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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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網絡熱議的同時,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一間會議室裏,一場特殊的討論正在進行。
“李宇軒這個人物,要不要進教材?以什麽形式進?進多少?”教材編審委員會主任周明敲著桌子,麵前攤開著小學、初中、高中各版本的曆史教材草案。
會議室裏坐著十幾位曆史學者、一線教師和編輯。牆上投影正顯示著《李宇軒日記》中的幾段摘錄:
“1924年6月16日,黃埔開學。少東家囑我製定訓練章程。餘思之:救國必先強軍,強軍必先育德。若無報國之誌、愛民之心,縱有精良器械,亦與軍閥無異……”
“1937年11月3日,吳淞口陣地。日軍艦炮晝夜不息,工事盡毀複修者三。陸洋,黃埔二期生,殉國前托人帶話:‘告主任,學生未辱黃埔之名。’聞之淚下。此戰慘烈,然必守之,蓋後方數十萬百姓未撤也……”
“1949年5月6日,溪口。戰事已不可為。下令各部勿作無謂犧牲,保境安民為要。念安率部南行,囑其‘永守中華魂’。餘知此生或將終結於此,然無愧於心。”
一位高中曆史教師先開口:“從我教學實際出發,李宇軒非常適合作為‘曆史人物複雜性’的案例。現在的學生接觸信息多,簡單的好壞二分法他們不信服。李宇軒既有抗戰功績,又有曆史局限。既忠誠於個人恩情,又心懷民族大義。這種矛盾性,恰恰能引導學生深入思考曆史。”
“但怎麽把握尺度?”一位老編輯憂慮地說,“小學教材裏,要不要提他?提了怎麽講?難道跟孩子們說‘這位爺爺打過日本鬼子,但也跟共和打過仗’?”
會議室安靜了片刻。
年輕學者陳清舉手:“我建議分級處理。小學階段,可以在‘全民族抗戰’單元,以‘愛國將領’形象簡單提及李宇軒的抗戰事跡,側重他堅守吳淞口、保護平民的故事。初中階段,可以在‘國共合作與對抗’單元,將他作為案例,讓學生討論‘個人忠誠與民族大義的關係’。高中階段,則可以在選修模塊或史料研讀中,引入日記原文片段,讓學生自主分析評價。”
“那李念安下南洋呢?”有人問。
“這部分太複雜,不建議進入基礎教育教材。”陳清搖頭,“可以在大學曆史專業課程或研究性學習中探討。”
討論持續了三個小時。最終,編委會達成初步共識:在下一輪教材修訂中,李宇軒將以“抗戰將領”、“黃埔教育者”的身份,適度進入中小學曆史教材。具體表述需要字斟句酌,既要肯定其民族大義,也要指出其曆史局限。
會議結束時,周明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輕聲說:“我們的教材,終於開始教孩子們,曆史不是非黑即白的了。”
2014年10月底,北京大學曆史係報告廳座無虛席。《李宇軒日記》學術研討會在此舉行。台上坐著五位曆史學者,台下除了專業研究者,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大學生和市民。
爭議在自由提問環節爆發。
一位中年學者起身,語氣尖銳:“我注意到,今天各位發言多側重於李宇軒抗戰功績和晚年貢獻。但我認為,評價曆史人物首先要看其根本政治立場。李宇軒至死未公開反對他的少東家,未承認國民黨政權的反動性。他的‘愛國’,是抽象的民族主義,缺乏階級立場。這樣的曆史人物,值得我們如此推崇嗎?”
台上,資深曆史學家趙教授推了推眼鏡:“這位同事的問題很好。但我們研究曆史,不是為了給古人貼標簽,而是理解曆史本身的複雜性。李宇軒的日記,恰恰展現了在那個劇變時代,一個受過傳統教育又接觸西方思想的中國人,如何在個人恩怨、政治立場、民族大義之間痛苦掙紮。這種掙紮本身,就是曆史的一部分。”
台下一位女學生舉手:“我是台灣大學的交換生。在台灣,李宇軒的名字很少被提及。我想問,這套日記的出版,對於兩岸共同曆史記憶的建構,有什麽意義?”
台上另一位學者接過話筒:“這是個很好的問題。李宇軒的特殊性在於,他深受國共兩黨高層敬重。在台灣,他是黃埔元老、抗戰名將;在大陸,他是愛國將領、文史貢獻者。他的日記,記錄了許多兩岸共同的曆史經曆——黃埔建校、抗戰禦侮。或許,這種‘共同記憶’,可以成為兩岸對話的一個基點。”
研討會結束已是傍晚。學者們陸續離場,但報告廳外的走廊裏,幾位年輕研究生仍在激烈討論。
“我還是覺得,李宇軒被過度美化了。”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說,“他的日記是晚年整理的,有沒有自我美化的成分?他保護地下員的事,有多少是事實,多少是後人的建構?”
“但同期其他史料可以佐證。”另一個女生反駁,“比如秋天1950年探望他的記錄,比如當年被他保護的地下員後來的回憶。曆史研究講究證據鏈,不能因為一個人物複雜,就懷疑一切。”
爭論沒有結論。但所有人都同意一點:《李宇軒日記》的出版,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頭,激起了曆史研究領域的層層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