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千年雪落?無情尊上收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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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的雪,下了三千年。
不是凡界那種落地即融的濕冷,也不是中界裹挾著冰晶的寒雪,而是自鴻蒙初開便凝在無妄境的亙古之雪,一片雪花便重逾千斤,帶著寂滅般的寒意,尋常仙者靠近三尺便會靈力凍結,神魂俱滅。
可無妄境的主人,卻在這漫天風雪中靜坐了整整三千年。
女子盤膝坐在無妄殿最高處的寒玉台上,一身月白道袍無任何紋飾,僅在袖口繡著半朵轉瞬即逝的冰晶曇花,那是無情道的標誌,情念不生,萬法寂滅,唯有道心永存。她垂著眼,長睫如蝶翼輕顫,卻未沾染半分雪色,肌膚是近乎透明的白,映著漫天風雪,竟比那亙古寒雪更顯清寒。
最驚人的是她的容貌。
不是凡俗意義上的豔麗或溫婉,而是一種極致的“空”與“淨”。眉如遠山含黛,卻無半分柔情;眸似寒潭凝冰,不見絲毫波瀾,那雙眼瞳極黑,卻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世間一切光亮與情緒,偏偏眼型狹長,眼尾微微上挑,添了幾分渾然天成的疏離與威嚴。鼻梁高挺,唇線清晰,唇色是極淡的粉白,不笑時自帶凜然氣場,仿佛天地萬物在她眼中,都不過是大道演化的塵埃。
她便是玄清寒,三界唯一將無情道修至化神境大圓滿的仙者,也是如今三界公認的第一人。
三千年前,她以元嬰境修為斬殺作亂的魔尊,一戰成名;兩千年前,她孤身闖過誅仙陣,破了上古仙人都未能企及的桎梏,晉入煉虛境;一千年前,她於無妄境閉關,從此不問世事,卻讓整個三界都籠罩在她的威名之下,無他,隻因無情道修至極致,殺伐果斷,無懈可擊,而玄清寒的道,更是無情到了極致。
她無喜無悲,無愛無恨,甚至無饑無渴。殿中從未設過膳食,案上隻有一卷《無情道典》,她靜坐三千年,並非刻意苦修,隻是大道自然,於她而言,打坐悟道與呼吸飲水並無二致,皆是道的一部分。
此刻,無妄境的結界外,傳來一陣小心翼翼的靈力波動。
玄清寒眼皮未抬,指尖凝起一縷極淡的冰藍色靈力,無聲無息地劃過虛空。那道試圖觸碰結界的靈力瞬間被凍結,化作冰晶碎落,伴隨著一聲壓抑的痛呼,一道身影踉蹌著後退了數十裏,才勉強穩住身形。
“晚輩蒼雲宗宗主林嶽,求見玄尊上!”
蒼老而恭敬的聲音穿透風雪,傳到寒玉台上。林嶽是蒼雲宗的掌舵人,化神境初期修為,在東域已是一方巨擘,可此刻麵對無妄境的結界,卻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他身後跟著數十名蒼雲宗的長老和核心弟子,皆是神色肅穆,不敢有半分不敬。
寒玉台上的女子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那雙毫無情緒的眸子掃過虛空,林嶽等人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頭頂蔓延到腳底,仿佛全身的神魂都被看透。他們下意識地躬身行禮,連頭都不敢抬,這便是玄清寒的威懾力,無關修為壓製,隻因其道心純粹,無情無念,反讓有情眾生自慚形穢,心生敬畏。
“何事。”
玄清寒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沒有起伏,沒有溫度,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林嶽心頭一凜,連忙恭敬回道:
“回尊上,東域幽冥淵異動,上古凶獸饕餮即將破印而出,波及周邊七大宗門與數十個中小家族,晚輩等無能,懇請尊上出手鎮壓!”
饕餮,上古四凶之一,以吞噬萬物為生,當年被上古仙者封印於幽冥淵,如今封印鬆動,以林嶽等人的修為,根本無力抗衡。整個東域,唯一能與饕餮抗衡的,唯有無妄境的玄清寒。
玄清寒的目光落在幽冥淵的方向,那裏隱隱傳來一股暴戾的靈力波動,夾雜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對凶獸破印的擔憂,也無對眾生安危的憐憫,隻是平靜地感知著那股波動中蘊含的大道軌跡,於她而言,鎮壓凶獸並非為了拯救蒼生,而是那凶獸的存在,擾亂了天地大道的平衡,與她的無情道相悖。
“可。”
一個字,便定了東域的安危。
林嶽等人狂喜不已,連忙叩首:“多謝尊上!晚輩等願奉上宗門至寶‘冰魄玉髓’,以謝尊上援手之恩!”
