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虎初醒,孤身入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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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區大院的肅穆被遠遠甩在身後,冬日的暮色像一塊浸了冷水的灰布,沉沉地覆蓋下來。回濟世堂的路顯得格外漫長而沉默。車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在冰冷的車窗上拖曳出模糊而流動的光帶,映照著車內三張心事重重的臉。
林晚緊緊挨著蘇念坐著,懷裏的布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氛,異常安靜,隻是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偶爾轉動一下,警惕地掃過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她一隻手無意識地、一遍遍地撫摸著布歐光滑柔順的背毛,另一隻手則緊緊攥著蘇念的衣角,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擔憂如同藤蔓,在她清澈的眼眸裏瘋長、纏繞,幾乎要滿溢出來。她知道那個叫桑坤的降頭師有多可怕,更知道蘇念即將獨自去麵對的是什麽。
邋遢道士坐在副駕駛,破天荒地沒有插科打諢。他歪著頭,靠著車窗,亂糟糟的頭發在顛簸中晃動,嘴裏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目光有些發直地望著前方被車燈劈開的黑暗道路,那慣常的玩世不恭被一種罕見的沉凝取代。車廂裏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直到出租車在老街口停下,熟悉的“濟世堂”匾額在昏黃的門燈下顯現,這沉默才被打破。
付了車錢,推開那扇沉甸甸的木門,熟悉的、混雜著草藥陳香和歲月塵埃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家的暖意,卻絲毫無法驅散眾人心頭的寒意。天井裏一片漆黑,隻有堂屋神龕前那盞小小的長明燈,散發著微弱而恒定的豆大光芒,映照著神農氏塑像模糊而肅穆的輪廓。
“呼……”林晚抱著布歐,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仿佛要將一路積攢的緊張都吐出來,但眉宇間的憂慮並未散去。她默默地將布歐放到地上,小家夥立刻輕巧地躍上它慣常趴臥的櫃台,蜷縮起來,藍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發亮,安靜地注視著眾人。
邋遢道士反手關上大門,沉重的門栓落下,發出“哢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他像是終於卸下了某種偽裝,整個人鬆弛下來,又變回了那個沒正形的邋遢道人。他踢踢踏踏地走到天井中央,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節發出劈啪的輕響。
“哎喲喂,可算回來了!憋死道爺我了!”他誇張地嚷嚷著,打破了屋內的沉寂,聲音在空曠的天井裏顯得有些突兀的回響。他一邊嘟囔,一邊伸手在懷裏那件油膩膩的道袍口袋裏摸索著,掏了半天,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裏麵隻剩下孤零零的兩根香煙。
他抽出一根,叼在自己嘴裏,用一根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沾著油汙的火柴,“嗤啦”一聲劃燃,湊到煙頭上,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著,映亮了他半邊帶著胡茬、顯得有些疲憊的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質煙草辛辣的氣息立刻彌漫開來。
然後,他拿著那盒煙,晃悠到正默默將背包放在藥櫃旁的蘇念麵前,將剩下的那根煙抽出來,隨意地遞了過去,動作自然得就像遞一顆糖。
“喏,小子,壓壓驚。”邋遢道士的聲音帶著點煙熏的沙啞,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腔調。
蘇念的動作頓住了。他抬眼,看著邋遢道士遞到眼前的香煙,又抬眼看向道士那雙在煙霧後顯得有些迷蒙、卻又異常清醒的眼睛。他很少在林晚麵前抽煙,幾乎從未有過。林晚也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一幕。
短暫的沉默。天井裏隻有火柴梗掉在地上輕微的“啪嗒”聲,和邋遢道士“吧嗒吧嗒”吸煙的聲響。
蘇念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眼底深處有複雜的光芒閃過。最終,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沉默地伸出手,接過了那根煙。動作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
邋遢道士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將手裏那快要燃盡的火柴梗湊了過去。橘紅的火苗再次跳躍,點燃了蘇念指尖的香煙。煙草燃燒的微光,映亮了他年輕卻已刻上沉重線條的臉龐,和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凝重。
蘇念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帶來一陣短暫的、近乎灼燒的刺激感,隨即是一種奇異的、帶著苦澀的麻痹和放鬆。灰白色的煙霧從他唇齒間緩緩溢出,繚繞上升,融入濟世堂沉沉的黑暗裏。
