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霧鎖碼頭,影隨蹤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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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港的霧氣直到正午才稍稍散去,陽光穿透雲層,在海麵上灑下粼粼波光。沈墨(林默涵)站在墨海貿易行的貨倉前,看著工人將一包包蔗糖搬上“福安號”貨輪,眉頭微蹙。貨倉的陰影裏,陳明月穿著藍色工裝,正清點貨物數量,她的動作麻利,眼神卻時刻留意著碼頭上來往的人群——李副官一行人雖然上午離開了貿易行,但沈墨知道,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暗處一定有眼睛在盯著這裏。
“先生,這批貨都清點好了,總共是三百噸,和報關單上的數量一致。”陳明月走到沈墨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她的發髻上沾了些許灰塵,卻絲毫不影響那份沉靜的氣質。說話間,她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沈墨的袖口,將一張折疊成細條的紙條塞了進去——那是她剛剛從保險櫃裏取出的,蘇曼卿留下的微縮膠卷的解密密鑰,用米湯寫在宣紙上,隻有浸泡在特製的藥水裏才能顯現。
沈墨不動聲色地將紙條攥在手心,指尖感受到紙張的粗糙質感。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福安號”的船長身上——那是組織安排的可靠之人,姓王,早年在南洋跑船,熟悉高雄港到香港的航線,更重要的是,他曾是陳明月丈夫的部下,對組織絕對忠誠。“王船長,路上小心,最近海麵上不太平,聽說有海盜出沒。”沈墨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刻意的提醒——“海盜”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指代軍情局的巡邏艇。
王船長會意,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沈先生放心,我跑了十幾年船,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保證把貨安全送到香港。”他說著,拍了拍沈墨的肩膀,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輕輕敲了三下——這是“一切就緒,隨時可以出發”的信號。
沈墨轉身走向貿易行的汽車,一輛黑色的雪佛蘭轎車停在貨倉門口。他剛拉開車門,就看到街角那輛熟悉的黑色福特轎車——李副官的車還沒走,顯然是在跟蹤他。沈墨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他回頭對陳明月說道:“明月,你先回貿易行,我去港務局一趟,打點一下通關的事情。”
陳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卻還是點了點頭:“先生,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吃飯。”她的聲音溫柔,卻在“吃飯”二字上加重了語氣——這是提醒他“小心跟蹤,不要暴露”。
沈墨坐進車裏,司機發動引擎,汽車緩緩駛離碼頭。後視鏡裏,黑色福特轎車果然跟了上來。沈墨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實則在快速思考。蘇曼卿帶來的情報萬分緊急,根據密鑰提示,微縮膠卷裏記錄的是台灣軍情局在高雄港部署的新型雷達陣地坐標,以及美軍顧問團即將抵達台灣的具體時間。這份情報必須在三天內通過香港的渠道傳遞回大陸,否則一旦美軍顧問團到位,雷達陣地全麵啟用,日後的情報工作將更加困難。
“去‘望海樓’茶樓。”沈墨睜開眼睛,對司機說道。望海樓是高雄港有名的茶樓,位於碼頭附近的山坡上,視野開闊,能俯瞰整個港口。更重要的是,茶樓的老板是老漁夫發展的外圍情報員,那裏有一個秘密的聯絡點,藏在閣樓的地板下。
汽車沿著盤山公路向上行駛,黑色福特轎車緊隨其後。沈墨從口袋裏掏出那枚祖傳玉佩,指尖摩挲著玉佩上雕刻的蓮花圖案——這是陳明月早上塞給他的,說是能保平安。他知道,這枚玉佩不僅是情感的寄托,更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如果他遭遇不測,陳明月可以拿著這枚玉佩去台北找蘇曼卿,接手他未完成的任務。
望海樓茶樓的生意十分火爆,一樓大廳裏坐滿了客人,有商人、水手,還有幾個穿著便衣的男子,眼神警惕地四處張望。沈墨走進茶樓時,老板老周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沈先生,今天怎麽有空過來?還是老位置?”
