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殘花敗柳與新鮮臉色
字數:5008 加入書籤
另一邊,時間回到五點半。
金融區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最後的天光,像無數冰冷的鑽石。
人流如同退潮般從寫字樓巨大的門洞裏湧出,匯入地鐵站口那片更龐大的、沉默移動的暗色海洋。
關雎爾背著那個沉甸甸的、裝滿了文件和筆記本電腦的雙肩包,隨著人流艱難地挪動著腳步。
她今天罕見地沒被“頭腦風暴”或者越洋會議拖住,幾乎是踩著下班的點衝出了公司。
連續數日的高強度工作和睡眠不足,讓那張本就白皙的臉在暮色裏顯得近乎透明,眼下兩團青黑在慘白的路燈下無所遁形。她擠到約定好的街角便利店門口,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身體疲憊地靠在冰冷的玻璃幕牆上,等待邱瑩瑩。
幾分鍾後,邱瑩瑩像顆活力四射的小炮彈,從另一個方向的人流裏衝了出來。
她臉上帶著一種近乎亢奮的解脫感,衝到關雎爾麵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關關!解放啦!今天沒加班?老天開眼啊!走走走,餓死我了,今天必須‘大吃一頓’慶祝我們的準時下班!”
“大吃一頓”四個字被她喊得格外響亮,帶著一種苦中作樂的豪邁。
關雎爾被她的情緒感染,鏡片後疲憊的眼睛也亮起微弱的光,她伸手指向街對麵那家燈火通明、飄散著甜膩香氣的網紅奶茶店:“瑩瑩,看!新開的,買一送一最後一天!我們一人一杯,再去旁邊打包兩盒壽司,怎麽樣?”她難得地主動提出了“奢侈”的提議。
邱瑩瑩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眼睛瞬間亮得驚人,仿佛那閃爍的霓虹招牌是希望的燈塔。“買一送一!天助我也。”她用力一拍關雎爾的肩膀,聲音拔得幾分,“就這麽定了,再買一盒四隻裝的甜甜圈、一塊起司蛋糕!哇塞,豪華套餐!還有...”她目光掃到隔壁玻璃窗裏熱氣騰騰的餃子,“一碗大娘水餃,我們分著吃。”
“一人一碗吧。”關雎爾難得地“豪氣”了一回,推了推滑落的黑框眼鏡,小臉上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我保證撐得下,而且…我爸今天又給我卡裏打錢了。”說到最後那句,她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好姐妹!懂我!”邱瑩瑩歡呼一聲,仿佛那匯款單是勝利的旗幟。
兩個年輕女孩像終於掙脫樊籠的小鳥,暫時拋開了報表、加班和卡裏的餘額,連走路都嫌慢,索性手拉著手,在暮色漸濃、華燈初上的街頭小跑起來。晚風吹起她們額角的碎發,廉價通勤包拍打著身體,奔向那短暫而廉價的“盛宴”。
然而,當她們終於在大娘水餃店油膩的塑料椅子上坐下,麵對著桌上堆砌的“戰利品”還有兩碗冒著騰騰熱氣的豬肉白菜水餃,臉上的歡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
便利店裏慘白的燈光打在食物上,也打在她們年輕卻難掩倦意的臉上。
周圍是嘈雜的人聲、碗筷碰撞聲和吸溜麵條的聲音。
邱瑩瑩沒有立刻動筷,她伸出被劣質鍵盤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指,指尖輕輕劃過起司蛋糕那光滑冰冷的塑料外殼,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憐惜的觸碰。她歎了口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鬧:“我發現現在比讀書那會兒窮多了。一個月四千塊,聽著不少吧?去掉房租一千五,水電燃氣網費手機費小五百,交通卡充三百,每天吃飯省著點算三十,一個月九百,這就三千二了!剩下八百塊,買點日用品、姨媽巾,再報個周末的會計培訓班…關關,我的工資卡,每個月都在負數邊緣瘋狂試探啊!”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要不是我爸每月都給我接濟一點,我下班連出門都不敢了。讀書的時候,誰會把‘大娘水餃’當成改善生活的大餐啊?現在呢?這錢…都去哪兒了呢?”