冰魄玉髓是修煉寒冰屬性功法的至寶,價值連城,可玄清寒隻是淡淡瞥了一眼他們遞過來的玉盒,沒有接。對她而言,世間珍寶與路邊石子並無區別,靈力的強弱、寶物的珍稀,都不過是大道演化的表象,唯有道心的圓滿,才是她唯一的追求。
“無需。”她站起身,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寒玉台上,隻留下一道清冷的餘音,“三日後,幽冥淵見。”
林嶽等人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敢起身。直到無妄境的風雪重新變得凜冽,他們才緩緩直起腰,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敬畏。
“宗主,尊上真的會出手?”一名長老忍不住問道,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
林嶽重重點頭,眼中滿是堅定:“玄尊上雖修無情道,卻從無虛言。有她出手,饕餮必除!”
他們不知道的是,玄清寒此刻已站在幽冥淵上空。
幽冥淵深不見底,黑色的瘴氣翻湧,夾雜著凶獸的咆哮,下方的封印閃爍著微弱的金光,已是搖搖欲墜。淵底傳來的吞噬之力極強,連周遭的空間都被扭曲,可玄清寒站在虛空之中,衣袍無風自動,周身縈繞著淡淡的冰藍色靈力,將所有的瘴氣與戾氣隔絕在外。
她低頭看著那不斷衝擊封印的饕餮,眸中依舊毫無波瀾。於她而言,這不過是一隻擾亂大道的妖獸,鎮壓它,就像拂去衣袖上的塵埃一般,是理所當然之事。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從瘴氣中衝了出來,踉蹌著摔倒在玄清寒麵前不遠處。
那是一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布衣,身上沾滿了汙泥與血跡,顯然是從幽冥淵底逃出來的。他的容貌極為驚豔,眉如柳煙,眸似秋水,肌膚白皙細膩,唇色嫣紅,若不是胸前平坦,身形雖纖細卻挺拔,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是女子。
少年抬起頭,露出一張驚魂未定卻依舊絕色的臉。當他看到站在虛空之中的玄清寒時,瞬間愣住了,眼中的恐懼與慌亂瞬間被極致的震驚所取代。
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
不是女子的柔美,也不是男子的英挺,而是一種超越了性別與世俗審美的極致風華。那女子就站在那裏,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清冷、威嚴、聖潔,讓人不敢褻瀆,連呼吸都覺得是一種冒犯。少年隻覺得心髒狂跳,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忘了身處險境,忘了身上的傷痛。
玄清寒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沒有停留,她轉身,準備直接出手鎮壓饕餮。
“仙、仙師!”少年反應過來,連忙爬起身,不顧身上的劇痛,朝著玄清寒的方向跪倒在地,“求仙師救我!求仙師收我為徒!”
他知道自己的請求很冒昧,眼前這位仙師一看便身份尊貴,修為深不可測,怎會看得上他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可他別無選擇,家族被饕餮的戾氣波及,全族覆滅,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若不能拜入強者門下,遲早會死於非命。而眼前這位仙師,是他唯一的希望。
玄清寒的腳步沒有停頓。
少年心中一急,連忙磕頭,額頭撞在堅硬的岩石上,鮮血瞬間流了出來,染紅了地麵:“仙師!晚輩靈根純淨,悟性尚可,願一生侍奉仙師,隻求能追隨仙師左右,潛心修道!”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與懇求。
玄清寒停下了腳步。
她並非被少年的懇求所打動,而是感知到了少年靈魂深處的“執念”,那是一種對生存的渴望,對大道的向往,純粹而堅定,與她的無情道雖不相同,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更重要的是,她從少年的靈根中,看到了一絲極為罕見的“無垢”屬性,這種屬性,最適合修煉無情道。
三千年靜坐,她的道心已至化神境大圓滿,距離那傳說中的渡劫境僅有一步之遙。可這一步,卻始終無法跨越。無情道講究“萬法皆空,唯道獨尊”,但她的道,是否太過絕對?或許,收一個徒弟,觀察其修行之路,能讓她對大道有更深刻的理解。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閃而過,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純粹是基於大道演化的判斷。
“起身。”
玄清寒的聲音依舊清冷,沒有任何溫度。
少年一愣,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額頭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沾濕了睫毛。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那雙毫無情緒的眸子裏,依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剛才的決定,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座下唯一弟子。”玄清寒淡淡開口,“賜名‘無塵’,入無情道,摒棄七情六欲,潛心修道,不得有誤。”
無塵?
