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小規模衝突的勝利，如同在北境寒風中點燃的一簇篝火，短暫地驅散了陰霾，帶來了溫暖與振奮。騎士團載譽而歸，受到了城堡上下英雄般的歡迎。“歪脖子”漢克的事跡更是被添油加醋地傳頌，成了提振士氣的最佳佐料。連巴納德管家在核算此次行動的額外補給消耗時，那緊抿的嘴角都似乎鬆弛了那麽一絲絲，仿佛在說：“雖然過程略有意外支出，但結果符合預期，且提升了資產騎士團）的長期價值。”
    然而，這片歡騰的氣氛，卻無法完全掩蓋莉婭身上日益明顯的變化。她的預產期越來越近，腹部高高隆起，如同熟透的果實，行動也愈發遲緩。但變化的不僅僅是身體。
    那種她、腹中寶寶、混沌珠三者之間日益緊密的“同步”感，如今已強烈到無法忽視。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內視，就能模糊地感知到混沌珠內部那方小天地的狀態——靈泉泊泊，生機盎然，之前種下的草藥早已過了收獲期，被她妥善采集儲存。而那種時間流速的差異，也穩定在了一個讓她暗自心驚的比例大約外界一天，珠內接近五天）。
    更讓她心驚的是，近幾日，混沌珠本身，開始傳來一種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辨的……悸動。
    那不是危險的警示，也並非能量飽和的反饋，而更像是一種……共鳴式的胎動？
    每當腹中的寶寶用力伸展手腳，或者出現較長時間的有規律活動時，識海中的混沌珠便會隨之傳來一陣極其溫和、如同心跳般同步的悸動。仿佛珠內那方天地，也正在隨著這個即將出世的小生命一起“呼吸”，一起成長。
    這種奇特的聯係讓莉婭在驚奇之餘，也隱隱印證了那個關於龍血子嗣降生可能引動天地能量的記載。她的孩子，不僅繼承了父親的龍血，更是在混沌珠能量的日夜滋養下孕育，其存在本身，恐怕就與這個世界的基礎規則有著超乎尋常的親和與互動。
    這日午後，莉婭靠在躺椅上小憩，忽然感覺腹中的寶寶異常活躍，一連串有力的踢動讓她忍不住輕輕“唔”了一聲。幾乎在同一時間，識海中的混沌珠猛地傳來一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悸動，珠體內的氤氳靈氣都隨之輕輕蕩漾了一下。
    緊接著，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掠過她的心頭——不是通過五感，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仿佛城堡外極遠處，那廣袤的魔獸森林深處，有什麽東西，與這悸動產生了一絲極其遙遠的、若有若無的……呼應？
    這感覺一閃而逝，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是雷蒙德報告中提到的森林深處的異常魔力波動嗎？還是僅僅是孕期過於敏感的幻覺？
    她無法確定，但一種本能的警覺讓她微微蹙起了眉頭。她輕輕撫摸著腹部，試圖用安撫的意念傳遞給裏麵的小家夥，也傳遞給那仿佛一同“躁動”起來的混沌珠。
    “乖，安靜些，還不是時候……”她在心中默念。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意念，寶寶的動靜漸漸平複，混沌珠的悸動也緩緩歸於平靜。
    但莉婭知道，這僅僅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那個關鍵的時刻，正在以不可阻擋的速度逼近。她能感覺到，身體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骨盆在擴張，一種沉甸甸的下墜感時而出現。
    亞瑟幾乎推掉了所有非緊急事務，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這位在戰場上麵對千軍萬馬也麵不改色的公爵，此刻卻會因為莉婭一個細微的蹙眉或一聲輕輕的抽氣而緊張得繃緊身體。他甚至私下裏又“拜訪”了阿爾弗牧師好幾次，反複確認各項準備工作和應急方案。
    城堡上下也進入了一種無聲的、高效的備戰狀態。產房早已布置妥當，由索菲亞親自監督，確保一塵不染，所有用品齊全且經過嚴格消毒。巴納德管家不動聲色地調配著資源，確保熱水、幹淨的布帛、以及各種可能用到的藥材包括莉婭自己配置的和阿爾弗牧師準備的）都能隨時取用。連廚房的霍夫曼都開始研究幾種能快速補充體力、又易於入口的流食和湯羹。
