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開學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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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風帶著夏末的餘溫,吹進了青島的大學校園。葉凡拖著行李箱走進南方理工大學的校門時,梧桐樹葉正簌簌落下,在柏油路上鋪了層碎金。迎新點的學長學姐舉著院係牌吆喝,五顏六色的氣球在風裏搖晃,空氣裏彌漫著新生特有的雀躍與忐忑。
    “計算機係在這邊!”一個戴眼鏡的學長衝他招手,接過他手裏的檔案袋,“新生報到處往前走第三個帳篷,領完宿舍鑰匙記得去領軍訓服。”
    葉凡道了謝,順著學長指的方向走。路過籃球場時,幾個男生正在打球,汗水順著下巴滴落,拍球聲震得地麵發顫。他忽然想起高中時和方可兒一起走過的操場,也是這樣的九月,隻是那時的籃球架旁,總蹲著個啃冰棍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投籃。
    宿舍在三樓,四人間,上床下桌。葉凡選了靠窗的位置,剛把被褥鋪好,就進來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背著個吉他包,自來熟地拍他肩膀:“同學你好,我叫林浩,軟件工程的,以後就是室友了!”
    “葉凡,計算機科學與技術。”他笑著回握。
    很快,另外兩個室友也到了——一個來自東北的壯漢趙磊,說話自帶笑點;一個戴眼鏡的學霸周明,剛放下行李就掏出了《C語言程序設計》。四個男生七手八腳地收拾完宿舍,林浩提議:“晚上出去搓一頓?我知道附近有家啤酒屋,海鮮巨新鮮!”
    “行啊。”趙磊第一個響應,“正好慶祝我們成為‘程序猿’預備役!”
    葉凡拿出手機看了看,方可兒還沒發消息來。早上分別時,她的火車比他早半小時到站,說要先去青島建築大學報道,到了會告訴他。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句“好”。
    啤酒屋的燈光昏黃,冰鎮的青島啤酒冒著白泡,蛤蜊和海蠣子在鐵盤裏滋滋作響。林浩抱著吉他彈唱著許巍的《藍蓮花》,趙磊跟著節奏晃腦袋,周明推了推眼鏡,小聲說:“其實我高中也組過樂隊。”
    葉凡喝了口啤酒,麥芽的清香混著海風的鹹,忽然覺得有點想念方可兒。不知道她的宿舍怎麽樣,室友好不好相處,有沒有吃到她念叨了一路的青島大包。
    手機震動時,他幾乎是立刻接了起來。“喂,可兒?”
    “葉凡!我到宿舍啦!”方可兒的聲音帶著雀躍,背景裏還有女生的笑聲,“我們宿舍是四人間,有獨立陽台,我室友都超好的,有個是本地的,說要帶我們去吃老字號的餛飩!”
    “那就好。”葉凡笑了,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軍訓服領了嗎?聽說青島的太陽很毒,記得帶防曬霜。”
    “帶啦!我媽給我裝了三大瓶呢!”她頓了頓,聲音忽然低了些,“你們宿舍怎麽樣?室友好相處嗎?”
    “挺好的,都是爽快人。”葉凡看著杯裏的泡沫,“我們正準備去吃海鮮,你呢?吃飯了嗎?”
    “剛吃了青島大包,超好吃!”她的聲音裏帶著滿足,“等周末我們一起去吃那家餛飩吧?我室友說特別正宗。”
    “好啊。”
    掛了電話,林浩衝他擠眉弄眼:“女朋友?聽著聲音挺甜啊。”
    “不是,是高中同學,考到青島建築大學了。”葉凡解釋道,臉頰卻有點熱。
    “高中同學?那感情更好啊!”趙磊拍著他的肩,“近水樓台先得月,趕緊拿下!”
    葉凡沒說話,隻是笑了笑,喝了口啤酒。海風吹進敞開的窗戶,帶著遠處海浪的氣息,他忽然覺得,這座陌生的城市,因為有了那個熟悉的人,變得親切了許多。
    軍訓的日子像被暴曬的柏油路,黏膩而漫長。每天站軍姿站到腿發麻,踢正步踢到腳踝紅腫,晚上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葉凡卻覺得比高三輕鬆——至少不用對著函數題抓頭發,不用算到深夜還在糾結洛倫茲力的方向。
    他和方可兒每天都會發消息,有時是吐槽軍訓的嚴苛,有時是分享食堂的新菜式,有時隻是發個表情包,卻總能在疲憊的日子裏找到一點甜。
    周三下午沒軍訓,葉凡換了身幹淨的T恤,騎著剛買的二手自行車,往青島建築大學趕。兩校之間隔著三條街,騎過大學路時,紅磚牆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牆頭上的爬山虎綠得發亮。他忽然想起方可兒說要在這裏拍照,便放慢了車速,在心裏默默記下這個地方。
    青島建築大學的校門是歐式風格的,拱門上爬滿了常春藤。葉凡在門衛處登記時,遠遠就看到方可兒站在香樟樹下,穿著淺藍色的軍訓服,頭發紮成利落的馬尾,臉上還帶著點曬紅。
    “這裏!”她看到他,揮了揮手,跑過來時差點被台階絆倒,“你怎麽才來?我都等了十分鍾了。”
    “路上看到賣糖球的,給你買了一串。”葉凡從背包裏掏出糖球,山楂裹著晶瑩的糖衣,還沾著芝麻,“嚐嚐,酸甜的。”
    方可兒接過糖球,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裏化開,軍訓的疲憊仿佛都消散了。“我們去逛校園吧?我發現個超美的地方。”
    她拉著他往校園深處跑,軍訓服的裙擺掃過草地,帶起一陣青草香。穿過教學樓群,眼前忽然出現一片湖,湖邊種著大片的蘆葦,風吹過,蘆花像雪一樣飄。
    “好看吧?”方可兒指著湖心的小亭子,“我早上練隊列路過這裏,就覺得一定要帶你來看看。”
    葉凡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碎發,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玉蘭花,也是這樣落在她的發梢,隻是那時的他,還不敢這樣坦然地看著她的眼睛。
