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鳩占鵲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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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窈的腦袋探出窗外,看著那一點點消失的背影,。
青灰色長袍在喧囂的街景中越來越淡,最終縮成一個模糊的小點,被擁擠的人潮徹底吞沒,心裏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剜走了一塊。
親緣可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可不過短短數日相處,竟生出了這般難分難舍的牽掛。
“在想什麽?”
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帶著熟悉的暖意。
顧窈回頭,撞進李聿深邃溫柔的眼眸裏。
他懷中的兒子正睡得香甜,小眉頭微微蹙著,粉雕玉琢的模樣像極了他。
李聿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低沉而安撫:“別難過了,待京城的事情了結,我們就回來。到時候你想住多久,咱們就住多久。外祖父若是願意,我們就把他接去梁國,讓他在身邊安享晚年,好不好?”
他的聲音帶著篤定的溫柔,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驅散了些許心頭的空落。
顧窈鼻尖一酸,輕輕點了點頭,將臉頰往他掌心蹭了蹭。
車軲轆滾滾向前,載著她駛離京城。
顧窈眼角的濕意還未完全褪去,懷裏的小身子忽然動了動。
顧狗蛋揉著惺忪的睡眼,小腦袋在她頸窩蹭了蹭,軟乎乎的小嘴精準地落在她的臉頰上,帶著奶氣的溫熱觸感:“娘親別傷心呀,你還有兒子陪著你呢!”
他小手緊緊摟住顧窈的脖子,聲音脆生生的,像顆甜甜的糖,“我和父親都會一直陪著娘親的,永遠不分開!”
那軟糯的安慰瞬間戳中了顧窈的心窩,她笑著抬手擦去殘留的淚滴,將兒子緊緊摟在懷裏。
“好,娘親有我的乖兒子陪著,就不難過了。”
轉頭看向李聿時,她眼底還帶著未散的水汽,卻多了幾分好奇的執拗,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說了什麽?外祖父先前明明還不舍得讓我們走,怎麽突然就鬆口了?”
她輕輕戳了戳李聿的胳膊,語氣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眼下他也不在跟前,你就告訴我吧,別再吊我的胃口了。”
李聿看著她眼底亮晶晶的好奇,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眼底漾開一抹寵溺的笑意,卻故意搖搖頭,故作神秘道:“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她懷中的兒子,又落回她臉上,語氣帶著幾分篤定,“放心,很快你就會知道了,到時候一定給你一個驚喜。”
顧窈撇撇嘴,腮幫子微微鼓著,眼底明晃晃寫著“我都知道你在敷衍”。
她心裏跟明鏡似的,李聿不肯說的事,再追問也沒用,索性順著他的話轉了話題,語氣帶著幾分急切的試探:“你不說就算了,可咱們這次回梁國,總得有個章程吧?”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兒子的衣角,“先去哪?到何處落腳?要不要先進宮麵見聖上?”
李聿抬手,將她頰邊垂落的一縷碎發輕輕別到耳後,“麵見聖上不急,”
他聲音低沉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咱們先回一趟信王府——那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穩穩停在了信王府朱紅大門前。
顧窈掀開車簾的手頓了頓,望著那熟悉的匾額,心頭卻湧上來一陣陌生的涼意。
她曾在這裏度過數載光陰,門前的銅獅、台階上的青苔,甚至牆角那株歪脖子海棠,都刻著她的記憶。
可此刻踏入府中,往日的熟悉感瞬間崩塌——庭院裏的奇石假山不見了蹤影,廊下的雕花燈籠換成了最簡陋的素白樣式,就連青磚地上都蒙著一層薄塵,再無往日的整潔雅致。
穿過儀門,屋內的景象更讓她心口一窒。曾經擺滿古玩字畫的正廳,如今空蕩蕩隻剩下幾張破舊的木椅,她親手挑選的屏風、掛在牆上的墨寶,全都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幾樣粗糙的陳設,透著敷衍與倉促。
腳步不由自主地邁向曾經居住的小院,屋內隻剩下光禿禿的四壁,她睡過的拔步床、梳妝台上的銅鏡、窗邊的繡架,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丫鬟端著水盆從屋裏出來,見了她先是一愣,隨即露出警惕的神色,脫口道:“你是誰?這裏是下人住處,不許亂闖!”
顧窈隻覺得一股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緊張道:“知遙和青雲兩個呢?”
李聿將她拉回懷裏,“我知道你愛重她們兩個,已經叫人安排她們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們安定下來再找她們回來。”
顧窈鬆了口氣,又苦笑道:“這小院原本是我在侯府時住慣了的,如今竟成了下人所,老夫人真是恨我入骨。”
這般徹底的改動,絕非短時間內能完成。
李聿的目光掃過滿院狼藉,喉間溢出一聲輕嗤,語氣裏裹著刺骨的譏諷:“不隻是你,就是我這個親兒子又如何呢。”
“我不過是被削爵囚禁,連最終的判罰都還沒下來,有些人就已經忍不住登堂入室,鳩占鵲巢了。”
顧窈側頭望著他,隻見他眼底翻湧著隱忍的怒意,眉峰緊蹙,平日裏溫柔的輪廓此刻繃得淩厲。
她心裏一緊——這信王府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是他從懵懂孩童長成少年將軍的根基,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藏著他最深刻的記憶。
而如今,親手毀掉這一切、將他的痕跡徹底抹去的,偏偏是他的親生母親江老夫人。
她悄悄伸出手,握住他冰涼的掌心,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試圖傳遞一絲暖意。
李聿感受到她的安撫,緊繃的肩背微微鬆弛了些,反手緊緊回握住她,目光落在她臉上時,怒意淡了幾分,多了些複雜的沉鬱:“別怕,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