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銀錢買斷因果路,濁酒一杯醉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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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時間,在焦灼的等待和精心的準備中,如同指間流沙,悄然滑過。
    第三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山城豐都還籠罩在薄薄的晨霧和水汽中。蘇念已踏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再次來到了那條偏僻小巷深處的莫記紙紮店。
    沉重的木門虛掩著。蘇念輕輕推開,“吱嘎”一聲輕響,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陳紙、油墨、漿糊和濃鬱陰氣的味道再次撲麵而來。店內依舊昏暗,隻有一盞瓦數極低的白熾燈泡在角落亮著,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
    “大哥哥!”一個清脆歡快的聲音響起。莫小川像隻小鹿般從堆積的紙紮後麵蹦了出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親近笑容,“你來啦!爺爺說你今天會來!”
    “嗯,小川早。”蘇念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這時,老莫那枯瘦佝僂的身影也從店鋪深處那片濃重的陰影裏緩緩踱了出來。他手裏提著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用暗紅色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形包裹。包裹表麵沒有任何紋飾,卻隱隱透著一股內斂而沉凝的氣息。
    “來得倒早。”老莫沙啞的聲音響起,聽不出什麽情緒。他瞥了一眼孫子,“小川,去巷口王婆子那兒,買幾根油條,打兩碗豆漿回來。餓了。”
    “哦,好!”莫小川應了一聲,又對蘇念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出去。
    沉重的木門再次關閉,店內隻剩下蘇念和老莫兩人,以及那些在昏暗中靜默矗立的、形態詭異的紙紮人偶。
    老莫將那個沉甸甸的油布包裹隨意地放在那張布滿刻痕的工作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沒有打開包裹,隻是用枯瘦的手指點了點它。
    “東西,在裏麵了。”老莫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最普通不過的貨物,“按那老不死的要求,用的是最好的‘陰沉木’粉摻銀屑打的底紙,墨裏加了‘引魂花’的汁液,法印……用了老漢我三成的精氣神。”他抬起眼皮,那雙深邃如古井的黑眸直直地看向蘇念,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小子,真的……想好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拿著這錢,轉身走人,就當沒這回事。一旦踏進鬼門,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他的話語很輕,卻如同重錘敲在蘇念心上。那“三成精氣神”的代價,以及話語中蘊含的對幽冥凶險的深刻認知,都讓這份“禮物”顯得格外沉重。
    蘇念的目光落在那個毫不起眼的油布包裹上,仿佛能感受到裏麵蘊含的、足以叩開鬼門關的磅礴幽冥之力。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眼神中沒有絲毫動搖,隻有磐石般的堅定。
    “莫老前輩,”蘇念的聲音清晰而沉穩,在這寂靜的紙紮店裏回蕩,“晚輩心意已決。摯友之命,重於泰山。此路,非走不可!”
    “好!”老莫眼中精光一閃即逝,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枯槁淡漠的模樣,“有膽氣!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市儈的直白,“忙老漢可以幫,但這‘忙’,可不是白幫的。錢,你得付。”
    蘇念一愣:“錢?”
    “對,錢!”老莫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伸出兩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兩萬塊。現金或者轉賬都行。”他操著濃重的重慶口音,說得理直氣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老漢我紮紙燒錢,也是開門做生意。你付錢買貨,天經地義。這樣,就是一場交易,銀貨兩訖,不沾因果。老漢我可不想白趟你這趟渾水,惹一身騷。”
    不沾因果?蘇念瞬間明白了老莫的用意。用金錢交易的形式,斬斷彼此之間可能產生的更深層次的“緣”與“債”。這既是老莫的自保之道,也是對蘇念的一種“撇清”——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進了鬼門,一切後果自負。
    “應當如此!”蘇念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掏出手機,“前輩請說卡號。”
    老莫報出一串數字。蘇念操作了幾下手機,很快,一聲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老莫那部老掉牙的按鍵手機上響起。老莫看都沒看,隨手把手機塞回油膩的褂子口袋。
    “行了。”他拍了拍那個油布包裹,“東西是你的了。怎麽用,那老不死的應該跟你說了。記住,過那孽債磨時,心要定!業力深淺,非錢能完全抹平,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的意誌去扛!莫要被心魔吞噬了神智!”
