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頭一天出發之前，忽有所感，林青禾馬上進人空間，盤膝坐於空間青石之前，雙手輕撫那溫潤微涼的表麵，林青禾閉上雙目，築基期的神識不再如以往那般莽撞衝擊，而是化作無數縷極其細微、堅韌的絲線，帶著他堅定的意誌與探究之心，溫和而持續地向青石內部滲透。
    初時仍有滯澀之感，但比之練氣時堅不可摧的壁壘，此刻仿佛麵對一層極具韌性、卻並非無法穿透的水膜。神識絲線一點點深入，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啵”的一聲輕響在靈魂深處響起，阻礙盡去！
    眼前並非具體的景象，而是一片無邊無際、色彩混沌的朦朧之地。這裏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下四方，隻有無數細碎、模糊、閃爍著微光的意念碎片，如同沉睡了萬古的記憶塵埃，在這片意識的混沌海中載沉載浮。
    他“看”到：一片蒼涼、蠻荒的無垠大地，天與地仿佛粘連在一起，渾濁未分。一位身形無比高大、衣著古樸到難以形容的巨人，看不清麵容，隻能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厚重與慈悲。巨人手中持著一件類似耒耜的簡陋工具，正一下一下，緩慢而堅定地開墾著堅硬荒蕪的土地。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法力波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契合天地本源的韻律。每一次揮動，那混沌的氣流便隨之分開，清靈者嫋嫋上升，沉濁者緩緩下降……仿佛天地初開，秩序始定。
    他“聽”到：若有若無的吟誦聲跨越了萬古時空，直接響徹在他的心湖。並非他所知的任何語言，卻奇異地能理解其中蘊含的意境——那是對一粒種子破土而出的無限喜悅，對陽光雨露滋養萬物的深沉感激，對草木抽枝展葉、繁花似錦的細致觀察，對秋日碩果累累的欣慰，以及對寒冬凋零、落葉歸根的靜默接受……其間，更流淌著一種“嚐百草、知寒溫、療疾苦”的慈悲，以及一種“俯首耕耘、滋養蒼生”的無聲擔當。
    這些碎片化的意念磅礴而雜亂，充斥著最原始的生命力與最本源的“道”的痕跡。它們如同洪流，衝擊著林青禾的心神。他感到自己的“耕耘”劍意在這股洪流中歡欣雀躍，自行運轉，變得更加凝實、厚重，仿佛找到了最初的源頭。他對於草木生長、枯榮輪回的理解，也在飛速深化，不再局限於表象，而是開始觸及那背後“生”與“死”的循環本質。
    不知過了多久，林青禾感到神識傳來陣陣虛弱之感，知道已達極限，便緩緩將神識收回。
    睜開雙眼，洞府依舊，窗外已是月華滿天。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中神光內蘊，更添幾分深邃。雖然未能徹底弄清青石的來曆，但此番溯源，讓他有所明悟，似有所得又模糊不明，時間已到，想到馬上要去沼澤之地，待以後再深入。於是便跨出門來到廣場，與蕭峰，柳芸等相會一同出發。
    飛出青玄門護山大陣的範圍，周遭的靈氣頓時變得稀薄而駁雜，天地間充斥著一股蠻荒原始的氣息。下方是連綿起伏的山巒與廣袤無邊的森林，偶爾可見凡人城鎮如棋盤上的棋子般點綴其間。
    蕭風駕馭飛劍，一馬當先，劍光淩厲，速度極快，顯然是有意為之，想給林青禾一個下馬威，或者至少讓這個“好運”的家夥在柳芸麵前出出醜。他築基不久，禦劍飛行尚不能持久，如此全力催動，消耗頗大，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柳芸修為較低，隻能依靠禦風術滑翔，輔以輕身符，勉強跟在後方，已是俏臉微紅，氣息有些不勻。
    林青禾則不緊不慢地施展禦空之術，青色遁光穩定而平和，始終與柳芸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神色如常，仿佛閑庭信步。他體內五色築基道台緩緩旋轉，真元渾厚綿長，這點消耗對他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觀察四周環境，以及警惕前方的蕭風上。
    蕭風回頭瞥見林青禾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更是憋悶，卻又不好再說什麽，隻得冷哼一聲，稍稍放緩了速度。
    三人一路無話，氣氛沉悶。足足飛行了半日，下方地貌開始發生變化，蔥鬱的綠色逐漸被一種灰暗的色調取代，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腥甜氣息，那是瘴氣的味道。
    “前方就是黑水沼澤邊緣了，我們下去，步行進入。”蕭風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率先按下劍光，落在一片生長著稀疏、扭曲怪樹的灰黑色土地上。
    林青禾和柳芸也隨之落下。