“小子,”邋遢道士自己也吐出一口濃濃的煙圈,聲音在煙霧裏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臉上的嬉笑收斂了幾分,透出一種罕見的認真,“這次……是真沒法跟你去了。”
他抬起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腳下,動作有些粗魯,卻帶著一種玄奧的意味。
“命數這玩意兒,邪性得很。你這‘十八死劫’裏蹦出來的‘人劫’,就像老天爺給你量身定做的磨刀石,隻能你自己個兒去磨。道爺我要是硬摻和進去……”他搖了搖頭,煙灰簌簌落下,“嘿,指不定會扯出什麽更離譜的幺蛾子來。因果糾纏,變數叢生,到時候別說磨刀了,搞不好連刀帶人一起給卷沒了,這次隻能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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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破了蘇念心中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僥幸。其實他何嚐不明白?從陸衍說出“旁人無法代勞,也不該代勞”那一刻起,他就清楚,這是獨屬於他蘇念的戰場。沒有援軍,沒有退路,隻有他自己,和他懸壺一脈的宿命。
蘇念又吸了一口煙,煙霧籠罩著他的眉眼,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模糊而堅毅。他沒有看邋遢道士,目光落在神龕前那點微弱的長明燈火上,仿佛在汲取某種古老的力量。他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那動作沉重而清晰。
林晚站在一旁,看著蘇念沉默地抽煙,聽著邋遢道士那看似隨意卻字字千鈞的話語,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指甲掐進了自己的胳膊。擔憂、恐懼、無力感……種種情緒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隻能看著,隻能擔心,卻什麽也做不了。這種認知讓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她默默地走到櫃台邊,將似乎感受到她情緒而有些不安的布歐重新抱進懷裏,仿佛抱著一個能給她帶來些許慰藉和力量的源泉。布歐溫順地在她臂彎裏蹭了蹭,發出細微的呼嚕聲,藍眼睛卻越過林晚的肩膀,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煙霧繚繞中的蘇念。
“嘿嘿,別苦著個臉嘛!”邋遢道士像是突然又切換回了逗比模式,用力一拍蘇念的肩膀,差點把他拍了個趔趄,“道爺我雖然不能跟你去砍人,但給你壓陣還是可以的!你隻管去幹他娘的!要是真栽了……”他頓了頓,擠眉弄眼,“道爺我保證,逢年過節給你多燒點紙錢,再給你念幾段往生咒超度超度,讓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不用再遭這‘十八死劫’的罪!怎麽樣,夠意思吧?”
這混不吝的“安慰”讓林晚氣得跺了跺腳,眼圈更紅了:“道長!你胡說什麽呢!”
蘇念卻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其短暫的笑。他掐滅了手中還剩一小截的煙蒂,火星在冰冷的地磚上掙紮了一下,徹底熄滅,隻留下一點焦黑的痕跡。
“謝了。”蘇念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他不再理會邋遢道士的插科打諢,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我……去準備點東西。”
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響。房間裏沒有開燈,一片漆黑。蘇念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隻有他自己能聽到,胸膛裏那顆心髒,如同擂鼓般沉重而有力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宣告著決戰的臨近。
許久,他才走到書桌前,擰開了那盞散發著昏黃光暈的舊台燈。柔和的光線驅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桌麵上攤開的幾樣東西。
那本顏色古舊、書頁邊緣都已磨損泛黃的《九厄毒經》。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指尖拂過那些墨跡深沉、記載著各種奇毒異蠱、以毒攻毒之法的蠅頭小楷。他需要找到能克製屍傀陰毒、又能最大程度發揮赤陽砂等破邪材料威力的輔助配方。他的目光在幾味標注著“劇毒”、“慎用”的藥材名稱上停留,眼神專注而冰冷。
那份來自盤龍坳老支書的《守山書》手抄本。他快速翻閱著,尋找其中可能對潛入、破壞邪陣、或者臨時布置一些簡單防護法門有用的山野秘術和風水禁忌。雖然駁雜,但某些細節或許能在關鍵時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最後,是那張陸衍親手繪製的、帶著墨香的宣紙。上麵清晰的坐標、時間、以及那些針對桑坤弱點的破邪之法,如同作戰地圖般烙印在他腦海中。西南坤位,金雞落井,近水囚籠,穢氣深藏……每一個詞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神經上。子夜時分,陰氣轉盛,邪法躁動,雷霆擊之!這是陸衍為他選定的最佳戰機!
蘇念的目光最終落在書桌一角。那裏靜靜躺著一個深色的、由某種堅硬獸皮鞣製而成的針囊。他伸出手,輕輕解開係繩。針囊內,數十根長短不一、閃爍著冰冷寒芒的銀針整齊地排列著。針尖銳利,針身細如毫發,在昏黃的燈光下流轉著內斂而危險的光澤。這些,是他蘇念的劍,是他懸壺一脈渡魂醫的依仗!