少年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心中百感交集,卻又不敢有絲毫表露。他能感受到這位仙師話語中的威嚴與決絕,也明白“無情道”意味著什麽,那是要斬斷所有情感,包括親情、友情、愛情,甚至是食欲、貪欲,成為一個純粹的修道者。
可他沒有選擇,也不想選擇。
他對著玄清寒重重磕了三個頭,額頭的鮮血染紅了地麵,卻眼神堅定:“弟子無塵,拜見師尊!謹遵師命,此生唯道是從!”
玄清寒微微頷首,指尖凝起一縷冰藍色靈力,隔空點在無塵的眉心。那縷靈力溫和卻霸道,瞬間湧入無塵的體內,修複著他身上的傷勢,同時也在他的靈魂深處刻下了無情道的印記,斷絕了他日後滋生過度情念的可能。
“待鎮壓饕餮後,隨我回無妄境。”玄清寒說完,不再看他,轉身朝著幽冥淵底飛去。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冰藍色的流光,衝入翻湧的瘴氣之中。片刻後,淵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緊接著是劇烈的靈力波動,黑色的瘴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驅散,金色的封印重新變得耀眼起來。
無塵跪在原地,望著師尊消失的方向,眼中滿是敬畏與崇拜。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徹底改變了。他有了一位三界最強的師尊,也有了一條注定孤寂卻無比強大的道路。
而此刻,東域的各大宗門與家族,也都收到了玄清寒即將鎮壓饕餮的消息。
蒼雲宗、百花穀、烈焰門、萬劍山莊……這些東域的頂尖勢力,紛紛放下了彼此間的恩怨,派出精銳弟子前往幽冥淵外圍,一方麵是為了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刻,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向玄清寒示好。
誰都知道,能得到這位尊上的青睞,哪怕隻是一句認可,對一個家族或宗門而言,都是無上的榮耀與庇護。
百花穀的穀主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修為已至煉虛境後期,她看著手中的傳訊玉符,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玄尊上……三千年了,她還是這般模樣,這般無情。”
當年,她曾與玄清寒有過一麵之緣,那時玄清寒剛晉入煉虛境,便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南域的妖亂。百花穀主曾試圖與她結交,甚至拿出了百花穀的鎮穀之寶“同心蓮”,卻被玄清寒毫不留情地拒絕,理由是“此物引動情念,於道無益”。
如今想來,百花穀主依舊覺得心悸。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冷漠,不是故作清高,而是真的將世間一切情感都視作大道的阻礙。
“穀主,我們何時出發?”一旁的大長老問道。
“即刻出發。”百花穀主收起思緒,沉聲道,“玄尊上不喜喧鬧,此次前往,不可過多打擾,隻需在外圍見證便可。另外,將庫房中的‘凝神花’帶上,此物雖不及冰魄玉髓珍貴,卻能穩固道心,或許能入尊上的眼。”
她不敢奢求玄清寒會收下,但這是態度,是百花穀對這位三界第一人的敬畏。
與此同時,萬劍山莊的莊主也在召集弟子。萬劍山莊以劍立派,講究快意恩仇,本與無情道格格不入,可莊主卻對玄清寒極為推崇:“玄尊上的道,看似無情,實則是最純粹的道。劍道追求的是心無旁騖,一往無前,與無情道有異曲同工之妙。此次前往幽冥淵,爾等需仔細觀察尊上的出手,必有收獲。”
除了這些頂尖宗門,那些中小家族更是趨之若鶩。
“聽說玄尊上容貌絕世,世間難尋,此次一定要親眼見見!”
“若能讓尊上記住我們家族的名字,日後在東域,誰還敢招惹我們?”
“聽說尊上修無情道,不貪財不好色,我們該準備些什麽禮物才好?”
“蠢貨!尊上什麽都不缺,隻要我們態度恭敬,不惹她厭煩,便是最好的禮物!”
一時間,東域通往幽冥淵的路上,車馬絡繹不絕,各大勢力的人馬匯聚一堂,卻異常安靜,無人敢大聲喧嘩,生怕驚擾了那位正在鎮壓凶獸的尊上。
幽冥淵底,玄清寒正與饕餮對峙。
這頭上古凶獸身形龐大,渾身覆蓋著漆黑的鱗片,一雙血紅的眼睛充滿了暴戾與貪婪,口中不斷噴出黑色的火焰,灼燒著周圍的空間。它的修為已至化神境後期,若是完全破印而出,足以毀滅整個東域。
可麵對玄清寒,饕餮卻顯得極為忌憚。它能感受到眼前這個人類女子身上傳來的寂滅氣息,那是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力量,仿佛能將它的神魂都徹底抹去。
“人類……你是誰?為何要阻攔本凶獸!”饕餮的聲音粗啞難聽,帶著濃濃的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