“嗯,老位置。”沈墨點了點頭,目光在大廳裏掃了一圈,很快就認出了那幾個便衣男子——是軍情局的人,顯然是李副官安排在這裏的眼線。他跟著老周走上二樓,來到靠窗的雅間,這裏視野最好,能清楚地看到碼頭的動靜,也能觀察到樓下大廳裏的情況。
“沈先生,喝點什麽?”老周給沈墨倒了杯茶,壓低聲音問道。
“雨前龍井。”沈墨說道,這是與老周約定的暗號,代表“有情報需要傳遞”。
老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點了點頭:“好嘞,沈先生稍等。”他轉身走出雅間,關門時,門栓輕輕響了三下——這是“附近有監視,注意說話”的信號。
沈墨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碼頭的“福安號”貨輪已經開始起錨,煙囪裏冒出滾滾黑煙。他知道,王船長會按照計劃,在今晚午夜時分抵達香港,將微縮膠卷交給香港的聯絡人。但他也清楚,李副官絕不會輕易放過這艘貨輪,說不定此刻,軍情局的巡邏艇已經在海麵上等候了。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推開了,李副官笑著走了進來:“沈先生,真巧啊,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他身後跟著兩個手下,一進門就站在了門口,堵住了去路。
沈墨心中一凜,麵上卻依舊帶著笑容:“李副官,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怎麽,李副官也喜歡來望海樓喝茶?”
“談不上喜歡,隻是奉命行事。”李副官走到沈墨對麵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轉動著,“沈先生,上午檢查賬目,沒發現什麽問題。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沈先生一個做蔗糖生意的商人,為什麽會和台北明星咖啡館的老板娘走得這麽近?”
沈墨心中暗道不好,李副官果然已經調查過蘇曼卿了。他不動聲色地回答:“蘇小姐是香港來的商人,想和我談蔗糖合作,我們隻是普通的生意夥伴。”
“普通的生意夥伴?”李副官冷笑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沈先生,這是我們的人上午在貿易行門口拍到的,蘇小姐從你家貿易行的後門離開,神色匆匆,像是在躲避什麽。你能解釋一下嗎?”
照片上,蘇曼卿撐著傘,快步走出貿易行的後門,背景是濃霧籠罩的庭院。沈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心中快速盤算著對策。他知道,此刻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隻有保持冷靜,才能找到脫身的機會。
“李副官,這有什麽好解釋的?”沈墨笑了笑,“蘇小姐說她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不想走正門被記者拍到,畢竟她是未婚女子,和我一個已婚男人走得太近,怕影響不好。”他的這個理由合情合理,既解釋了蘇曼卿走後門的原因,又暗示了自己的“已婚”身份,讓李副官無從挑剔。
李副官盯著沈墨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破綻。但沈墨的眼神平靜無波,沒有絲毫慌亂,就像真的隻是在解釋一件普通的事情。李副官心中有些疑慮,他知道沈墨的身份背景看起來天衣無縫,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絕不簡單。
“沈先生倒是考慮得周到。”李副官放下茶盞,站起身,“既然沈先生隻是在談生意,那我就不打擾了。不過,沈先生,最近高雄港不太平,還請沈先生少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來往,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的語氣帶著威脅,顯然是在警告沈墨。
“多謝李副官提醒,我會注意的。”沈墨點了點頭,目送李副官等人離開。
等李副官走後,老周立刻走了進來,神色凝重:“沈先生,情況不妙,樓下的便衣還沒走,而且我剛剛收到消息,軍情局的巡邏艇已經出海了,目標應該是‘福安號’。”
沈墨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知道,李副官雖然暫時被他蒙混過關,但絕不會放棄追查。“福安號”的處境十分危險,如果被巡邏艇攔下,微縮膠卷就會落入敵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老周,你立刻想辦法通知王船長,讓他改變航線,不要直接去香港,先去附近的一個小島躲避一下,等風頭過了再走。”沈墨說道,語氣急促,“另外,你給我準備一套水手的衣服,還有一艘小漁船,我要親自出海。”
“沈先生,你要親自出海?太危險了!”老周大驚失色,“軍情局的人正在到處找你,你現在出海,等於自投羅網。”