    就在這時,木門被推開,莫小川提著熱氣騰騰的油條和豆漿跑了進來:“爺爺,大哥哥,早點買回來啦!”
    “嗯,放桌上。”老莫應了一聲,臉上的深沉瞬間斂去,又變回了那個有些沉默的普通老頭。
    三人圍坐在那張小方桌前,在昏黃的燈光和濃鬱的紙錢氣息中,沉默地吃著這頓簡單的早餐。油條的焦香和豆漿的醇厚,與店鋪內陰森的氛圍形成奇異的反差。蘇念和老莫都吃得很快,心思顯然都不在食物上。隻有莫小川吃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好奇地偷瞄幾眼蘇念腳邊那個用油布包裹的、看起來很神秘的長條包裹。
    吃完早點,又略作寒暄主要是莫小川在嘰嘰喳喳),蘇念便鄭重地提起那個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向老莫爺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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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哥,你還會再來玩嗎?”莫小川有些不舍地送到門口。
    “有機會的話,會的。”蘇念笑了笑,揉了揉他的頭發,又對老莫深深一揖,“前輩,大恩不言謝。晚輩告辭!”
    老莫隻是微微頷首,渾濁的眼睛看著蘇念轉身離去的背影,最終消失在巷口的光影裏,低聲自語了一句,聲音微不可聞:“小子……活著回來……”
    回到酒店,蘇念反鎖房門,這才小心翼翼地解開那個暗紅色的油布包裹。
    裏麵赫然是兩大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銀錢”!
    與普通花花綠綠的冥幣截然不同,這些陰錢紙張呈現一種內斂的銀灰色,仿佛摻入了真正的銀屑,觸手冰涼而堅韌。每一張錢上都清晰地拓印著那繁複玄奧的陰刻符文,核心位置則是一個顏色深沉如凝固鮮血、散發著微弱幽光的法印!正是老莫用那方深青色小印章蓋下的陰司法印!
    兩捆陰錢靜靜地躺在那裏,卻仿佛蘊含著溝通幽冥的無上權威和磅礴能量。蘇念隻是靠近,就感覺體內的淬厄星力受到牽引,微微波動起來。他小心地將其重新包裹好,貼身收藏。這是通往幽冥的鑰匙,也是叩關的第一道保障。
    接下來,是整理自己今晚要攜帶的東西。蘇念將隨身物品一一擺開在床鋪上:
    一個古樸陳舊的皮質針包,裏麵插著長短不一、材質各異的渡魂金針,針尾處有微不可查的星紋流轉——這是他作為渡魂醫的根本法器,既可救人,亦可鎮魂。
    一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陳舊的折扇。扇骨是某種溫潤的黑色玉石,扇麵是素白絹帛,上麵沒有任何字畫。但蘇念清楚記得去年鬼節危機時,那位神秘莫測的鍾馗天師將此扇贈予他時說過的話:“下次再遇到妖邪,使勁扇他。”——這是最後的底牌。
    最後,是一個約莫一尺來高、通體呈現出溫潤碧綠色澤的葫蘆。葫蘆表麵天然生成玄奧的紋路,入手沉重冰涼,仿佛蘊含著勃勃生機。這是濟世堂世代供奉在神農氏神像前的聖物,據傳內蘊一縷神農嚐百草、祛除疫癘的淨化之力。臨行前,林晚執意讓他帶上,說是或許能在陰邪之地護持己身。
    看著這三樣東西,蘇念不禁露出一絲苦笑。比起鍾浩然那些五花八門、流光溢彩、動不動就“亂飛”的炫酷法器,自己的家夥事兒……著實是太樸素、太“接地氣”了點。針包、扇子、葫蘆……簡直像個行走江湖的赤腳醫生。
    但,這就是他的道。
    “老夥計們,今晚……就靠你們了。”蘇念低聲自語,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將針包貼身藏好,折扇插在後腰,碧綠葫蘆則用結實的布帶斜挎在身側。
    時間指向下午。蘇念再次出門,不過這次沒有去紙紮店,而是直奔豐都縣城裏一家高檔煙酒店。他選了兩瓶包裝精美、價格不菲的本地高檔白酒——“豐都老窖”三十年陳釀。
    目標明確:後山保安室,嚴保安。
    當他提著兩瓶好酒,再次出現在那間孤零零的保安室門口時,嚴保安正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曬太陽,手裏捧著一杯濃茶,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看到蘇念,他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
    “喲!小兄弟?你又來勒裏做啥子?”嚴保安站起身,目光落在蘇念手裏那兩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酒上,眼神閃爍了一下。
    “嚴大哥!”蘇念露出熱情的笑容,揚了揚手中的酒,“上次多虧您幫忙,還害您破費請我喝酒。今天特意來感謝您!帶了點好酒,咱們再喝點?”他刻意加重了“好酒”二字。
    嚴保安臉上的驚訝迅速被一種“你小子會來事”的笑容取代,他搓了搓手,看著那兩瓶酒,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哎呀,小兄弟你太客氣了嘛!快進來快進來!勒麽好的酒……嘿嘿,那我老嚴就不客氣了哈!”