    腳踩實地，一股潮濕、陰冷的感覺立刻從腳下傳來。這裏的土壤鬆軟泥濘，布滿水窪，水色深沉，近乎墨黑。四周的樹木枝葉扭曲，顏色暗沉，許多植物的葉片上都帶著不祥的斑斕色彩。空氣中那股腥甜味更加濃鬱，還夾雜著腐爛的氣息，令人胸腹間微微不適。
    柳芸秀眉微蹙，下意識地運轉靈力抵抗瘴氣，臉色有些發白。她隻是煉氣期，長時間待在這種環境下，即便隻是邊緣地帶，也有些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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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禾感應了一下，此地的瘴氣毒性尚淺，對他築基期的修為影響不大，但若深入，恐怕就需要丹藥輔助了。他看了眼柳芸，又瞥向蕭風，隻見蕭風雖然也麵露嫌惡，但並未有取出避毒丹藥的意思，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看林青禾或者柳芸先支撐不住。
    “柳師姐，此地瘴氣已有毒性，還需小心。”林青禾出聲提醒，同時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普通玉瓶，倒出一顆自己購買的二階“避瘴丸”遞過去，“這是我備下的一些避瘴藥物，師姐若不嫌棄，可先服用一顆，聊勝於無。”
    柳芸愣了一下，看著林青禾平靜溫和的眼神，臉上閃過一絲感激，連忙接過：“多謝林師兄！”她服下丹藥，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
    蕭風見狀，嘴角撇了撇，似是不屑，但眼神深處卻更冷了幾分。他沒想到林青禾準備得如此充分，而且竟會主動幫助玉衡峰的弟子，這讓他拉攏柳芸，孤立林青禾的打算落空了一部分。
    “走吧，別磨蹭了。根據地圖，墨溪陳家的駐地就在沼澤東北方向約百裏處，我們先去與陳家的人匯合。”蕭風不再多看二人，辨認了一下方向，便邁步向前。他腳步落在泥濘的地麵上，卻隻留下極淺的痕跡，顯示出身法的不凡。
    林青禾將蕭風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也不點破，默默跟上。他行走間，身形似乎與周圍扭曲的草木隱隱相合，氣息收斂到了極致，若非肉眼看見，幾乎難以察覺他的存在。《木隱術》在此等環境下，效果更佳。
    柳芸服了丹藥，感覺好了很多，也趕緊跟上兩人，隻是看向林青禾背影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與感激。
    越往沼澤深處走，環境越發惡劣。瘴氣變得濃稠，如灰色的薄紗般籠罩四周，能見度逐漸降低。腳下的淤泥越來越深，不時有氣泡從黑水中冒出，啪地破裂，散發出一股惡臭。各種奇形怪狀的毒蟲在泥水間爬行，發出窸窣的聲響。
    “小心！”走在最前麵的蕭風突然低喝一聲，猛地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看向左側一片渾濁的水窪。
    隻見水窪中，一道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暗影猛地竄出，張開布滿利齒的大口，直撲蕭風小腿！那是一條足有丈許長的鱷魚狀妖獸，皮膚布滿暗色紋路，行動悄無聲息，正是玉簡中記載的“影紋鱷”！
    蕭風反應極快，冷哼一聲，並指如劍，一道淩厲的金色劍氣瞬間射出，精準地斬在影紋鱷的頭顱上。
    “噗嗤！”
    血光迸現，那影紋鱷的頭顱被劍氣直接洞穿，抽搐了幾下，便沉入了黑水之中。
    “區區一階巔峰妖獸，也敢偷襲？”蕭風甩了甩手指，語氣帶著傲然，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向林青禾，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到一絲驚訝或欽佩。
    然而林青禾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逐漸擴散的血水，眉頭微皺：“蕭師兄，影紋鱷血液腥氣極重，恐怕會引來其他東西。”
    蕭風臉色一僵，正要反駁，四周的水窪和泥沼中，卻突然響起了更多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道暗影開始浮現，冰冷的瞳孔在灰暗的瘴氣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不止一條影紋鱷！而且，似乎還有其他東西被吸引了過來。
    “戒備！”蕭風臉色微變，終於收起了那絲傲氣，鏘啷一聲拔出了腰間佩劍，那是一柄寒光閃閃的上品法器長劍。
    柳芸也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取出一柄玉尺法器，緊張地注視著周圍。