他伸出食指,指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色氣流——淬厄星力。這絲氣流如同擁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纏繞上一根三寸長毫針的針身。隨著星力的注入,那原本冰冷的銀針仿佛被賦予了某種靈性,針尖處一點微不可察的星芒一閃而逝。淬厄星力,既是化解災厄的生機,亦是誅滅邪祟的鋒芒!他要將每一根針,都淬煉成足以洞穿邪魔的利器!
窗外,夜色如墨,萬籟俱寂。隻有濟世堂這間小小的鬥室裏,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年輕的身影,正沉默而專注地打磨著他的武器,為即將到來的、一個人的戰爭,做著最後的準備。空氣中彌漫著草藥陳香、紙張墨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鐵與血的決絕氣息。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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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堂徹底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靜。天井裏一片漆黑,隻有神龕前那點長明燈,依舊執著地燃燒著,散發著微弱而恒定的光暈,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孤獨的燈塔。
蘇念房間的燈早已熄滅。連廊下,邋遢道士不知何時已裹著他那件油膩的道袍,蜷在藤椅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一隻腳還耷拉在椅子外麵。
林晚睡在裏間的床上。連續的精神緊張和深深的擔憂讓她疲憊不堪,此刻也終於沉入了並不安穩的夢鄉。她的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承載著化不開的愁緒。一隻手臂露在被子外麵,白皙的手腕上,那串由一節節溫潤養魂木打磨而成的手鏈,在黑暗中散發著溫潤內斂的光澤。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
那串養魂木手鏈上,其中一顆珠子內部,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閃過了一道細若發絲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與此同時。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宏大、蒼茫、又充滿了無盡慈愛與生機的意誌,如同跨越了無盡時空的河流,悄無聲息地降臨在濟世堂的上空。這意誌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它包容萬物,如同承載一切的大地,又帶著母性的溫柔光輝。它並未驚動沉睡的萬物,隻是如同月光般,輕柔地籠罩了整個濟世堂。
這意誌的核心,一道仿佛由最純淨的、孕育生命源初之息凝聚而成的目光,穿透了瓦片,穿透了黑暗,如同兩束無形的、溫暖的光柱,輕輕地、專注地落在了天井角落——那個用舊竹籃和軟墊做成的、屬於布歐的貓窩上。
此刻的布歐,正蜷在軟墊裏,睡得正熟。雪白蓬鬆的長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像一個毛茸茸的雪球。在睡夢中,它似乎還無意識地咂了咂嘴。
然而,就在那道充滿慈愛、如同大地母親般浩瀚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的刹那!
沉睡中的布歐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在黑暗中如同兩顆幽藍星辰的貓眼,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那不再是平日裏的清澈無辜,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被更高層次存在注視時本能激發的警覺與……敬畏!它全身的毛發雖然沒有炸起,但每一根都仿佛繃緊了,小小的身體僵直,藍寶石般的瞳孔縮成了兩條細線,死死地“盯”著虛空中那道它無法看見、卻能清晰感知到的意誌源頭!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了震驚與警惕的“嗚……”聲。
“咦?”
一個溫柔得仿佛能撫平世間一切傷痛、又帶著一絲古老回響的女聲,直接在布歐的意識最深處響起。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烙印在它的靈魂之中。
“好純粹的白虎殺伐血脈……雖然稀薄得如同風中殘燭,幾乎被這凡俗的軀殼徹底掩蓋……”那聲音帶著一絲訝異,更多的是一種看到璞玉般的欣喜,“在這末法塵埃之地,竟還能見到當年本座座下,西方庚金之主的一絲遺澤?小家夥,你的來曆,倒是有趣。”
西方庚金之主——白虎!
這兩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在布歐懵懂的意識裏炸開!它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那雙藍眼睛裏充滿了茫然、震驚,還有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悸動與共鳴!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這兩個名字讓它靈魂都在震顫!