    兩人再次在那張小折疊桌前坐下。蘇念帶來的好酒果然不同凡響,開瓶便醇香四溢。他殷勤地為嚴保安倒滿,自己也滿上。
    “來,嚴大哥,感謝您那晚仗義相助!我先幹為敬!”蘇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中帶著綿柔的陳香在口中化開,確實比上次的“鬼城高粱燒”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好!爽快!”嚴保安眼睛發亮,也端起杯子,美美地嘬了一大口,發出滿足的歎息,“好酒!真是好酒啊!小兄弟破費了!”
    氣氛很快熱絡起來。蘇念刻意引導著話題,回憶著那晚的“驚險”和嚴保安的“英勇”,不斷敬酒。嚴保安顯然對這高檔酒毫無抵抗力,加上蘇念刻意奉承,喝得十分盡興,話也越來越多,唾沫橫飛地講著後山各種“邪門”的傳說和他自己“驚心動魄”的巡夜經曆。
    蘇念一邊笑著附和,一邊不動聲色地將自己杯中的酒,利用身體的遮擋和巧妙的動作,大部分都悄悄倒在了地上或潑灑在不易察覺的角落。他運轉著淬厄星力,化解著那少量真正喝下去的酒力,眼神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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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的很明確:灌醉嚴保安!
    今晚的行動,凶險萬分,絕不能讓這個普通人卷進來,更不能讓他因為巡夜或其他原因出現在後山,撞破自己的行蹤,甚至遭遇不測。讓他醉倒在這保安室裏,是最穩妥的方案。
    酒過三巡,菜隻有蘇念帶來的一點鹵味)過五味。兩瓶高度白酒,絕大部分都進了嚴保安的肚子。他的臉色漲得如同豬肝,眼神徹底迷離,舌頭大得說話都含混不清,身體也搖搖晃晃,幾乎坐不穩凳子。
    “小……小兄弟……你……你夠意思!老……老嚴我……沒看錯人!”嚴保安拍著蘇念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噴著濃重的酒氣,“喝!再……再喝!今晚……不醉不歸……”
    話音未落,他身子猛地一歪,“噗通”一聲,直接從馬紮上滑到了地上,腦袋磕在行軍床的床沿,發出一聲悶響。但他似乎毫無所覺,隻是嘟囔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醉話,眼皮沉重地合上,不過幾秒鍾,震天的鼾聲便響了起來。
    成了!
    蘇念看著地上爛醉如泥、人事不省的嚴保安,心中鬆了口氣。他小心地將嚴保安沉重的身體扶到行軍床上躺好,又給他蓋上了那床有些油膩的薄被。嚴保安毫無反應,鼾聲如雷,顯然已醉得不省人事。
    蘇念最後看了一眼牆角那個依舊沉寂的黃銅香爐,目光又掃過桌上狼藉的杯盤和空酒瓶,確認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然後,他悄無聲息地拉開保安室的門,閃身融入外麵漸沉的暮色之中。
    山風帶著傍晚的涼意吹拂在臉上。蘇念抬頭望向天際,最後一抹殘陽正被遠山吞噬,深沉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幕布,緩緩籠罩大地。他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
    懷中的銀錢冰涼而沉甸,後腰的折扇隱隱傳來溫潤的觸感,斜挎的碧綠葫蘆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萬事俱備,隻待子時。
    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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