    “好看。”他說,聲音有點啞。
    兩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分享著葉凡帶來的零食。方可兒說起她的專業,說城鄉規劃要學素描、學測繪,還要去野外考察,眼睛裏閃著光;葉凡則講計算機係的趣事,說林浩彈吉他把宿管引來,說趙磊吃自助餐把老板嚇住,逗得她笑個不停。
    “對了,”方可兒從背包裏掏出個小本子,“我畫了我們學校的地圖,標了好吃的食堂和好看的風景,給你。”
    本子上的線條依舊有點歪,卻標注得格外仔細——二食堂的糖醋裏脊,圖書館前的銀杏樹,還有這片蘆花湖,都用紅筆圈了出來。葉凡接過本子,指尖觸到她寫的“葉凡收”三個字,心裏暖烘烘的。
    夕陽把湖麵染成了橘紅色,蘆花在風中輕輕搖曳。葉凡看著方可兒的側臉,忽然說:“周末我們去棧橋吧?我室友說晚上的燈光特別美。”
    “好啊。”方可兒點頭,眼睛裏映著湖麵的波光,“我還要去吃上次沒吃到的海鮮餃。”
    “都聽你的。”
    回去的路上,葉凡騎著自行車,方可兒坐在後座,雙手輕輕抓著他的衣角。晚風吹拂著她的頭發,掃過他的後背,帶著淡淡的洗發水清香。路過大學路時,葉凡停下車:“要不要在這裏拍張照?你不是說好看嗎?”
    “現在?”方可兒有點不好意思,“我還穿著軍訓服呢。”
    “穿著也好看。”葉凡拿出手機,“笑一個。”
    方可兒對著鏡頭,有點拘謹地笑了笑,紅磚牆的影子落在她臉上,像幅溫柔的畫。葉凡按下快門,把這一刻定格成永恒。
    回到宿舍時,林浩正對著鏡子貼麵膜:“喲,約會回來啦?看你春風滿麵的。”
    “就逛了逛校園。”葉凡把方可兒畫的地圖小心翼翼地放進抽屜,和那本青島的素描本放在一起。
    “逛校園能逛出這種表情?”趙磊湊過來,“老實交代,是不是表白了?”
    葉凡沒說話,隻是笑了笑,心裏卻像揣了隻小兔子,怦怦直跳。他看著窗外的月光,忽然覺得,這個九月,因為有了身邊的這個人,變得格外值得期待。
    軍訓結束那天,學校舉辦了迎新晚會。葉凡作為計算機係的代表,抱著吉他上台彈唱了《雪絨花》。聚光燈落在他身上時,他下意識地往台下看,在人群的角落看到了方可兒——她穿著白裙子,手裏舉著熒光棒,正用力地朝他揮手,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忽然想起高中的元旦晚會,也是這首歌,也是這樣的目光。隻是那時的他,還藏著許多不敢說出口的話,而現在,那些話像慢慢發酵的酒,在心裏醞釀出越來越濃的甜。
    唱到副歌時,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歌聲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台下的掌聲雷動,林浩在後台衝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他卻隻想快點下台,走到那個舉著熒光棒的女孩身邊。
    晚會結束後,葉凡在後台找到方可兒,她手裏拿著瓶礦泉水,臉頰紅撲撲的。“唱得真好,比高中時還好聽。”
    “那是因為有你在台下聽。”葉凡接過水,聲音有點低,帶著點試探。
    方可兒的臉頰更紅了,低下頭,小聲說:“我們去操場走走吧?”
    秋夜的操場很安靜,隻有情侶們低聲的呢喃和遠處的蟲鳴。兩人並肩走在跑道上,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偶爾碰到的肩膀,都帶著細微的顫。
    “葉凡,”方可兒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看他,眼睛裏映著路燈的光,“你還記得我們在青島海邊說的話嗎?”
    “記得。”葉凡的心跳瞬間加速,“等玉蘭花再開的時候……”
    “我們就在一起。”方可兒接過他的話,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可是我覺得,不用等那麽久了。”
    葉凡愣住了,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覺得鼻子一酸。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點涼,卻沒有掙脫。
    “可兒,”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喜歡你,從高三那個雪天,你把圍巾給我戴上的時候就喜歡了。”
    方可兒的眼淚掉了下來,卻笑得格外甜。“我也是,”她說,“從你幫我講那道解析幾何題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了。”
    秋風吹過操場,帶來桂花的甜香。葉凡輕輕把她擁進懷裏,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遠處的路燈亮著,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見證著這個屬於他們的,遲到了太久的擁抱。
    原來有些約定,不需要等到玉蘭花再開。當海風拂過校園,當蘆花飄滿湖麵,當兩顆心緊緊靠近時,愛情就像九月的桂花,悄無聲息地開了,甜得讓人心頭發顫。
    他們都知道,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未來還有很多未知的挑戰。但此刻,握著彼此的手,感受著懷裏的溫度,他們忽然覺得,不管前路有多少風雨,隻要身邊有這個人,就什麽都不怕了。
    操場的跑道還在延伸,像他們未來的路,漫長而明亮。而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