那道慈愛的意誌仿佛能讀懂它靈魂的悸動,聲音變得更加柔和,如同春風拂過初生的嫩芽:“莫怕。吾非敵。”
“吾乃‘媧’,寄魂於此木,護持此女,亦是此間因果一環。”那意誌輕輕掃過林晚手腕上的養魂木手鏈,“今日有感,此間劫氣升騰,煞星隱現,與這少年命格糾纏,死生一線。”意誌的焦點似乎穿透了牆壁,落在了沉睡的蘇念身上,帶著一絲洞悉命運的悲憫。
隨即,意誌重新回到布歐身上,帶著一絲了然與奇異的讚歎:“而你……小家夥,你與他朝夕相伴,氣息交融,竟也在不知不覺間,沾染了他一絲‘天命’的氣息……雖如浮萍附於巨艦,稍縱即逝,卻也讓你與這滾滾紅塵、與這少年命中的劫數,有了斬不斷的牽連。”
布歐眼中的茫然更甚,它聽不懂什麽“天命”、“牽連”,但它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聲音中提及蘇念時,自己內心深處湧起的強烈依賴和守護的衝動。
“天命糾纏,福禍相依。小家夥,好自為之。”媧的聲音如同古老的箴言,帶著某種預言般的深意。
話音落下,並未給布歐任何思考的時間。
虛空中,那道充滿慈愛、孕育生機的意誌核心,驟然分出了一縷!這一縷意誌不再是單純的注視,而是化作了一股實質性的、溫暖如春日暖陽、卻又蘊含著難以想象磅礴偉力的金色能量!這股能量如同擁有生命般,在虛空中微微盤旋,隨即化作一道肉眼根本無法看見、甚至連空間都未曾泛起絲毫漣漪的金色流光,精準無比地、輕柔地注入了布歐小小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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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布歐的身體猛地一震!
並非痛苦,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升華與充盈!那股溫暖而磅礴的力量瞬間流遍它的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都在歡欣雀躍地顫抖、吸收、蛻變!
它體內那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沉睡在血脈最深處、來自遠古西方庚金之主的白虎血脈,如同被投入滾燙星火的枯草,瞬間被點燃、激活!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死寂的塵埃,而是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不虛的、帶著凜冽殺伐之氣的金白色光芒!
它的骨骼發出極其細微、隻有它自己能聽到的“劈啪”輕響,仿佛在經曆著某種重塑,變得更加堅韌;它的肌肉纖維變得更加凝練,蘊含著遠超普通貓科動物的爆發力;最明顯的變化是它的爪尖和牙齒,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金芒在尖端一閃而逝,帶著一種無堅不摧的鋒銳感!它那雙原本隻是清澈幽藍的眼睛深處,此刻仿佛沉澱了點點細碎的金砂,在黑暗中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獸性的威嚴與靈性!
這股蛻變的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注入體內的磅礴金色暖流便徹底融入它的血肉骨骼,消失不見。布歐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輕了很多,又仿佛沉重了很多,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五感也變得異常敏銳,黑暗中濟世堂裏最細微的塵埃飄落聲、遠處老街下水道裏老鼠的窸窣聲、甚至隔壁房間蘇念沉睡中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都清晰地傳入它的耳中!
“喵……”布歐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帶著困惑、驚奇、還有一絲本能的興奮的低鳴。它低頭,看著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試著輕輕彈出利爪——黑暗中,爪尖似乎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寒芒。
“造化已贈,前路自擇。”媧那溫柔而浩渺的聲音最後一次在布歐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絲期許,隨即如同潮水般退去,那籠罩整個濟世堂的宏大慈愛意誌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布歐抬起頭,藍金色的貓眼望向虛空,那裏已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它又扭頭,隔著牆壁,“望”向蘇念房間的方向,小小的貓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超越了懵懂寵物、近乎人性化的凝重與守護的決心。它輕輕地、無聲地從貓窩裏站起身,走到天井中央,蹲坐下來,如同一個忠誠而警惕的小小哨兵,沐浴在神龕長明燈微弱的光暈裏,目光炯炯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那雪白的身影,在寂靜的濟世堂中,竟隱隱透出一股初生的、屬於百獸之王的孤傲與……鋒銳!
