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慶朝開國初期，軍隊賞罰分明，裝備精良，完全可以碾壓周圍蠻族，可隨著吏治腐敗，裝備質量越來越差。
    弓甚至輕輕一拉，就會斷成兩截，弩機蹦傷自己的幾率，還大於殺敵。
    “這是狙擊弩！”
    成思行解釋道：“雖然重量僅為三斤，卻擁有一百二十公斤拉力，可以射一百步（一百五十米），在五十步內（七十五米）可以射穿鐵甲！”
    韓順有點不相信，他熟練地上弦，感覺非常輕鬆，裝上弩箭，瞄準一百步外的一棵樹。
    “咻！”
    弩箭精準命中，而且入木至少有三寸，這讓韓順目瞪口呆：“居然有如此威力？”
    “這弩怎麽樣？”
    “非常好！”
    韓順眼神熱切地望著成思行：“成東家，這弩賣給韓某怎麽樣？”
    “不賣！”
    成思行淡淡地笑道：“此次進山，隻要順利歸來，我送你三具弩，備箭一百支！”
    就在這時，前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羅世明推門而入：“東家，外麵來了幾個人，抬著一個重傷號，渾身是血，眼看就不行了……”
    成思行眉頭一皺：“不是說了停業嗎？什麽人？”
    “看著不像本地人，風塵仆仆，帶著煞氣。”
    羅世明壓低聲音：“那重傷號……我瞧著有點眼熟，好像是……好像是之前帶人攻打李家堡鎮的那個流寇頭子！”
    “秦五？”
    成思行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秦五？那個煽動流民，攻打鎮子，造成大量無辜傷亡的流寇？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受了重傷？
    “不見！讓他們走！”
    成思行毫不猶豫地拒絕：“此等禍亂百姓之徒，死有餘辜！”
    他對秦五沒有任何好感，無論秦五有何種緣由，帶領烏合之眾攻打擁有大量平民的鎮子，造成生靈塗炭，這在成思行看來是不可饒恕的。
    他不想與這種人有任何瓜葛，更別提出手相救。
    羅世明領命而去。
    然而，沒過多久，前院的喧嘩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大了。隱約傳來兵器出鞘的鏗鏘聲和龍城鏢師的嗬斥聲。
    緊接著，廂房門被猛地撞開，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不顧身後鏢師的阻攔，踉蹌著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成思行連連磕頭，額頭瞬間見血。
    “成神醫！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五哥！您要是不救，他就真的死定了！”
    漢子抬起頭，露出一張扭曲的臉，正是秦五的心腹陳士壁。
    成思行麵沉如水，絲毫不為所動：“我說了，不救！爾等聚眾為禍，死傷無數，還有臉來求醫？滾出去！”
    陳士壁涕淚橫流：“成神醫！您說的都對！我們是流寇！我們該死……可，但凡還有一點辦法，誰願意成為流寇？”
    “狡辯，接著狡辯？”
    “不，我所說的都是實話，成神醫隻要打聽，就知道陳某絕無半個字虛言！”
    陳士壁紅著眼睛道：“我和五哥，本是建陽縣的良家百姓，一個半月前，五哥……”
    原來，秦五本是李家堡鎮西南秦莊人，家裏兄弟五個，他排行老五，原本家裏也有幾十畝地，算不上大富，也算殷實人家。
    一個半月前，秦五之父秦承祖得了重病，秦五兄弟幾個，就抬著秦承祖來到建陽縣城的懷仁堂醫治。
    建陽縣城的懷仁堂，就是李信家族的產業。秦承祖前前後後治了半個月，光是診金藥費，就花了兩百多兩銀子！
    為了逼迫秦五賣地，他們家原本價值上千兩銀子的地，最終以一百二十兩銀子，約合一成的價格，賣給了李家。
    秦五傾家蕩產，可最後……秦承祖還是沒救回來。秦五他爹剛走，家裏還需要生活，秦五就帶著妻子黃氏，在李家堡鎮的貨棧當腳夫。
    秦五之妻黃氏，頗有幾分姿色，偶然間被李信的外院管事李三虎看上，李三仗著李家的勢力，趁著秦五幹活的時候，把黃氏給給糟蹋了。
