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的聲音，在清晨空曠的城樓上，帶著一種近乎諂媚的亢奮。
    “冊封將軍為中郎將，總領城西兵馬！”
    每一個字，都像是被精心打磨過的石子，擲地有聲，在周圍親兵們的耳中，激起了一圈圈名為“敬畏”的漣漪。
    林淵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回應。他隻是將手中的空茶杯，遞還給身旁的親兵，動作平穩，仿佛剛剛聽到的，不是一步登天的封賞，而是一句尋常的問候。
    中郎將。
    在漢末的軍製中，這已是僅次於雜號將軍與重號將軍的高級軍職，手握實權，可獨領一軍。更重要的是，“總領城西兵馬”，這意味著呂布留下的那支最精銳的並州狼騎的指揮權，名正言順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董卓的慷慨，超出了他的預料，卻又在情理之中。一頭野獸在找到一個能讓它感到絕對安心的夥伴後，會毫不吝嗇地分享自己的獵物。
    “知道了。”
    林淵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邁步走下城樓。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被拉得很長。城樓下的百姓尚未散去，他們方才目睹了舊神的隕落，此刻，又親眼見證了新神的誕生。當林淵的身影出現在階梯盡頭時，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騷動，隨即又迅速安靜下來。
    那些原本對著囚車指指點點的目光，此刻盡數匯聚到了林淵身上。好奇、揣測、畏懼……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們紛紛低下頭，讓開道路，不敢與他對視。
    從開陽門到溫侯舊府，路程並不算遠。但今天，這條路，林淵走得格外清晰。
    他沒有騎馬，隻是步行。街道兩旁的守城士卒，在看到他走來時，遠遠地便挺直了腰杆，將手中的長戟頓在地上，發出整齊劃一的悶響。一些聞訊趕來的官員，在路邊躬身佇立，臉上堆著謙卑而熱切的笑容，想要上前搭話，卻又被林淵身上那股無形的疏離感所懾，不敢靠近。
    這便是權力。
    無聲無息，卻能讓萬眾俯首。
    終於，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出現在街角。朱紅的大門，鎏金的門釘，門前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無一不在彰顯著它曾經主人的顯赫。門楣之上，“溫侯府”三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著那個遠去囚車裏的失敗者。
    府門大開，兩列仆役侍女，從門內一直排到影壁，個個低眉順眼，戰戰兢兢。管家是個年過半百的男人，麵白無須，身上穿著還算體麵的綢衫，但那微微顫抖的雙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惶恐。
    “恭……恭迎林將軍入府！”
    管家領著一眾下人，跪倒在地。
    林淵的目光，越過他們，投向了府邸深處。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其規製之奢華，比之相國府，竟也不遑多讓。空氣裏，飄散著一股淡淡的，名貴香料與兵器膏油混合的氣味。這是屬於呂布的味道。
    “從今日起，這裏不叫溫侯府。”林淵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府裏所有關於‘溫侯’的印記，都處理幹淨。門上的匾額，明日換成‘中郎將府’。”
    “是，是！小人遵命！”管家磕頭如搗蒜。
    林淵不再理會他們，徑直向內走去。他穿過前廳，走過演武場。場邊的兵器架上，還掛著幾件常用的兵刃，其中一杆方天畫戟的模型，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靜靜地立在那裏，仿佛還在等待它的主人。
    林淵駐足片刻，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戟刃。
    他沒有去想呂布握著它時是何等的威風，他隻是在計算，將這東西熔了，能打出多少把軍中製式的環首刀。
    穿過演武場，便是後宅。這裏的氣息，與前院的肅殺截然不同，多了幾分脂粉的香氣和生活的痕跡。他甚至在一處廊下，看到了一架秋千，上麵還係著彩色的絲帶，在風中輕輕搖曳。
    林淵的腳步，在一間書房前停下。這裏，應該是呂布的私人空間。
    他推門而入。
    房內陳設相對簡單，沒有太多的奢華裝飾，隻有一張巨大的胡床，一張行軍輿圖，和滿牆的兵書竹簡。一股淡淡的墨香，混著皮革的味道，撲麵而來。
    林淵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輿圖上。
    輿圖畫得極為詳盡，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無一不備。與他自己的那張相比，這張圖上，用朱砂標記出的，是呂布曾經轉戰過的每一片土地。從並州到洛陽，再到長安。一條條紅線，勾勒出一個男人前半生的戎馬與輝煌。
    而在輿圖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標記，圈住了徐州下邳。
    林淵知道，那是呂布的故鄉。
    一個征戰半生，卻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林淵走到輿圖前，伸出手，將那張圖，從牆上，緩緩地，完整地撕了下來。
    他將其卷起，隨手扔進了牆角的火盆裏。幹燥的獸皮地圖，遇到火星，瞬間便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將那些輝煌的過去，燒成了卷曲的灰燼。
    做完這一切，他才施施然地坐在了那張屬於呂布的胡床上。床榻上鋪著厚實的虎皮，坐上去，柔軟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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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閉上眼，將心神沉入【姻緣天書】。
    書頁翻動，屬於他自己的那一頁，正在發生著驚人的變化。隨著中郎將的冊封和兵權的交割，一股股肉眼可見的，代表著“權勢”與“軍威”的金色與紫色氣運，正從長安城的四麵八方匯聚而來，不斷地湧入他那團本就龐大的氣運光球之中。
    他的精神力，在這股氣運的滋養下，如同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正在飛速地增長，衝擊著那一層無形的壁壘。
    林淵能感覺到，一個新的能力，正在天書的深處，緩緩孕育，即將破繭而出。
    “咚咚。”
    兩聲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感應。
    “進來。”
    一名親兵推門而入，躬身道：“將軍，城西兵馬司的幾位都尉、校尉，已在府外等候，想要拜見將軍。”
