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微微頷首。那刻真可謂生死一線之間。
    鴻鈞早於無數元會之前便已布下大局，如春風化雨，潛移默化；又如蛇行灰中，痕跡難尋。
    若非最後一刻無人能窺見其中玄機。
    若非通天出麵，三教四位聖人早已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通天才是三清之中目光最深遠之人。難怪他不願立教證道，不願涉足封神大劫，難怪當初他會就這些問題質問鴻鈞。
    太上與元始心頭泛起羞慚。當初通天提醒他們之時，他們卻笑他庸人自擾。
    如今回想，若非通天提出那三個關鍵問題，並得到鴻鈞的回答，他們四位恐怕早已被鴻鈞借題發揮，強行犧牲。
    那赤紅豔麗的隕聖丹，差一點就成了他們的終結之物。
    鴻鈞在那一刻，確實對他們動了殺機。
    身為聖人，對殺意最為敏銳。他們二人斷定，那一瞬間的危險，絲毫不容懷疑。
    “通天說得不錯，我們已身處險境！”
    元始麵容愈發凝重。
    被一位天道級聖人盯上，任誰都不會輕鬆。
    可他實在難以理解，“師兄，我等皆是鴻鈞門下弟子，他為何要費盡手段將我等鏟除？這對他又有何益處？”
    元始眉頭緊鎖，“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好處。”
    太陽神同樣感到困惑。
    諸位聖人之中，若論謀算深遠，元始堪稱洪荒第一。
    沒有哪位天道聖人能在這一點上與他比肩。
    太上輕輕搖頭。
    元始都看不透的事，自己自然也無法揣測。
    隻是他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或許通天師弟知道內情。”
    “罷了，等封神結束之後，定要去拜訪通天師弟。”
    兩位聖人終於明白過來，通天一直在竭力擺脫鴻鈞的布局。
    而他們卻不明真相地成了鴻鈞手中的棋子，回想起來多少有些尷尬。
    但當時並不知情，也無可厚非。
    再說，他們三清本為一體，不相信通天會真的將他們拒之門外。
    否則，他又怎會提醒眾人防備鴻鈞？
    太上與元始對通天有著十足的信任。
    心境放鬆後，元始抬頭望向天空，“待封神一了，定要收拾那個挑起禍端之人。”
    “放心，他逃不了。”
    太上臉色也不好看，一個區區鴻鈞座下的童子，竟敢妄動聖人主意。
    想想就令人憤慨！
    堂堂天帝，膽敢算計聖人，真是好大的膽量！
    須彌山大雷音寺中，多寶與彌勒回到道場，不斷向兩位聖人請罪。
    接引擺手道：“此事不怪你們。”
    “並非你們作戰不利，不必多言。回去用心修行便是。”
    “西方教能否興盛，還要靠你們。”
    多寶與彌勒既感動又羞愧，最終聽從聖人吩咐，退下閉關修煉。
    他們心中暗下決心，誓要讓西方教發揚光大。
    接引與準提互相對視，眼中滿是複雜。
    “真是危險，幸虧有通天相助，否則我們四位聖人恐怕早已落入鴻鈞圈套。”
    準提語氣感慨。
    造化玄機果然深不可測。
    幸好他們拉通天入劫，使他不得不另尋脫身之法，否則在三次封神議事之時，通天也不會提前說出那些話來。
    誰曾想到，鴻鈞竟真懷有如此心思，借機設局，欲將他們一一懲治。
    誰能相信，一位天道聖人竟能狠到這種地步？
    不僅對付記名弟子，連親傳弟子也不放過！
    其心之毒，可見一斑！
    準提越想越覺驚心，鴻鈞到底在圖謀什麽？
    接引麵色沉重：“師弟，倘若鴻鈞真在暗中籌謀我等，那這天道功德，恐怕我們萬劫不複也無法償還。”
    “西方大興，是否還有指望？”
    這場封神劫難，對西方教而言，可謂傷筋動骨。
    雖說闡教也折損了燃燈、文殊、普賢、慈航、懼留孫、韋護等一幹準聖、大羅金仙。
    但唯有聖人才清楚，這些原本皆是我西方教的弟子！
    失去了這些人，西方是否還能興盛，已然成疑。
    “師兄不必憂心。”
    準提語氣平靜，“西方大興，勢在必行。”
    他語氣驟然淩厲：“這是鴻鈞欠我西方的因果。”
    確實如此。
    當年道魔之爭，鴻鈞與羅睺聯手，將西方大陸打得支離破碎。
    自那以後，西方大地便一片荒蕪。即便接引、準提成聖後，日夜以八寶功德池水淨化西方，成效依舊微乎其微。
    西方教雖有雙聖坐鎮，卻遠不及人教、闡教之昌盛。
    原因無他——西方貧瘠，資源匱乏，弟子根骨低劣，難入仙道之門。
    縱然兩位聖人神通廣大，也難憑空造物。
    這一因果，乃是鴻鈞成聖之前種下的大禍。哪怕他後來成就天道級聖人，也必須償還。拖延越久，所欠越重。
    事實上，鴻鈞成聖之時，已償還大半。當初他手中本有七尊聖位，不得已拿出兩尊賜予接引、準提。
    否則，堂堂東方道祖，怎會無緣無故扶持西方聖人？更何況，若非他默許，當年紫霄宮中怎會發生那等爭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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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雲讓座，尚可理解。可鯤鵬那般行徑，是被準提親手奪位。
    在紫霄宮動手，那是聖人道場，誰敢如此膽大包天？
    歸根結底，鴻鈞欠債，必須還！
