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羽帶回的那截腐化樹枝，如同在溫斯頓城堡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堅冰，寒意迅速擴散，卻奇異地沒有激起太多恐慌的漣漪，反而將大部分“寒氣”都凝聚在了城堡的書房之內——那裏臨時成為了維克多法師對抗未知腐化的前沿實驗室。
    這位平日裏注重儀表、言談間總帶著幾分學院派驕傲的法師，此刻形象全無。他穿著那件沾染了不明汙漬的睡袍，頭發如同被閃電術轟擊過般根根直立，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裏燃燒的，卻是近乎狂熱的求知火焰。
    那截被莉婭用隔離法陣小心封存的腐化樹枝，就放在書房中央鋪著厚厚天鵝絨的實驗桌上，像一件來自深淵的藝術品，既醜陋又令人著迷。
    維克多法師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對著它施展了各種檢測法術。他用“元素視野”觀察，發現樹枝內部原本活躍的木、水元素幾乎被吞噬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從未在任何典籍上見過的、呈現死寂灰色、不斷蠕動、仿佛具有某種惰性生命特征的詭異能量流。他用“生命偵測”探查，反饋回來的是一片虛無，不，比虛無更可怕，是一種主動吞噬探測能量、如同黑洞般的饑渴感。
    “不可思議！聞所未聞！”維克多時而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對著空無一人的牆壁演講，“看這能量的惰性！它不是簡單的負能量或死靈之力，它更像是一種……一種專門針對生命本源的‘消化液’！它在分解，在吞噬，將有序的生命結構瓦解成最基礎、最無序的混沌！”
    他嚐試使用傳統的淨化法術。一道柔和的“聖光術”照耀在樹枝上，那些灰色斑點隻是微微收縮了一下，如同被微風拂過的水麵，隨即又以更頑固的姿態蔓延開來，甚至將聖光中蘊含的能量都染上了一絲灰敗。
    “次級驅散術”？毫無效果。
    “元素淨化陣”？收效甚微，僅僅能清除掉最表層一絲微不足道的能量，對於核心的灰色斑點如同隔靴搔癢。
    他甚至動用了一小瓶珍藏的、來自光明大神殿的“聖水”。聖水澆上去，發出了“嗤嗤”的聲響，冒起一股帶著硫磺味的白煙，確實消除了一小片灰色斑點，但效果也僅限於此，而且聖水消耗殆盡後，旁邊的斑點立刻蠕動過來，填補了空缺。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維克多抓著自己本就淩亂的頭發，發出痛苦的呻吟，“它的穩定性和抗淨化能力太強了！就像……就像某種規則的造物，而非自然形成的能量汙染！”
    就在維克多法師陷入學術困境，幾乎要對著那截樹枝跳腳的時候，他的目光無意中瞥見了書桌一角，莉婭之前送來給他“安神”、但他因為過於投入研究而忘記點燃的第二批“驅腐寧神香”。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
    他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一根纖細的線香，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他看了看香，又看了看那截頑固的樹枝，一咬牙，也顧不上什麽實驗規範了，直接將線香湊到蠟燭上點燃，然後……把燃燒的那一頭，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賭博的心態，戳向了樹枝上一塊較大的灰色斑點！
    他本來隻是想試試煙霧的效果，但這動作看起來，更像是在用香當烙鐵……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見多識廣的維克多法師差點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來。
    就在燃燒的香頭接觸到灰色斑點的瞬間——
    “嗤——！”
    一聲遠比聖水淨化時更清晰、更劇烈的聲響爆發出來！那截“驅腐寧神香”的頂端，猛地迸發出一圈柔和卻無比堅定的乳白色光暈！這光暈如同擁有實質，瞬間將接觸點的灰色斑點籠罩！
    那原本頑固無比、連聖水都隻能艱難消除一小塊的灰色斑點，在這乳白色光暈的籠罩下，竟如同遇到驕陽的冰雪般，發出了細微卻急促的“滋滋”聲，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汽化！一股極其淡薄、卻帶著刺鼻腐敗氣味的黑煙從消融處升起，隨即又被線香本身散發的清寧氣息中和、淨化。
    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五秒鍾。當維克多法師目瞪口呆地移開線香時，樹枝上那塊原本有指甲蓋大小的灰色斑點，已經徹底消失，隻留下一個顏色略顯蒼白、但已然恢複正常的木質表麵！
    “女……女神在上……”維克多法師手中的線香差點掉在地上，他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龍蛋，眼睛死死盯著那塊被淨化的區域，仿佛看到了世界法則被改寫，“這……這不可能！聖水都做不到如此幹淨利落！這香……這香裏麵到底蘊含了什麽力量？！”
