喊‘剿匪’,老百姓聽了嗎?解放軍喊‘打土豪分田地’,老百姓跟著跑。我們在農村抓壯丁,老百姓往山裏躲。解放軍招兵,老百姓排隊報名。這人心向背,明擺著的。”
    有人小聲說:“還不是咱們自己作的?接收大員五子登科,物價飛漲,民不聊生……”
    “噓——小聲點!”
    吵了快一個小時,聲音漸漸小下來。大家都說累了,也發現這樣吵沒意義——仗已經打輸了,人已經關進來了,再吵又能怎樣?
    這時,李宇軒緩緩站起來。
    食堂裏徹底安靜了。所有人看向這位老長官、老教官。
    李宇軒環視眾人,目光從黃偉、杜與明、王耀五、宋溪濂……一個個臉上掃過。他看了很久,久到有些人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都說完了?”李宇軒開口,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敲在人心上。
    沒人回答。
    “我聽了半天,聽明白了一件事,”李宇軒說,“黃百韜的死,怪劉智指揮不當,怪邱青泉救援不力,怪44軍拖後腿,怪老頭子朝令夕改——就是不怪黃百韜自己。”
    黃偉那邊的軍官低下頭。
    “黃偉兵團被圍,怪老頭子路線選得差,怪廖運周起義,怪部下不聽指揮——也不怪黃偉自己。”
    杜與明苦笑。
    “杜聿明集團覆滅,怪老頭子遙控指揮,怪空軍空投不準,怪派係傾軋——當然,也怪杜與明自己有點責任,但主要是別人的問題。”
    李宇軒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合著咱們國民黨幾百萬大軍,幾年時間敗退台灣,死了被俘了這麽多將領,就沒有一個人該負主要責任?都是別人的錯?都是時運不濟?都是赤軍運氣好?”
    食堂裏鴉雀無聲。吊扇的嗡嗡聲顯得格外刺耳。
    “我剛才還在想,”李宇軒繼續說,“是不是我這個老師沒教好,才讓你們打敗仗。現在聽你們一說,我明白了——”
    他提高聲音,一字一頓:“不是我沒教好!是你們根本沒學!我教你們‘軍人天職是保家衛國’,你們學了什麽?撈錢!爭權!內鬥!我教你們‘愛兵如子’,你們學了什麽?克扣軍餉!抓壯丁!我教你們‘戰術要靈活’,你們學了什麽?照搬教條!盲目服從!”
    每說一句,他的聲音就高一分。說到最後,幾乎是在怒吼。
    “就你們這樣,國民黨不亡,簡直沒天理!”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不少軍官低下頭,有的眼圈紅了。
    李宇軒看著這些曾經叱吒風雲、如今灰頭土臉的學生、部下,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悲涼。他搖搖頭,聲音低下來:“曆史,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舊時代的軍人,要麽適應新時代,要麽被新時代拋棄,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