    每個人都嚴陣以待，期待著那個承載著溫斯頓家族未來與希望的小生命的降臨。
    然而，就在這緊張而充滿期待的氛圍中，一位意料之外的訪客，再次叩響了溫斯頓城堡的大門。正是剛剛結束了對邊境魔獸異動初步調查、風塵仆仆趕回的維克多大師。
    他此次前來，名義上是向公爵匯報關於森林魔力波動的初步分析結果結論依舊是原因不明，需持續觀察），但那雙隱藏在法師袍下的眼睛，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對於知識的渴求光芒。他顯然聽說了騎士團在邊境的出色表現，以及那套據說由夫人傳授、能極大緩解疲勞的“恢複操”，更重要的是，他念念不忘的，是莉婭那些“非傳統能量結構”的造物。
    亞瑟在書房接見了他，聽取了關於森林異常的簡短匯報後，便看出了這位法師大師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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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克多大師，”亞瑟打斷了他關於魔力波動頻譜分析的冗長描述，直接點明，“您此次前來，想必還有別的事情吧？”
    維克多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也不再掩飾：“公爵大人明鑒。老朽……確實對夫人之前那些精妙的……嗯……‘設計’念念不忘。尤其是那個‘降雨盤’和恒溫相關的應用，其中蘊含的能量引導理念，實在令人著迷。不知……能否再次請教夫人？”
    亞瑟看了看窗外天色，又想到莉婭近日雖然身體沉重，但精神尚可，與維克多這樣純粹的學者交流，或許還能分散一下她對臨產緊張的注意力，便點了點頭：“夫人近來需要靜養，時間不能過長。我會詢問她的意思。”
    莉婭聽聞維克多大師再次來訪，並希望與她探討“降雨盤”和恒溫技術，略感意外，但並未拒絕。她深知維克多是個學術癡，與其讓他帶著滿肚子疑問在外麵胡亂猜測，不如有限度地與他進行一些交流，或許還能借此機會，將一些更“合理”的解釋固化下來。
    會麵安排在了城堡一間安靜明亮的偏廳。莉婭在亞瑟的攙扶下緩緩走入時，維克多大師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混合著恭敬與急切的神情。
    “夫人，日安！冒昧打擾您休養，實在是因為心中疑惑難解，寢食難安啊！”維克多開門見山，語氣熱切。
    “大師不必多禮，請坐。”莉婭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椅子上坐下，微笑道，“不知大師此次前來，想探討些什麽？”
    維克多立刻從隨身攜帶的皮質卷宗袋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幾張圖紙，正是之前莉婭提供給工坊的、“降雨盤”和恒溫餐盤他設法搞到了一個廢棄的、用於研究的外殼）的部分結構草圖。
    “夫人，請看這裏！”他指著“降雨盤”核心陣法中幾個關鍵的能量節點連接方式，“傳統的元素召喚或凝聚法陣，能量流向多是單向匯聚或爆發式釋放。但您這個設計，能量似乎在內部形成了一個……循環？而且這個循環的穩定性極高，對外界元素的需求反而降到了最低，這……這完全違背了《元素基礎導論》和《魔法陣能量流守恒定律》！”
    他又指向恒溫餐盤底部的那個簡易【導熱陣】：“還有這個！它沒有明顯的能量汲取結構，似乎隻是……在引導和均勻分布那鑲嵌玉石自身散發的、極其微弱的熱量？這種對低強度能量的精細利用效率，簡直聞所未聞！這需要何等精妙的能量親和與掌控力？”
    維克多越說越激動，花白的胡子都翹了起來：“夫人，您使用的這些‘結構’，其理論基礎究竟是什麽？它們似乎建立在一種與現行魔法體係截然不同的、關於能量本質和運轉規則的認識之上！”
    莉婭靜靜地聽著，心中了然。維克多確實抓住了關鍵——修真陣法與魔法陣的根本差異，在於對“能量”靈氣魔法元素）的認知和運用理念不同。魔法更注重“命令”與“支配”，而修真更講究“引導”與“和諧”。
    她不能透露修真界的真相，但可以嚐試用這個世界的語言，進行一些哲學層麵的解釋。
    “維克多大師，”莉婭斟酌著詞句，語氣平和，“您可以將它理解為一種……更側重於‘順應’而非‘征服’的理念。”
    “順應？”維克多皺眉，這個詞在追求力量和控製的主流魔法界，可不算什麽褒義詞。
