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董卓的暴怒，香料與言語的催化
    “砰！”
    那隻盛滿葡萄美酒的青銅爵杯，被董卓用盡全力砸在案幾上，發出一聲沉悶而刺耳的巨響。
    飛濺的酒液，如同點點血珠，灑在油膩的烤羊腿和精致的果盤上。
    大殿之內，原本喧囂的空氣仿佛被這一聲巨響瞬間抽空。劃拳的西涼悍將，手臂僵在半空；撫琴的樂師，指尖凝在弦上；竊竊私語的朝臣，嘴巴還維持著張開的形狀。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刻戛然而生。
    死寂。
    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隻有殿角銅鶴香爐裏的龍涎香，還在不知死活地吐著青煙，那甜膩的香氣，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腥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匯聚向禦座之上那個肥碩的身影，以及他怒火所指的方向——呂布。
    董卓那句“心中，卻還念著舊主不成”，如同一柄淬毒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舊主？呂布的舊主是丁原，早已被他親手了結。那麽董卓口中的“舊主”，指的又是誰？
    殿中眾人心思各異。李傕、郭汜等西涼將校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粗野的、看好戲的笑容，他們看向呂布的眼神，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敵意與排擠。他們早就看這個並州來的外人、這個憑著武勇和一張俊臉就爬到他們頭上的“義子”不順眼了。
    而另一側的楊彪、趙謙等一眾朝臣，則紛紛低下頭，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能把腦袋塞進自己的袍袖裏。他們的眼角餘光，卻在悄悄地瞥著，心中是壓抑不住的驚濤駭浪，夾雜著一絲病態的快意。國賊的爪牙，終於要內鬥了嗎？
    李儒的臉色，在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端著酒杯的手紋絲不動，但那雙鷹隼般的眸子，卻死死地鎖定了站在董卓身側陰影裏的林淵。他想不通，一切都好好的，為何林淵獻上一支玉如意，說了幾句吉祥話，太師的怒火就毫無征兆地爆發了？這怒火來得太快，太猛，完全不合常理。
    林淵垂手侍立，甲胄冰冷，麵容恭順，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毫無所覺。他像一座沒有生命的石雕，完美地融入了這大殿的背景之中。
    可在他識海的【姻緣天書】之上，整個大殿的景象卻無比清晰。
    董卓的頭頂，那股代表“猜忌”的黑氣，已經濃鬱得如同墨汁，正瘋狂地滋生、膨脹，如同活物般纏向呂布。而他手中握著的那支玉如意，正散發著一圈圈肉眼不可見的、黑紅交織的光暈，絲絲縷縷地滲入董卓的體內。
    【暴虐的龍涎】正在生效。
    林淵能清晰地“看”到，那無形的“狂獸香”，隨著董卓的體溫升高，正加速催化，將他心中那點因言語而生的猜疑，放大成了燎原的怒火。
    呂布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立刻發作，甚至臉上都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整個大殿的溫度，仿佛隨著他的起立，又下降了幾分。他那挺拔的身軀，像一柄插在鞘中的絕世凶器，即便靜止，也散發著令人膽寒的鋒芒。
    “義父，”他的聲音很低，很沉，聽不出喜怒，“何出此言？”
    他依舊稱呼董卓為“義父”，這是他最後的克製。
    然而，這聲“義父”，在已經被暴虐情緒衝昏頭腦的董卓聽來，卻充滿了虛偽與嘲諷。
    “何出此言？咱家倒要問問你！”董卓肥碩的身軀在虎皮大椅上掙紮著前傾，他將那支溫潤的玉如意舉到呂布麵前，幾乎要戳到他的臉上。他被肥肉擠壓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閃爍著非理性的光。
    “你看看這個！眼熟嗎？這東西，是不是跟王允那老賊準備送你的聘禮，一模一樣啊？！”
    “你是不是每天對著咱家的蟬兒，心裏想的卻是王允那老賊對你的‘知遇之恩’？！”
    “你是不是覺得咱家搶了你的女人，奪了你的前程，所以才整日給咱家甩臉子？！”
    董卓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沙啞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蕩。他手中的玉如意，因為被他肥掌的體溫持續加熱，那“狂獸香”的效果被催發到了極致。一股莫名的燥熱在他血液裏奔湧，讓他感覺自己的頭顱都快要炸開。
    林淵的耳語，此刻在他腦中已經不再是“趣聞”，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個為自己斬將奪旗的義子呂布，而是一個戴著假麵、與政敵暗通款曲、覬覦自己女人的叛徒！
    轟！
    呂布的腦子裏，像是炸開了一道驚雷。
    聘禮？王允？貂蟬？