    黃氏受辱，當夜就上吊了，秦五也是血性漢子，這口氣如何咽得下？他當時就衝到李家去討說法。
    可李家那是什麽地方？高牆大院，護院家丁上百！結果說法沒討到，秦五反被李家的護院打了個半死，扔了出來。
    秦五被打後，更是怒火攻心。他回到秦莊，發下血誓，要跟李家拚個你死我活。
    他本來在莊裏就有些威望，加上李家平日裏盤剝鄉裏，積怨已深。
    秦五這一呼百應，不僅秦莊拉起了百十號人，連路上不少活不下去的流民也加入了進去，湊了三百多人，拿著鋤頭棍棒，攻打李家堡鎮！
    “官府不管，鄉紳勾結，這世道，還有我們窮苦人的活路嗎？”
    陳士壁紅著眼睛道：“是！我們是殺了人，攻了鎮子！可當時鎮牆上射下來的箭，有多少是射向那些手無寸鐵的流民？”
    “李家的護院殺紅了眼，連躲在家裏的老弱婦孺都沒放過，五哥帶著我們拚命，是想討個公道，是想給死去的爹娘、被糟蹋的媳婦報仇！我們沒想過要害那麽多無辜的人，可打起來，就收不住手了啊！”
    “那一仗，我們三百多弟兄，死的死，散的散……五哥身負重傷，帶著我們幾十個殘兵逃進深山，像野狗一樣東躲西藏，傷口化膿，高燒不退……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聽說您成神醫醫術通神，有菩薩心腸，這才冒死抬著五哥下山求救！”
    陳士壁再次重重磕頭，聲淚俱下：“成神醫！五哥他不是天生的惡人！他是被這世道，被李信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活活逼成這樣的！”
    “求您看在同為苦命人的份上，看在……看在他也曾是被欺壓的百姓份上，救他一命吧！我知道您有借命術，可借活物之命救人，我陳士壁用這條賤命，救五哥！”
    “還有我……”
    廂房內一片寂靜，韓順抱著臂膀，麵無表情，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同為軍伍出身，他或許更能理解那種被逼到絕境的無奈。
    成思行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內心卻波瀾起伏。
    陳士壁的話，像一把錘子，敲打著他固有的認知。
    他厭惡暴力，憎恨造成無辜傷亡的行為，但，官逼民反，走投無路，又是這亂世血淋淋的現實。
    救，還是不救？
    就在成思行糾結的時候，李家堡鎮的李府。
    李信正在執行家法，他將李三虎這個外院管事，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李信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李三虎，淡淡地道：“廢物！真是廢物，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找的都是些什麽蠢貨？留下那麽多破綻！”
    康伯頭垂得更低：“是老奴辦事不力，請少爺責罰。隻是沒想到那成思行，如此果決，直接關門停業，又煽動那些流民……”
    “哼！”
    李信冷哼一聲：“我早就說過，此人不可小覷！”
    李信原本打算用相對文雅的方式，借助輿論慢慢絞殺成思行，逼其就範。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用更粗暴的方式反擊，反而讓他吃了個暗虧。
    “少爺，那我們現在……”
    康伯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時，一名家丁跑過來，在李信耳邊低語起來。
    “秦五來了？”
    李三虎咬牙道：“少爺，我這就帶人弄死他！”
    “不！”
    李信沉默片刻，冷冷地道：“給縣衙的劉縣尉遞個話，就說李家堡鎮近日有外來細作，可能涉及……反賊。”
    “是！少爺高明！”
    李信揮揮手，讓康伯退下：“成思行，遊戲，才剛剛開始。看你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