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又又打贏複活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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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11月4日,燕京功德林。深秋的燕京已經有了寒意,功德林院子裏的槐樹葉子落了大半。下午三點,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雪。
    李宇軒正在房間裏整理他的抗戰回憶錄手稿,突然聽見門外汽車聲。他走到窗邊,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院子門口,姚永清快步迎上去。
    車門打開,下來的是主任。今天他沒穿中山裝,而是穿著一件半舊的灰色棉大衣,手裏拎著公文包。
    敲門聲響起。
    “請進。”
    主任推門進來,帶進一股冷空氣。他摘下圍巾,笑著說:“景行兄,又來打擾了。”
    “主任,請坐。”
    劉廣誌搬來椅子,倒上熱茶,然後退出去關上門。
    主任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今年冷得早。景行兄這裏取暖還夠嗎?”
    “夠,煤球管夠。”李宇軒說,“與翔兄今天來,不是隻為問冷暖吧?”
    “確實有事。”主任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想聽聽景行兄對當前經濟形勢的看法。”
    李宇軒一愣:“經濟?我一個軍人,懂什麽經濟。”
    “景行兄謙虛了。”主任翻開文件,“您在抗戰時期主持第三戰區經濟工作,實行戰時統製經濟,穩定物價,保障軍需民食,很有成效。1946年您在行政院經濟委員會當過顧問,參與製定戰後經濟複興計劃。這些,我們都了解。”
    李宇軒沉默了。確實,他不僅懂軍事,也懂經濟——這是長期在地方和中央任職鍛煉出來的。但他沒想到,他們連這些細節都掌握。
    “都是過去的事了。”他最終說。
    “過去的事,對現在有借鑒。”主任把文件推到李宇軒麵前,“這是魔都、天津、江城等地的物價指數報告。從5月到現在,大米漲了十二倍,棉布漲了八倍,煤炭漲了十倍。新政府麵臨嚴重的經濟困難。”
    李宇軒接過報告,快速瀏覽。數據觸目驚心,但他並不意外。戰後經濟崩潰,通貨膨脹,這是國民黨政權垮台的重要原因之一。共和接手這個爛攤子,困難可想而知。
    “與翔兄想聽什麽?”他問。
    “實話。”主任看著他的眼睛,“您是經濟專家,又熟悉國民黨時期的政策得失。以您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李宇軒放下報告,沉吟片刻:“首先要弄清楚病因。通貨膨脹不是一天造成的。局部抗戰6年,全麵抗戰八年,政府靠發鈔票支撐軍費。內戰三年,更是變本加厲。貨幣超發,物資短缺,物價自然飛漲。現在雖然戰爭基本結束,但貨幣存量已經天量,老百姓對紙幣失去信心,一有風吹草動就搶購物資,形成惡性循環。”
    主任點頭:“您說得對。我們估算過,國民黨發行的法幣和金圓券,總量相當於抗戰前的十萬倍。”
    “所以,治本之策是恢複生產,增加物資供給。”李宇軒繼續說,“但這是長期工程。眼下要治標,必須穩定幣值。我建議,盡快發行新貨幣,與舊幣按合理比例兌換,同時嚴格控製新幣發行量。”
    “我們正在籌備人民幣的全國發行。”主任說,“但舊幣兌換,比例怎麽定?”
    “要狠。”李宇軒斬釘截鐵,“舊幣已經成廢紙,按市價兌換,新政府負擔不起。可以定一個較低的官方比例,同時宣布舊幣作廢期限。這樣雖然會讓部分持幣者受損,但長痛不如短痛。”
    他頓了頓:“我知道這很殘忍,會讓很多老百姓積蓄化為烏有。但天裂了總得有人補,補天的人總得死——這是曆史最殘忍的默契。”
    主任身體微微前傾:“您這話……怎麽講?”
    “明朝的張居正如此,”李宇軒說,“他推行一條鞭法,整頓財政,為大明續命幾十年,自己死後卻被清算。我在美國的好友也一樣——推行新政,拯救美國經濟,但損害了大資本家的利益,被罵成‘共產主義者’,最後死在任上。”
    他看著主任:“任何深刻的經濟改革,都會觸動既得利益,都會有人付出代價。改革者往往沒有好下場,但國家因此得救。這就是‘補天者’的命運。”
    房間裏安靜下來。窗外的風刮過,吹得窗欞嗚嗚作響。
    良久,主任開口:“景行兄,您覺得新政府能成功嗎?”
    “看你們敢不敢下狠手。”李宇軒直截了當,“經濟問題,本質是利益分配問題。國民黨為什麽失敗?不是因為不懂經濟,而是因為不敢觸動既得利益集團——四大家族、官僚資本、地主豪紳。這些人是我們當時的統治基礎,動他們,國民黨就垮了。不動他們,經濟就垮了。最後,兩樣都垮了。”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已經微涼的茶:“共和不一樣。你們的根基是工人農民,和既得利益集團沒有瓜葛。所以你們敢下手——土改,沒收官僚資本,打擊投機倒把。這些政策會流血,會招恨,但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那您覺得,我們會步國民黨的後塵嗎?”主任問得很尖銳。
    “看你們能不能保持初心。”李宇軒放下茶杯,“革命黨變成執政黨,最容易犯兩個錯誤:一是脫離群眾,變成新的特權階層。二是貪圖享樂,忘記當初為什麽革命。國民黨就是前車之鑒。”
    主任認真聽著,沒有打斷。
    “我說句實話,與翔兄別見怪。”李宇軒繼續說,“共和現在得了天下,萬眾擁戴。但200年之後呢,這些都要未雨綢繆。”
    “謝謝您的直言。”主任誠懇地說,“他常說,‘進京趕考’,不能學李自成。您的話,我會原原本本向中央匯報。”
    他看了看表,已經談了快兩個小時。
    “最後一個問題,”主任說,“如果請您參與經濟工作,您願意嗎?”
    李宇軒笑了:“與翔兄,我是戰犯。”
    “戰犯可以改造,可以特赦。”主任站起身,“華夏現在百廢待興,需要各方麵人才。李將軍懂經濟,懂軍事,又熟悉舊政權的情況,正是我們需要的人。當然,這要看您的改造表現,也要等合適的時機。”
    李宇軒也站起來:“我老了,精力不濟。但若真有那麽一天,我願意盡綿薄之力。”
    “好。”主任伸出手,“那就說定了。”
    兩人握手。主任的手溫暖有力,李宇軒的手蒼老但穩定。
    送走主任,李宇軒站在窗前,看著轎車駛出功德林大門。天色更暗了,開始飄起細碎的雪粒。
    劉廣誌走進來,收拾茶具:“景公,主任跟您聊什麽了,這麽久?”
    “聊經濟,聊治國。”李宇軒說,“也聊‘補天者’的命運。”
    劉廣誌沒聽懂,但沒多問。
    那天晚上,李宇軒在日記裏寫道:
    “1949年11月4日,陰,初雪。主任來訪,談經濟形勢。餘直言新政之難,改革之痛。彼虛心聽之,頗有明主之風。然補天者多無善終,張居正、吾之好友皆如是。今共和欲補華夏經濟之天,其路漫漫,其險重重。願其不忘初心,善始善終。”
    寫到這裏,他停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