    林青禾深吸一口氣，反手解下了背後用布條纏繞的無名劍胚。布條滑落，露出那古樸無華、甚至有些粗糙的暗沉劍身。他沒有散發任何強大的劍氣，隻是靜靜握著劍柄，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從四麵八方緩緩逼近的妖獸。
    除了七八條影紋鱷，還有一些體表長滿膿包、不斷滴落粘液的“腐骨蟾”從泥沼中跳出，以及一群翅膀振動發出低沉嗡鳴、口器尖銳的“鬼麵蚊”從瘴氣中襲來。
    刹那間，他們三人便陷入了妖獸的包圍之中。
    “哼，烏合之眾！”蕭風為了挽回顏麵，率先出手。他劍訣一引，手中長劍金光大盛，化作數道淩厲劍影，分襲向靠得最近的幾條影紋鱷。劍光過處，血肉橫飛，瞬間又有兩條影紋鱷被斬殺。
    但他的攻擊也徹底激怒了獸群。
    “咕呱！”一隻體型碩大的腐骨蟾猛地躍起，腹部鼓動，一道墨綠色的毒液如箭矢般射向蕭風。
    蕭風揮劍格擋，劍光與毒液碰撞，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那上品法器長劍的靈光竟然黯淡了一絲！
    與此同時，鬼麵蚊群如同黑雲般壓向柳芸。柳芸慌忙揮舞玉尺，放出道道清光護住周身，但鬼麵蚊數量太多，清光屏障搖搖欲墜，幾隻漏網之蚊穿透清光，朝著她白嫩的脖頸叮去。
    柳芸嚇得驚叫一聲，幾乎要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一道平淡無奇、甚至沒有多少光華閃動的劍影，後發先至，在她頸側輕輕一繞。
    那幾隻凶悍的鬼麵蚊瞬間被無聲無息地斬成兩截，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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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芸愕然轉頭，隻見林青禾不知何時已擋在了她身側，手中那柄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暗沉長劍，正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玄奧無比的軌跡揮動。劍鋒過處，無論是撲上來的影紋鱷，還是噴射的毒液，或是悍不畏死的鬼麵蚊，皆被一一斬開、擊碎、蕩滅。
    他的劍招沒有蕭風那般華麗耀眼，卻帶著一種舉重若輕的精準與效率。每一劍都落在妖獸最脆弱的部位，或是攻擊最薄弱的一點。磅礴的五色真元內蘊於劍身，引而不發，卻讓那看似鈍拙的劍胚擁有了驚人的破壞力。
    一條影紋鱷從側麵偷襲，林青禾看也不看，反手一劍點出，正中其眉心，暗勁一吐，那鱷魚頭顱內部已被震成漿糊，軟軟倒下。
    數隻腐骨蟾同時噴吐毒液，林青禾腳步一錯，身形如柳絮般飄忽，險之又險地避開所有毒液，同時劍尖連點，精準地刺穿每一隻腐骨蟾鼓脹的毒囊，讓它們毒液反噬，自身潰爛而亡。
    他甚至還有餘力，屈指彈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青色劍氣，將一隻試圖從背後偷襲蕭風的鬼麵蚊王擊碎。
    蕭風奮力斬殺著麵前的妖獸，眼角餘光卻將林青禾那閑庭信步般的戰鬥姿態盡收眼底，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怎麽可能？他用的那是什麽破爛劍胚？為何威力如此驚人？他的身法，他的劍術……竟似比自己苦修多年的金係劍訣還要精妙高效？！
    一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和更深的嫉恨，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不過片刻功夫，周圍的妖獸已被清理一空，黑水之上漂浮著眾多殘肢斷臂，腥臭撲鼻。
    林青禾收劍而立，氣息平穩，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了眼臉色變幻不定的蕭風，以及驚魂未定、滿眼感激看著他的柳芸，平靜道：“此地不宜久留，血腥氣太重了，快走。”
    蕭風臉色鐵青，看著林青禾那平靜的臉龐，隻覺得無比刺眼。他咬了咬牙，一聲不吭，轉身繼續前行，隻是腳步更快了幾分。
    柳芸連忙跟上林青禾，低聲道：“林師兄，剛才多謝你了。”
    林青禾微微搖頭：“同門之間，理應互助。柳師姐跟緊些，這沼澤，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
    他的目光投向沼澤更深處的方向，那裏的瘴氣幾乎濃得化不開，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
    這才隻是開始。蕭風的敵意，沼澤的詭異，以及那未知的異動源頭……真正的考驗，恐怕還在後麵。
    他的手掌，輕輕握緊了無名劍胚粗糙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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