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霸王別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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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王別姬,開拍當日。
    京都郊外的影視城,
    魏鬆親自坐鎮,下了死命令。
    所有非核心人員,一律離開帳內。
    就連劇組裏的場務大哥,都被三令五申,不許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風雪機已經開始運作,模擬的鵝毛大雪被強風卷起,
    紛紛揚揚地砸在帳頂上,發出簌簌的輕響。
    四麵八方,藏在各個角落的音響,同時開始播放那首失傳的楚歌。
    正是那首《八千魂》。
    “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起。”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低沉、悲涼的合唱,從遠處傳來,層層疊疊。
    監視器後麵,已經擠滿了人。
    秦峰、劉涵予、黃生秋……
    這些今天根本沒有戲份的老戲骨們,卻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了這裏。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座被風雪和悲歌包圍的黑色大帳。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接下來的這場戲,或許,將會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表演。
    場記舉起了場記板,在鏡頭前用力一合。
    “啪!”
    清脆的聲音,被風雪聲迅速吞沒。
    拍攝,正式開始。
    帳內。
    燭火搖曳,將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江辭飾演的項羽,身上穿著一件粗布便服,邊角甚至已經磨損。
    那身曾經象征著無上榮耀的黑色甲胄,被他隨意地丟棄在身旁的地麵上。
    他獨自一人,跪坐在冰冷的案幾前。
    手裏拿著一塊粗布,一遍又一遍,機械地擦拭著那把陪伴了他南征北戰多年的佩劍。
    動作很慢,很麻木。
    這是一種徹底的“卸力”。
    不再是那個睥睨天下,氣吞山河的西楚霸王。
    他隻是一個被打斷了脊梁,被現實徹底擊垮的男人。
    趙穎菲飾演的虞姬,靜靜地坐在一旁。
    她看著項羽那個落寞至極的背影,眼淚早已無聲地滑落。
    未語,淚先流。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
    “大王……”
    她的嗓音哽咽,帶著破碎的絕望。
    “我們……我們為何不去烏江?”
    江辭擦拭佩劍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沒有回頭。
    過了許久,一個破碎而空洞的聲音,才從他那裏傳來。
    “我帶八千子弟渡江而來,如今,無一人還。”
    “有何麵目,再見江東父老?”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佩劍,撐著案幾站起身。
    身體晃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我不能像劉邦那個無賴一樣,像個喪家之犬般苟活。”
    “我,是西楚霸王。”
    最後那五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又重若千鈞。
    那是他最後的驕傲。
    他緩緩轉過身,一步步走到虞姬麵前。
    他伸出手。
    卻不是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那隻曾經能舉起千斤巨鼎的手,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他的指腹粗糙,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厚繭。
    輕輕地,碰了碰虞姬冰冷濕潤的臉頰。
    那動作,不像是為她拭去淚水。
    更像是在確認,眼前這個為他流幹了眼淚的女人,是否真實存在。
    “別哭了。”
    他的話語裏,隱約帶著一絲苦笑。
    江辭空洞得注視著帳頂搖曳的燭火,喃喃自語。
    “天,就要亮了。”
    他頓了頓,收回手。
    “為我……再舞一曲吧。”
    趙穎菲含淚點頭。
    淚水,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而是站起身,走過去,拔出了江辭腰間佩著的另一把劍。
    一把長劍。
    監視器後,魏鬆和編劇李軍猛地對視一眼。
    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極致的震驚。
    劇本裏寫的是短劍!
    短劍,象征著女性的柔美與淒婉。
    而趙穎菲,選擇了長劍!
    那是屬於戰士的武器!
    這個改動,她沒有跟任何人商量!
    趙穎菲手持長劍,在帳中站定。
    她沒有立刻起舞。
    而是抬起頭,那雙含淚的眼,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帳頂,
    望向了那片飄著大雪的漆黑夜空。
    像是在與帳外那八千不散的英魂,做最後的對視。
    她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
    劍尖,不是指向自己。
    而是指向帳門的方向,指向那四麵楚歌傳來的方向!
    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仿佛在說:看著!
    帳外的《八千魂》合唱聲,在這一刻,驟然激昂!
    趙穎菲的“破陣舞”,開始了!
    長劍破空,帶著風雷之聲!
    起手,便是慘烈決絕的劈殺!
    沒有半分柔美,沒有一絲纏綿!
    她的舞姿,充滿了野性的力量感!
    劈、砍、刺、擋!
    每一個動作,都是戰場上最直接的殺招!
    劍光繚繞,映出她那張蒼白卻無比堅毅的臉龐。
    汗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順著她的下頜滴落。
    監視器後,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支充滿了反抗與決絕的獻祭之舞,震撼到失語。
    然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江辭飾演的項羽,沒有像劇本裏設定的那樣,
    沉浸在悲傷中,看著虞姬為他跳最後一支舞。
    他動了。
    他站起身。
    一步一步,無比沉重地,走到了帳門處。
    他伸出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掀開了厚重的帳簾。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鵝毛大雪,瞬間灌了進來。
    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他望著帳外那漫無邊際的風雪,望著遠處黑壓壓一片的漢軍營地。
    在他的身後,是虞姬決絕的劍舞。
    在他的身前,是八千子弟的魂歸之處,是已經注定的末路窮途。
    這一刻,他看的不是舞。
    是自己的末路。
    虞姬的舞,是為八千江東子弟送行,也是在為他送行。
    兩人在同一個空間裏。
    卻用著截然不同的方式,麵對著同一個悲劇的終局。
    這種時空交錯的悲壯感,瞬間將整場戲的格局,
    從兒女情長的訣別,徹底拔高到了一個王朝的挽歌。
    監視器後,編劇李軍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扶著椅子扶手,才勉強站穩。
    “瘋子……”
    他喃喃自語。
    “這兩個……都是瘋子!”
    魏鬆沒有說話。
    他死死地盯著監視器裏的畫麵,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江辭和趙穎菲,正在創造一個神話。
    一個屬於悲劇美學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