    他猛地轉身，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書房，甚至連睡袍帶子鬆了都顧不上，一路狂奔到工坊，找到了正在給森羅更換“初生之露”的莉婭。
    “夫人！莉婭夫人！”維克多激動得語無倫次，揮舞著手中那根隻燃燒了一小截的線香，“神奇！太神奇了！您的香！它……它簡直是對抗這種腐化的天敵！效果比聖水強了十倍！不，一百倍！您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是某種失傳的古代煉金術？還是您發現了新的神聖符文？求求您，告訴我原理！這將是魔法史上裏程碑式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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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婭被維克多這突如其來的狂熱嚇了一跳，看著他那副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般的模樣，既覺得好笑又有些無奈。她早就料到“驅腐寧神香”的效果會引起維克多的注意，隻是沒想到反應會如此激烈。
    “維克多法師，請您冷靜一下。”莉婭放下手中的玉瓶，語氣依舊溫和，“這隻是一些草藥的特殊配伍產生的效果罷了，或許正好對這種能量有克製作用。”
    “草藥配伍？不可能！”維克多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銀葉草、月光苔、寧神花……這些材料的性質我了如指掌！它們絕不可能產生如此強大的淨化之力！夫人，您一定加入了某種……某種關鍵的、我們尚未認知的‘催化劑’！是那種散發著奇異清香的、我從未見過的銀色小草嗎？還是您在製作過程中，使用了某種獨特的能量引導技巧？”
    維克多圍著莉婭，問題如同連珠炮般拋出，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莉婭看穿。他憑借著法師的直覺，敏銳地感覺到了這“驅腐寧神香”的不凡，其核心絕不僅僅是已知的魔法材料。
    莉婭心中暗歎，混沌珠的本源之氣和修真符文的理念，自然是不能透露的。她隻能繼續打著太極，運用起語言的藝術。
    “法師閣下，您知道，有時候，材料的配比、處理的時機、甚至製作時的心境，都會對成品產生微妙的影響。”莉婭露出一個略帶神秘的微笑，“就像同樣的麵粉、水和酵母，不同的麵包師能做出截然不同的麵包。我或許隻是……比較幸運地，找到了那個能讓這些平凡材料發揮出不平凡效果的‘完美比例’和‘恰當火候’。”
    她巧妙地將原因歸結於“經驗”和“手感”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上。
    維克多顯然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但他也看出莉婭不願深談核心機密。他像是守著巨大寶藏卻找不到鑰匙的守財奴，急得抓耳撓腮。
    “夫人！這種力量如果能被解析、被複製，將能拯救多少被侵蝕的土地和生命！我們甚至可以製作出更強大的防護結界！請您再考慮一下，哪怕隻是給我一點點提示……”維克多幾乎是在懇求了，那眼神可憐巴巴的，與他平日裏的高傲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著這位執著得有些可愛的老法師，莉婭心中微微一動。完全閉門造車也非她所願，或許可以在不觸及核心的前提下，進行一些技術上的交流？
    “維克多法師，”莉婭沉吟片刻，說道，“原理我暫時無法詳細說明。不過，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探討一下如何將這種香劑的淨化效果，與現有的魔法防護陣結合，比如嚐試將其煙霧引導、固化，形成小範圍的持久淨化場？或者，研究如何優化其燃燒釋放的效率？”
    維克多一聽，雖然沒能得到最想要的“核心機密”，但能參與優化和應用研究，也是巨大的收獲！他立刻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當然！當然有興趣！夫人，您這個思路太棒了！我們這就開始！我這就去拿防護陣的圖紙！”維克多瞬間恢複了活力，也顧不上儀容了，轉身又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工坊，大概是回書房去拿他的研究資料了。
    莉婭看著維克多消失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這位法師對知識的渴求，倒是純粹得令人敬佩。
    她低頭看向玉盒中光華內蘊的森羅，輕聲道：“看來，我們要準備應對更麻煩的情況了。連維克多都如此震驚，北方的那個‘疙瘩’，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棘手。”
    森羅的“光語者之蕾”微微閃爍了一下，傳遞來一絲凝重卻堅定的意念。
    知識的火花已經開始碰撞，為了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無論是來自異世的智慧，還是本土的執著探索，都將匯集成力量，準備迎接那來自北方的、日益清晰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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