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的喧囂已經散去，魏續那聲屈辱的“末將知錯”仿佛還回蕩在梁柱之間，餘音未散。宋憲等人告退的腳步聲也早已消失在府門之外，偌大的中郎將府，終於在這一刻，迎來了它新主人的，第一次真正的寂靜。
    林淵沒有在前廳久留，他揮退了所有侍奉的下人，獨自一人，再次回到了那間屬於呂布的，如今也屬於他的書房。
    他沒有點燈，任由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格，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那盆燒盡的輿圖灰燼，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像是某個時代的墓誌銘。
    林淵緩緩走到窗前，目光卻沒有投向窗外那片廣闊的庭院，而是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了自己腦海深處。
    【姻緣天書】之上，那一行猩紅的警示，依舊灼灼刺目。
    【警告：檢測到強烈的‘複仇’姻緣線正在快速靠近長安！】
    【目標鎖定：‘漢室宗親’——劉備！】
    劉備……
    林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那個織席販履之徒，那個在虎牢關前被呂布視若無物，隻能靠著兩個兄弟才能勉強撐住場麵的“皇叔”。
    他對自己，何來的“複仇”？
    林淵的思緒飛速轉動。他與劉備之間，並無直接的衝突。若說間接的，難道是因為自己截胡了趙雲？有可能。但趙雲與劉備，彼時並無君臣之名，最多算是公孫瓚麾下的同僚，這仇恨未免來得有些牽強。
    又或者，是更深層次的原因？
    林淵想起了自己當初在洛陽城外，曾驚鴻一瞥看到的那三團氣運。關羽的赤色忠義，張飛的黑色暴烈，以及劉備那團看似溫和，實則極具包容性與韌性的“仁德”氣運。
    “複仇”這條線，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麽，它的源頭，必然與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有關。
    推翻董卓？不，劉備巴不得董卓死。
    掌控長安？這倒是觸及了所有心懷天下者的根本利益。劉備自詡漢室宗親，匡扶漢室是他最大的政治旗號。如今長安落入自己這個“董卓新寵”手中，在他看來，或許與落在董卓手中並無二致，甚至……更糟。
    因為自己，比董卓更難對付。
    林淵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欞上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極有節奏。
    劉備的威脅，暫時還很遙遠。他如今勢單力薄，尚在四處流浪，自保尚且不暇，根本沒有能力威脅到根基已穩的長安。天書的預警，更像是一種對未來的提示。
    相比之下，盤踞在冀州的袁紹，才是迫在眉睫的心腹大患。還有那個在兗州悄然壯大，正冷眼旁觀的曹操。
    飯要一口一口吃，敵人，也要一個一個地解決。
    林淵將關於劉備的警示，暫時壓在了心底。他重新將注意力，收回到自己的身體內部。
    那股因為冊封中郎將、總領城西兵馬而匯聚來的龐大“權勢”氣運，此刻已經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化作了洶湧澎湃的江河，在他精神世界的四肢百骸中奔騰衝刷。
    他的精神力，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節節攀升，如同不斷被吹脹的氣球，很快就觸及到了那一層無形，卻又堅韌無比的壁壘。
    林淵索性在胡床上盤膝坐下，閉上了雙眼。
    他不再被動地承受，而是主動地，用自己的意識去引導這股力量。他將那些散亂的，金色的，紫色的氣運絲線，梳理、編織，讓它們如百川歸海般，盡數湧向腦海中的【姻緣天書】。
    嗡——
    天書劇烈地震動起來，書頁“嘩嘩”作響，無風自動。那些記載著貂蟬、馬騰、王允、賈詡、趙雲等人的頁麵，光芒大盛，每一根與林淵相連的姻緣線，都變得更加粗壯、凝實。
    精神力匯聚的速度，越來越快。
    林淵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仿佛被抽離了身體，進入了一個奇特的維度。在這裏，他“看”到自己的精神力，像是一柄無形的巨錘，正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向那層透明的壁壘。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一陣靈魂撕裂般的劇痛。
    但每一次撞擊後，那壁壘之上，也會出現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紋。
    林淵咬緊牙關，將所有新湧入的氣運，孤注一擲地，全部凝聚於一點，化作一根無堅不摧的尖錐，對準了那裂紋最密集的地方。
    “破！”
    心中一聲低吼，尖錐悍然刺下！
    哢嚓——
    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脆響，那層困擾他許久的壁壘，轟然破碎！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感，瞬間傳遍了他的整個意識。仿佛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一頭紮進了清澈的冰泉之中，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精神力不再受任何束縛，如同決堤的洪水，湧向一片更加廣闊的，嶄新的天地。他的感知，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他能“聽”到庭院裏，樹葉飄落時與空氣摩擦的微響。
    他能“聞”到百步之外，侍女衣袖上沾染的淡淡花香。
    他甚至能“感覺”到，府門外那兩尊石獅子，在經曆了百年風雨後，其內部結構產生的，最細微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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