    “是的。”莉婭點頭，“比如水流。傳統的魔法或許會試圖築起高壩，強行改變它的流向，或者用強大的力量將它蒸發。而我的方法，更像是挖掘溝渠，引導它去往需要的地方，或者利用它本身流動的勢能。”
    她指著“降雨盤”的圖紙：“它並非‘命令’水元素聚集，而是創造一個‘環境’，讓空氣中的水汽自然而然地在此凝結、落下。那個循環，是為了維持這個‘環境’的穩定。”
    她又指向恒溫陣：“它也不是‘加熱’，而是將已有的、微弱的熱量，更有效地‘鋪開’，避免浪費。”
    維克多聽得目瞪口呆，這套理論對他而言，簡直是離經叛道！魔法不就是追求更強大的力量、更精確的控製嗎？“順應”？“引導”？這聽起來更像是……德魯伊或者某些自然教派的理念？但德魯伊的手段也沒這麽精妙啊！
    “可是……夫人，如果沒有強大的精神力和對元素的絕對掌控，如何能實現這種‘引導’和‘創造環境’？”維克多忍不住反駁，“這需要的基礎能量和精神力門檻，恐怕不比傳統魔法低吧？”
    “並非如此。”莉婭搖頭，“它更注重對能量本身‘特性’的理解和利用，以及對‘結構’本身穩定性的構建。就像搭積木，找到正確的結構和平衡點，用很小的力氣也能搭得很高很穩。而非用膠水強行粘合。”
    她用了“結構穩定性”和“能量特性”這些相對中性的詞匯，避免直接提及“陣法”和“靈氣”。
    維克多陷入了沉思，眉頭緊鎖，顯然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莉婭的理論與他畢生所學產生了巨大的衝突，但眼前這些實際運行良好的造物，又是無可辯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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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討論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雙方誰也沒能說服誰。維克多無法完全理解莉婭那套“順應自然”、“結構至上”的理念，而莉婭也無法向他解釋清楚“陣法”和“靈氣”的本質。
    但維克多的態度，卻從一開始的質疑和探究，逐漸轉變為一種帶著困惑的尊重。他意識到，這位公爵夫人所掌握的，很可能是一種失落的、或者完全獨立發展的、自成體係的古老知識。其價值，或許遠超他的想象。
    最後，維克多帶著一臉“聽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請求：“夫人，您能否……允許老朽帶走這幾張圖紙的副本？我保證絕不外泄，隻是想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這種……這種‘結構性能量引導’的思路。”
    莉婭看了看亞瑟，見他微微頷首，便也同意了：“可以。但這些設計關乎領地的一些應用，還請大師務必保密。”
    “一定！一定！”維克多如獲至寶，將圖紙副本仔細收好，恭敬地行禮告退。離開時，他的腳步都有些飄忽，顯然還沉浸在剛才那場顛覆性的學術衝擊中。
    看著維克多離去的背影，莉婭輕輕鬆了口氣。這次交流，至少讓這位固執的學院派法師意識到，世界上還存在另一種解決問題的智慧，希望能減少一些他未來的不必要的探究。
    然而，就在維克多離開後不久，莉婭正準備起身回房休息，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強烈而規律的緊縮感，伴隨著一股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湧出。
    她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亞瑟的手臂。
    亞瑟臉色驟變：“莉婭？！”
    莉婭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他，盡管額角瞬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眼神卻異常冷靜和堅定：
    “亞瑟……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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