“沒有時間了。”沈墨搖了搖頭,眼神堅定,“‘福安號’上的情報關係到國家的安危,我必須確保它能安全抵達香港。而且,隻有我親自去,才能應對突發情況。”他知道,自己這一去,九死一生,但為了完成任務,為了祖國的統一,他別無選擇。
老周看著沈墨堅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他點了點頭:“好,沈先生,我這就去準備。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安全出海。”
老周轉身離開後,沈墨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用米湯寫的密鑰,小心翼翼地放進茶盞裏,倒入滾燙的茶水。很快,紙上浮現出一行細小的字跡,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這是微縮膠卷的解密密碼。沈墨牢記於心後,將紙條放進嘴裏,嚼碎後咽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再次望向碼頭。“福安號”已經駛離了港口,朝著香港的方向駛去。海麵上風平浪靜,但沈墨知道,平靜的背後,隱藏著洶湧的波濤。他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著女兒曉棠的名字,還有陳明月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無論遇到多大的危險,他都必須堅持下去。
半個小時後,老周拿著一套水手服和一張出海許可證走了進來:“沈先生,都準備好了。漁船在碼頭的三號泊位,船長是我的侄子,也是自己人。出海許可證是偽造的,應該能蒙混過關。”
沈墨點了點頭,快速換上水手服。粗布的衣服有些粗糙,磨得皮膚有些不舒服,但他卻毫不在意。他將那枚祖傳玉佩貼身藏好,又從老周手中接過一把勃朗寧手槍,塞進腰間的槍套裏。
“老周,貿易行就交給你了。如果我三天後還沒回來,你就通知陳明月,讓她按照預定計劃撤離。”沈墨說道,語氣沉重。
“沈先生,你一定會回來的。”老周的眼眶有些濕潤,“我會在這裏等你,等你帶著好消息回來。”
沈墨拍了拍老周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雅間。他低著頭,沿著樓梯往下走,盡量避開大廳裏那些便衣的目光。走到門口時,他看到李副官的黑色福特轎車還停在街角,兩個手下正站在車旁抽煙,目光警惕地掃視著來往的人群。
沈墨心中一動,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到路邊的一個小攤前,買了一包香煙。他點燃一支,慢悠悠地抽著,目光卻在暗中觀察著那兩個手下的動靜。趁他們不注意,他快速穿過馬路,朝著碼頭的方向跑去。
碼頭的三號泊位,一艘小型漁船已經準備好了。船長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皮膚黝黑,看到沈墨後,立刻迎了上來:“沈先生,我是阿力,周叔讓我來接應你。”
“阿力,麻煩你了,我們盡快出發。”沈墨說道,快速登上漁船。
阿力點了點頭,發動引擎,漁船緩緩駛離碼頭。沈墨站在漁船的甲板上,回頭望去,高雄港的輪廓越來越模糊,貿易行的辦公樓、望海樓茶樓,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都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海風吹在臉上,帶著鹹濕的氣息。沈墨握緊了腰間的手槍,目光望向遠方的海平麵。他知道,這場出海之旅,注定充滿了危險。李副官的巡邏艇隨時可能出現,而他手中隻有一艘小小的漁船和***槍。但他沒有絲毫退縮,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海燕”,是一名中共潛伏情報員,他的使命就是在敵人的心髒裏傳遞情報,為祖國的統一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漁船在海麵上快速行駛,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了一片火紅。沈墨坐在甲板上,拿出隨身攜帶的《唐詩三百首》,翻到李白的《靜夜思》那一頁,女兒曉棠的周歲照片夾在裏麵。他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女兒的笑臉,心中充滿了思念與愧疚。他已經有六年沒有見過女兒了,不知道她現在長得怎麽樣,有沒有還記得自己這個父親。
“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呀?”女兒稚嫩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沈墨的眼眶濕潤了。他暗自發誓,等完成任務,一定要回到大陸,回到女兒身邊,好好陪伴她長大。
就在這時,阿力突然大喊一聲:“沈先生,不好了,後麵有巡邏艇!”