關雎爾默默聽著,小口咬著壽司裏的蟹棒,鮮甜的味道在嘴裏有些發苦。
她用力咽下去,聲音悶悶的:“我…也一樣。我都不敢進商場了,進去就是純觀光,隻看不買。標簽上的數字看一眼都覺得心驚肉跳。可是我們都工作了…再跟爸媽伸手要錢,真的…特別特別不好意思。”她越說聲音越小,頭也低了下去,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發紅的眼眶。邱瑩瑩爸爸的接濟是明麵上的,而她媽媽隔三差五寄來的包裹裏,總是不動聲色地塞著幾件當季的新衣,這份體貼的“接濟”,讓她同樣背負著沉甸甸的心理負擔。
“你不一樣,關關!”邱瑩瑩猛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冰涼的甜膩液體滑入喉嚨,“你們那種行業內世界排名前幾的外企,多正規啊!好好幹,熬過新人期,明年工資肯定噌噌漲。不像我,在小破私企,老板畫的大餅都餿了,我看不到丁點前途,隻能把全部希望都押在注會考試上。”她放下奶茶杯,塑料杯底磕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樣的…”關雎爾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盛滿了真實的焦慮,她下意識地攥緊了筷子,“我們那兒,新人淘汰率是20…我們這一批進去的,絕大多數都是頂尖名校的尖子生,海歸碩士也不少。我呢?”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個排不上號的普通本科畢業生…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真怕哪天就被hr約談,然後卷鋪蓋走人。這太有可能了。你是不知道,我們的hr總監有多看重學曆背景,他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名校出身,至少證明智商和毅力是經過殘酷篩選的’。在他眼裏,像我這種學校出來的,大概早就被貼上‘智商毅力雙欠費’的標簽了吧?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可我爸他不懂啊!”邱瑩瑩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哽咽,眼眶迅速泛紅,“我今天又跟他提想回老家考公務員的事兒,他還是不答應,說什麽魔都機會多。可是關關,你告訴我,我在魔都待著,前途在哪裏?一年不吃不喝,才夠買郊區兩平方米的鴿子籠。要是回老家,考個公務員,安安穩穩的,現在也不至於活得這麽斤斤計較,連吃頓水餃都要算計嗎?”她的聲音顫抖起來,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爸今天…今天又給我打了五千塊…我看著手機銀行的短信提醒,心都碎了…我好歹…好歹也算個獨立女性吧?都二十好幾了,還在打‘伸手牌’,我…我覺得自己太不要臉了…可我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我真怕這樣下去,哪天我就伸手伸得理所當然了。”
關雎爾的心也跟著揪緊了。
邱瑩瑩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感同身受,卻又笨拙地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伸出手,越過油膩的桌麵,緊緊握住邱瑩瑩冰涼微顫的手。“瑩瑩...”她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別哭,會好的。隻要我們努力,再努力一點,再熬一熬,總能看見光吧?就像我們總能等到準時下班一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比喻蒼白無力,但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鼓勵。
邱瑩瑩用力吸了吸鼻子,肩膀猛地一抖,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軟弱都甩開。
她抬起頭,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動作粗魯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勁兒。
她衝關雎爾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啞著嗓子道:“沒事!破秋天,忒他媽容易傷春悲秋了!眼淚流出來就好了,吃飯!”她拿起筷子,對著碗裏的餃子發起進攻,仿佛那餃子是萬惡的資本家,狠狠咬下去。
但氣氛終究是沉鬱了下來。
兩人默默地吃著各自碗裏的水餃,香甜的奶茶也變得索然無味。
打包好的壽司、甜甜圈、起司蛋糕安靜地躺在袋子裏,剛才的“豪情壯誌”早已煙消雲散,隻剩下沉甸甸的現實。快速解決掉食物,她們拎起幾乎沒動過的“奢侈品”,沉默地離開了小店,匯入地鐵站口那片更龐大、更沉默的人流。
地鐵車廂像一個巨大的、密封的沙丁魚罐頭,充斥著各種汗味、香水味、食物殘留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的渾濁氣息。蒼白的燈光從頭頂打下,將每一張疲憊麻木的臉映照得毫無血色。
邱瑩瑩和關雎爾擠在靠近車門的位置,身體隨著列車的晃動而搖擺。
邱瑩瑩的目光掃過車廂裏一張張寫滿生活重壓的臉——中年男人油光鋥亮的腦門和深陷的眼袋,年輕白領即使化了妝也掩蓋不住的憔悴,穿著工裝的阿姨靠著扶手打盹。
看著看著,邱瑩瑩麻木的眼底忽然又亮起一點奇異的光。
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關雎爾,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關關,你看,滿車廂的‘殘花敗柳’啊…就咱倆這臉色,雖然掛著黑眼圈,好歹還透著一股子新鮮勁兒,是不是瞬間就心理平衡了?”她頓了頓,像是要說服自己,又輕輕加了一句,帶著點隱秘的慶幸,“而且啊,他們肯定不敢像我們剛才那樣‘大吃大喝’,他們比我們慘多了。”
關雎爾正盯著對麵車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出神,聞言愣了一下,隨即非常認真地、小聲地反駁道:“其實...瑩瑩,我剛才也不敢真的大吃大喝,我怕吃太多甜的油的,會長痘痘。”
這過於實誠的回答,瞬間戳中了邱瑩瑩那根緊繃又荒誕的神經。
她先是一怔,隨即“噗嗤”一聲,毫無預兆地大笑起來。笑聲在沉悶的車廂裏顯得格外突兀,引得周圍幾張麻木的臉投來詫異或不滿的目光。邱瑩瑩卻毫不在意,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仿佛要把剛才積鬱的陰霾全部笑散。
“關關,你真是我的快樂源泉。”邱瑩瑩抹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聲音還帶著笑顫。
見地鐵到站,邱瑩瑩立刻像打了雞血似的,渾身又充滿了那種橫衝直撞的勁頭。“到站了!衝!”她低喝一聲,拉著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關雎爾,像兩條滑溜的小泥鰍,在擁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縫裏左突右衝,硬生生擠開一條通往車門的縫隙。
關雎爾回到2202自己那間小小的隔斷間,反鎖上門,將喧囂徹底關在外麵。
她疲憊地將自己摔進那把吱呀作響的轉椅裏,沒有開大燈,隻擰亮了書桌上那盞光線昏黃的台燈。
暖黃的光暈勉強照亮桌麵一隅,映照著她蒼白疲憊的臉和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外文資料。
喜歡綜視之我的金手指是進度條請大家收藏:()綜視之我的金手指是進度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