    林淵睜開眼，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逝。
    正事來了。
    兵權，不是董卓的一紙詔書就能完全交接的。呂布雖走，但他在軍中的威望猶在，尤其是這支從並州就跟著他的嫡係部隊。想要將他們徹底掌控，還需要一些手段。
    “讓他們去前廳等著。”
    林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不緊不慢地向前廳走去。
    前廳之內，五名身披甲胄的將領，正局促不安地站著。他們都是並州軍的老人，曾經跟著呂布南征北戰，職位最低的也是校尉。此刻，他們站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府邸裏，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當林淵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五人神情一凜，齊齊躬身抱拳。
    “末將參見將軍！”
    聲音還算洪亮，但林淵能聽出其中的一絲疏離與戒備。
    林淵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同時，【姻緣天書】的視野裏，五人頭頂的氣運線，也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三條是中性的“觀望”之線，不偏不倚。一條是略帶紅色的“敬佩”之線，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確實帶著幾分服氣。而最後一人，身材最為魁梧，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頭頂的線，卻是灰黑色的，標注著兩個字——【不忿】。
    很好，有刺頭。
    林淵心中了然，臉上卻不動聲色。他走到主位上坐下，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端起侍女奉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大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那幾名將領站得筆直，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都坐吧。”林淵終於放下茶杯，開口道。
    “末將不敢！”五人異口同聲。
    “在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林淵笑了笑，語氣溫和，“大家都是從刀山火海裏爬出來的兄弟，不必拘謹。”
    他這番話，讓那三名持觀望態度的將領，神色稍緩。
    林淵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對他抱有“敬佩”之情的將領身上，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將領一愣，隨即大聲道：“末將宋憲！”
    “宋憲。”林淵點了點頭，“我記得你。虎牢關下，你曾隨呂……隨溫侯一同衝陣，作戰勇猛。”
    宋憲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激動地說道：“將軍謬讚！末將不敢當！”
    林淵又看向另外幾人，竟也能一一叫出他們的名字，並隨口說出一兩件他們曾經立下的戰功。這番操作，讓幾人心中大為震動。他們沒想到，這位新來的將軍，對他們竟是如此了解。
    最後，林淵的目光，才落在了那個刀疤臉的身上。
    “你，是魏續吧？”
    刀疤臉魏續的身子，明顯僵硬了一下，悶聲應道：“是。”
    “溫侯的內兄，是麽？”林淵的語氣，依舊平淡。
    魏續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屈辱與憤怒。“將軍提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林淵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隻是想告訴你，從今天起，你不再是誰的內兄，你隻是我手下的一名都尉。以前的那些裙帶關係，在我這裏，不管用。”
    “你！”魏續勃然大怒，拳頭瞬間攥緊。
    “怎麽？不服？”林淵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廳，“不服，可以滾。我的軍隊裏，不養廢物，更不養心裏還念著舊主人的狗。”
    話音未落，一股冰冷的殺氣，從林淵身上迸發而出。那是在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真正的殺伐之氣。大廳裏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
    宋憲等人臉色大變，他們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竟有如此可怕的氣勢。
    魏續在那股殺氣的衝擊下，隻覺得渾身冰冷，仿佛被一頭史前凶獸盯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那點不忿和怒火，瞬間被澆滅得一幹二淨。
    “撲通”一聲，他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末將……末將不敢！末將知錯了！”
    林淵收回氣勢，重新端起茶杯，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知錯就好。”他吹了吹茶沫，“起來吧。都記住，在我手下當差，隻看本事，不看出身。有功，我賞。有過，我罰。誰要是不服，呂布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
    恩威並施，敲山震虎。
    簡單幾句話，一場小小的風波，便被他輕鬆化解。
    宋憲等人此刻再看林淵，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對強者的，純粹的敬畏。
    林淵知道，這支軍隊，他已經初步掌控了。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府外那片屬於他的，嶄新的天空。
    呂布被流放，自己權傾朝野，貂蟬也即將入住此地。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最完美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腦海裏，那本沉寂的【姻緣天書】，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
    一行全新的，閃爍著猩紅光芒的篆字，猝不及防地，浮現在書頁之上。
    【警告：檢測到強烈的‘複仇’姻緣線正在快速靠近長安！】
    【目標鎖定：‘漢室宗親’——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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