沈墨立刻站起身,朝著阿力指的方向望去。遠處的海麵上,一艘黑色的巡邏艇正快速朝著他們駛來,艇上飄揚著台灣軍情局的旗幟。沈墨心中一沉,李副官的人果然追上來了。
“阿力,加快速度,甩掉他們!”沈墨說道,語氣急促。
阿力點了點頭,將油門踩到最大。漁船的速度越來越快,在海麵上劃出一道白色的浪花。但巡邏艇的速度更快,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沈先生,巡邏艇上有重機槍,我們根本不是對手。”阿力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沈墨的大腦飛速運轉,他知道,硬拚是絕對不行的。他目光掃過漁船的船艙,看到裏麵堆放著一些漁網和漁具。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
“阿力,把漁網準備好,等巡邏艇靠近了,我們就把漁網撒出去,纏住他們的螺旋槳。”沈墨說道。
阿力點了點頭,立刻跑進船艙,拿出兩張巨大的漁網。
巡邏艇越來越近,沈墨甚至能看到艇上李副官那張陰鷙的臉。李副官拿著喇叭,大聲喊道:“前麵的漁船,立刻停船接受檢查,否則我們就開槍了!”
沈墨沒有理會,繼續指揮阿力:“再快一點,等他們進入漁網的射程範圍,我們就撒網。”
漁船和巡邏艇的距離越來越近,隻有不到一百米了。李副官見漁船沒有停船的意思,立刻下令:“開槍警告!”
“砰!砰!砰!”巡邏艇上的機槍響了,子彈打在漁船周圍的海麵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就是現在,撒網!”沈墨大喊一聲。
阿力立刻將兩張漁網同時撒了出去。漁網在空中展開,像兩張巨大的網,朝著巡邏艇的螺旋槳罩去。
“不好!”李副官大喊一聲,但已經晚了。漁網準確地纏住了巡邏艇的螺旋槳,巡邏艇的引擎發出一陣刺耳的轟鳴聲,然後漸漸停了下來。
“太好了!”阿力歡呼一聲,繼續加快速度,漁船朝著遠方駛去。
李副官站在巡邏艇上,看著漁船越來越遠,氣得臉色鐵青。他大聲下令:“快,把漁網弄掉,繼續追!”
手下的人立刻跳進海裏,試圖解開漁網,但漁網纏得太緊,一時半會兒根本解不開。
沈墨看著漸漸遠去的巡邏艇,鬆了一口氣。但他知道,這隻是暫時擺脫了危險,李副官絕不會就此放棄,他們一定還會繼續追查。
漁船在海麵上行駛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終於抵達了那個約定的小島。小島很小,上麵隻有幾戶漁民,風景秀麗,遠離塵囂。沈墨和阿力將漁船停靠在岸邊,登上了小島。
島上的漁民都是組織安排的外圍情報員,見到沈墨後,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沈先生,你們可算來了。我們已經收到消息,‘福安號’昨晚已經抵達了這裏,王船長正在等你。”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漁民說道。
沈墨心中一喜,跟著老漁民來到島上的一間木屋前。推開門,王船長立刻迎了上來:“沈先生,你可來了。昨晚我們差點被軍情局的巡邏艇追上,幸好我們改變了航線,才勉強擺脫了他們。”
“王船長,辛苦你了。”沈墨說道,“微縮膠卷還在嗎?”
“在,我一直貼身保管著。”王船長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鐵盒,遞給沈墨。
沈墨接過鐵盒,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放著一卷微縮膠卷。他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沈先生,接下來我們怎麽辦?”王船長問道。
“等天黑之後,我們再出發,前往香港。”沈墨說道,“白天出海太危險,容易被軍情局的巡邏艇發現。”
王船長點了點頭:“好,聽你的安排。”
沈墨在島上休息了一天,養精蓄銳。期間,他通過島上的秘密電台,給大陸發了一封簡短的電報,告知自己已經成功拿到微縮膠卷,不日將傳遞回大陸。
夜幕降臨,海麵上刮起了微風。沈墨、王船長和阿力登上了漁船,再次出發。漁船在夜色的掩護下,朝著香港的方向駛去。
沈墨站在甲板上,望著天上的星星。他知道,自己離完成任務又近了一步,也離大陸的親人更近了一分。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帶著遠方的氣息,仿佛是女兒曉棠的呼喚,又像是陳明月溫柔的叮囑。他握緊懷中的玉佩,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心中的信念愈發堅定——無論前路還有多少荊棘,他都要帶著這份情報,平安抵達香港,讓“海燕”的使命在海峽之上綻放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