    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董卓那莫名其妙的怒火從何而來。他瞬間想通了許多事情，為何董卓會突然將貂蟬接入府中，為何自己與貂蟬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牆，為何董卓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原來，竟是如此。
    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他呂布縱橫天下，何曾受過這等汙蔑與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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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他感到徹骨冰寒的，是董卓口中那句“咱家的蟬兒”。
    那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像四根淬毒的鋼針，紮進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
    站在一旁的李儒，心中猛地一沉。
    壞了！
    他終於將所有的線索串聯了起來。玉如意、王允、聘禮、貂蟬……林淵！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年輕人，竟然用一支玉如意和幾句輕飄飄的話，就精準地挑動了太師和呂布之間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這是一招狠辣至極的誅心之計！
    他猛地抬頭，看向林淵。
    林淵依舊站在那裏，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一尊泥塑。可李儒卻從他那副恭順的姿態裏，讀出了一股讓他遍體生寒的冷意。
    他不是獵犬，他是一條最會偽裝的毒蛇！自己，竟親手將這條毒蛇引到了太師的身邊！
    李儒想要開口勸解，可董卓的怒火已經徹底燃燒，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怎麽？不說話了？”董卓見呂布沉默，愈發認定他心中有鬼，臉上的肥肉猙獰地扭曲著，“是被咱家說中，無話可說了嗎？呂奉先，咱家待你不薄吧？金銀、官爵、美女，你要什麽，咱家沒給過你？你就是這麽報答咱家的？！”
    呂布抬起頭，那雙虎目之中，壓抑的怒火終於化為一片冰冷的火焰。
    他沒有再看董卓，而是目光一轉，落在了那個站在董卓身側，手捧著空木盒的林淵身上。
    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林淵的身體連同他的影子一並刺穿。
    林淵感受到了這股視線，他緩緩抬起頭，迎上了呂布的目光。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無辜的困惑，仿佛在問：將軍，您為何這樣看我？
    這副表情，在呂布看來，無異於最惡毒的挑釁！
    “董卓！”
    呂布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
    他沒有再叫“義父”。
    這兩個字一出口，李儒的心便徹底沉入了穀底。
    完了。
    呂布直視著禦座上的那個胖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呂布，自並州而來，為你血戰沙場，斬將奪旗，換來的，就是今日這般當眾的羞辱嗎？”
    “反了！你反了！”董卓被“董卓”這兩個字徹底激怒，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因為動作太猛，巨大的肚腩撞得案幾上的杯盤一陣亂響。
    他手中的玉如意，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什麽祥瑞，而是代表著背叛與嘲諷的罪證。
    “咱家今日，便清理門戶！”
    怒吼聲中，董卓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那支價值連城的白玉如意，朝著呂布的額頭，狠狠地擲了過去！
    那支本該象征著吉祥與權力的玉如意，在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弧線，帶著董卓滔天的怒火與殺意，呼嘯著飛向呂布。
    整個大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高順“唰”地一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雙目圓睜。
    李儒失聲驚呼：“太師，不可！”
    而林淵，在那片無人注意的陰影裏，看著【姻緣天書】之上，那條連接著董卓與呂布、本就裂痕遍布的金色“父子”線，在玉如意脫手而出的瞬間，“啪”的一聲，應聲斷裂！
    斷裂的線頭，燃起兩簇黑色的火焰，迅速將兩人身上殘餘的關聯，燒成了灰燼。
    林淵的嘴角，終於在那片昏暗的光影裏，勾起了一絲冰冷的、得償所願的弧度。
    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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