這一夜發生的一切,悄無聲息。沉睡的蘇念、鼾聲漸起的邋遢道士、眉頭微蹙的林晚,無人知曉。隻有那盞長明燈,和燈下那隻仿佛脫胎換骨的小貓,默默地見證著。
時間在緊張而壓抑的籌備中悄然流逝。
接下來的兩天,濟世堂的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蘇念幾乎足不出戶,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或者泡在藥房。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鬱的、各種藥材混合熬煮的奇異氣味,時而辛辣刺鼻,時而苦香彌漫,甚至偶爾會飄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腥甜。
他在按照陸衍圖紙上的配方,結合《九厄毒經》的記載,精心調配那份用來焚燒桑坤巢穴汙穢根基的破邪之物。赤陽砂性烈如火,如同燒紅的炭粉,需要極其小心地處理;雄雞血必須取自剛宰殺、陽氣最旺的公雞;朱砂研磨成最細膩的粉末;再輔以幾味驅邪避穢的烈性藥材……最後,他以自身精純的淬厄星力為引,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材料融合、凝練。整個過程容不得半點差錯,稍有不慎,不僅藥效全失,更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危險。每一次星力的注入,都讓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除了配藥,便是練針。天井的青石板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九厄針經》中記載的殺伐針術。身影飄忽如鬼魅,指尖星芒流轉,銀針破空之聲如同細微的蜂鳴。他的眼神冰冷專注,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刺出,都帶著一股決絕的殺意,仿佛眼前的空氣就是桑坤那扭曲猙獰的麵孔!淬厄星力被運轉到極致,灰白色的氣流纏繞在銀針之上,發出“嗤嗤”的輕響,將空氣都刺得微微扭曲。
布歐這兩天也變得異常安靜和……粘人。它不再像以前那樣滿院子撒歡,或者懶洋洋地曬太陽。它總是默默地跟在蘇念腳邊,他去藥房,它就蹲在門口;他在天井練針,它就趴在廊下的陰影裏,那雙藍金色的貓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蘇念的身影,眼神專注得近乎虔誠。當蘇念因為過度消耗星力而顯得疲憊時,它會無聲地湊過去,用它毛茸茸的腦袋輕輕蹭蹭蘇念的褲腿,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安撫性的呼嚕聲。林晚想抱它,它也隻是溫順地待一會兒,很快又會回到蘇念附近。它的身體似乎也變得更加輕盈矯健,偶爾無意識地彈跳一下,高度和敏捷度都遠超從前。
林晚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像是被反複揉搓。她幫不上蘇念配藥練功的忙,隻能默默地做好後勤。她變著花樣做蘇念愛吃的菜,盡管他每次都吃得不多;她一遍遍地整理蘇念那個小小的背包,檢查裏麵的衣物、藥品、幹糧是否齊全;她甚至偷偷去城隍廟求了一道平安符,紅著眼眶塞進了蘇念背包最裏麵的夾層。每當看到蘇念疲憊的身影和布歐那異常專注的守護姿態,她的心就揪得更緊,隻能背過身去,偷偷抹掉眼角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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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遢道士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大部分時間都躺在藤椅上曬太陽,或者溜達到街上不知去向。隻是他回來時,偶爾會丟給蘇念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一塊黑乎乎的、帶著雷擊紋路的桃木片;幾顆顏色暗紅、散發著微弱熱力的不知名石頭;甚至還有一小包據說是從某個香火鼎盛的老廟香爐底下刮來的“香灰”……嘴裏還念叨著“拿著拿著,說不定能辟邪”、“道爺我存貨也不多了,便宜你小子了”之類的話。
第三天,黃昏。
殘陽如血,將濟世堂斑駁的牆壁染上一層淒豔的金紅。
蘇念站在天井中央,背對著堂屋。他已經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便於行動的衣褲,一個不大的背包斜挎在肩上,裏麵裝著調配好的破邪藥粉、銀針、急救藥品和一些必需品。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顯單薄的背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指尖拂過腰間針囊裏那冰冷的銀針,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淬厄星力的悸動。他的眼神平靜得如同深潭,所有的恐懼、猶豫、掙紮,都在這三天的準備中被徹底淬煉、沉澱,化作了磐石般的堅定。
林晚抱著布歐,站在廊下,紅著眼眶看著他,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無聲的淚水和深深的凝望。布歐安靜地待在她懷裏,藍金色的貓眼同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蘇念,小小的身體繃緊著。
邋遢道士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廊柱旁,手裏拎著他那個從不離身的、油膩膩的舊酒葫蘆。他罕見地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隻是仰頭灌了一大口劣質的燒刀子,辛辣的酒氣在暮色中彌漫開來。他抹了抹嘴,看著蘇念的背影,眼神複雜。
蘇念緩緩轉過身。夕陽的光線落在他年輕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裏。他的目光掃過林晚滿是淚痕的臉,掃過她懷裏眼神異常的布歐,最後落在邋遢道士身上。
“我走了。”蘇念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沒有多餘的告別,沒有煽情的囑托。說完這三個字,他不再猶豫,轉身,大步走向濟世堂那扇沉重的木門。腳步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晰而堅定的回響。
“吱呀——”
木門被拉開,門外的街道已籠罩在暮色四合之中。凜冽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動了他的衣角。
蘇念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一步踏出濟世堂溫暖的光暈,融入了外麵沉沉的、仿佛擇人而噬的暮色裏。
“砰!”
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林晚再也抑製不住的、壓抑的啜泣聲,隔絕了邋遢道士那一聲沉重的歎息。
濟世堂內,隻剩下昏黃的長明燈,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門外,蘇念的身影在昏暗的老街巷弄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拐角濃重的陰影裏,如同被黑暗徹底吞噬。
子夜將至,孤身入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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