    哪怕他是天道聖人，亦不能例外。
    因果不空，天理昭昭。
    準提並不擔心鴻鈞不肯償還。他與接引身負天道功德，最知因果纏身之苦。
    接引卻更為憂慮：“師弟，我正因明白這點，才更覺不安。”
    “牧野戰場之上，諸聖皆已窺見鴻鈞之意。”
    “封神之戰，他尚可算計諸聖。”
    “那西方大興，他又怎會毫無籌謀？”
    接引說到此處，準提也不禁歎息。西方之路，何其艱難！
    他靜默片刻，輕輕敲擊高台，忽而睜眼：“等封神事了，我等當親自拜訪通天道兄！”
    愣住。
    接引一時語塞，滿臉驚愕。
    這是西方教大興的關鍵時刻，本該全力推進才是。為何還要去拜訪通天？
    通天連封神大劫都不願插手，怎會願意助西方教壯大？
    “師兄。”
    準提神情愈發嚴肅，“唇亡齒寒啊！”
    接引頓時明白了。
    是啊，唇亡齒寒。
    如今在天道之下，諸聖本為一體。鴻鈞已開始針對三教四聖，意圖削弱他們的力量。
    但僅此而已嗎？
    鴻鈞真能就此罷手？
    通天如何？
    女媧呢？
    還有平心？
    除去四聖之後，剩下的三位恐怕也不會安寧。
    身為聖人，誰不清楚這些事？
    “罷了，等封神一結束，我們就前往東海金鼇島碧遊宮，拜見通天道兄，請他指點一二。”
    兩位西方教聖人達成了統一意見。
    在這風雨將至的局勢下，唯有諸位準聖齊心協力，方可自保。
    遠在碧遊宮的通天不禁輕歎一聲。
    他原本隻想安安靜靜地待在宮中，不再理會外事。
    可沒想到，終究還是避不開了。
    諸聖都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通天乃天道混元十二重天的聖人，一旦渡過這次天劫，便可晉升為真正的天道級聖人！
    洪荒世界、三界六道、萬界諸天，隻要有人口中或心中念起他的聖號，他便有所感應。
    這是每一位準聖強者都擁有的能力。
    通天之名響徹諸天，若凡有念誦都要一一回應，除非施展身化億萬的大神通，否則絕難做到。
    因此他設定了限製：隻與有緣之人相通，或者由聖人提及者方能感知。
    就在剛才，多位聖人同時提到他的名字，他自然明白外麵發生了什麽。
    麻煩要來了！
    這一次，鴻鈞現身牧野，顯露真身，已經清楚表明了他的意圖——最終目的，是要清除諸聖。
    諸位聖人心生憂慮，在所難免。
    但沒想到，即便自己隱居不出，他們依舊不肯放過自己。
    看來，是非要讓自己出麵不可。
    這一點，倒也不難接受。
    隻是現在，他絕不會露麵。
    封神大局即將落幕！
    隻要功德圓滿，他便可借此突破境界！
    屆時，實力更上一層樓，自然無懼鴻鈞！
    鴻鈞雖是天道級聖人，卻並非循常規修煉而成。他是以天道聖軀補全天地殘缺，方才成就這一境界。
    這種方式有得亦有失。
    好處在於，鴻鈞幾乎無需苦修，就直接擁有天道聖人的大部分修為。
    更因以身合道，他可調動天道之力，摻雜自身意誌。
    壞處卻是自主性不足，道行虛浮。
    然而即便如此，鴻鈞依舊是真正的天道聖人。就連平心這位天道聖人第五重天的存在，也無意在此刻與其正麵衝突。
    一旦不能一擊製勝，吃虧的隻會是他們。
    之前發生的事，平心已悄然將其中緣由告知了他。
    通天忍不住讚歎平心的手段。
    她動用天道權柄，將鴻鈞那一絲殘留的記憶徹底抹除。
    這一手幹淨利落，恰到好處。
    平心實在高明！
    換成通天自己，未必能做到這般精準。
    鴻鈞就算想算計諸聖，也得遵循天道規則，按部就班地推進。
    但同樣，若是諸聖早有準備，他想得逞就沒那麽容易。
    若諸聖齊心設防，鴻鈞的謀劃就難以奏效。
    天道的規則擺在那裏，除非他願意立刻撕破臉開戰，否則，隻能看著眾聖逍遙自在。
    通天要做的，就是積蓄力量，讓鴻鈞始終投鼠忌器。
    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形成不可撼動的大勢，讓鴻鈞不敢輕舉妄動。
    通天嘴角微微上揚，腦中浮現出一個有趣的計劃。
    他想，這樣應該能讓鴻鈞吃一驚吧！
    忽然之間，通天在高台上露出笑意，碧遊宮中頓時光芒大放，如同春回大地。
    三十六位二代弟子，以及剛踏入準聖的袁洪這位三代弟子，全都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袁洪心中感慨萬分。
    若不是當年遇見石磯師尊，被她引薦入碧遊宮，恐怕自己早已上了封神榜了吧？
    哪還有今日的成就？
    是啊，碧遊宮的三代大弟子袁洪，如今也已是準聖之身。
    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封神大戰在洪荒外不過才過去數年。
    可在碧遊宮的混元無極大陣中，已經曆了數億年光陰。
    他得通天賜下《上清玉宸金章》，重塑根基，原本駁雜的法力被盡數打散，境界從大羅金仙一路跌落至天仙。
    他原本以為，重新修煉回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結果卻發現，自己低估了聖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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