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靈胎破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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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阮跪倒在溫熱的血泊邊緣,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野獸皮毛特有的腥臊氣撲麵而來。她迅速放下背上沉重的藥箱,飛快地打開,取出裏麵幹淨的布巾、效果最好的止血金瘡藥粉、還有那套她視若珍寶、細如牛毛卻閃著寒光的銀針。
    “撐住!”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式的強勢,既是對眼前瀕死的白狐說,也是對自己內心深處那一絲猶豫說,“想活下來,想讓你的孩子們活下來,就給我拚盡全力撐住!”
    她首先檢查白狐後腿那道可怕的傷口。傷口極深,幾乎咬斷了筋骨,失血過多是導致它此刻瀕危的主要原因。必須立刻止血!她用幹淨的布巾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傷口周圍凝結的血塊和汙物,她的動作快如閃電卻又穩如磐石,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情緒的韻律,竟讓那因劇痛而不斷本能抽搐的白狐,身體微微放鬆了一些。她將大量的、珍貴的金瘡藥粉毫不吝嗇地傾倒在猙獰的傷口上,藥粉觸碰到翻卷的皮肉,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隨即再用撕好的幹淨布條用力而仔細地將傷口緊緊包紮起來。
    白狐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它那雙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睛裏,似乎奇跡般地凝聚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亮光,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阿阮,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裏。
    止血僅僅是爭取時間的第一步。真正的危機,是生產!白狐顯然已陷入嚴重的難產,體力早已耗盡,胎兒被卡在產道之中無法順利娩出,再拖延哪怕片刻,結局必然是母子一同殞命!
    阿阮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空氣,強迫自己忽略眼前這絕非人類的形態,將這隻白狐完全當作一個普通的、正在生死線上掙紮的產婦來對待。她將皮囊裏最後一點珍貴的清水倒在手上,雙手沾濕,變得溫熱一些,然後輕輕按在白狐那高高隆起、仍在劇烈顫動的腹部。指尖傳來的觸感,是內部激烈無比的胎動和母體那虛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脈搏。她閉上雙眼,屏息凝神,全力調動起所有的感知去細細感應——脈象虛浮欲絕,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而胎氣卻躁動不安,充滿了野性的、近乎狂暴的生命力!
    “不是陰煞侵蝕……這是‘靈胎爭道’!”阿阮瞬間明悟過來。這白狐腹中所懷的胎兒,顯然蘊含著遠超尋常的強大靈性,它們急於降生,渴望來到這個世界,卻因為母體遭受重創、過度虛弱,產道無力,無法順利分娩,反而在母體有限的宮腔內互相擠壓、瘋狂地爭搶著那本就所剩無幾的生機,如同數條被困在淺灘中的幼龍,拚命翻騰,卻隻會加速共同的滅亡!
    尋常針對人類產婦的催生手法,對這種蘊含著強大靈性的“靈胎”非但無效,甚至可能引發靈胎更劇烈的反抗,導致母體瞬間崩潰!
    阿阮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的閃電!她迅速取出七根長短不一的銀針,指尖在針尾極其迅速地輕輕一彈,銀針立刻發出幾乎微不可聞卻頻率奇特的嗡鳴之聲。她左手掐訣,赫然便是那日在柳河屯為王氏接生時所用過的“穩婆印”——拇指壓住無名指根,食指與中指並攏伸直如劍,小指微勾——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溫和的暖意自她丹田升起,流經手臂,灌注於指尖,最終注入那嗡嗡作響的銀針之中!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靈胎有路,母體為門——給我開!”
    她口中發出一聲低沉卻充滿力量的清喝,手下運針如飛!七根承載著她精氣與秘法的銀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白狐腹部七個絕非人類經絡、而是她根據白狐獨特的生理結構,結合《穩婆手劄》殘卷中那些關於“異類胎息”、“靈脈節點”的模糊記載,於電光火石間推演判斷出的特定位置!
    銀針入體的刹那,白狐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發出一聲撕裂夜幕、淒厲痛苦到無法形容的長長哀嚎!但奇異的是,這一聲嚎叫之中,除了那無法忍受的劇痛,更夾雜著一種奇異的、仿佛某種死死束縛著它的無形枷鎖被驟然打破的解脫感!
    緊接著,阿阮迅速取出朱砂,毫不猶豫地再次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擠出一滴溫熱的、蘊含著她自身精元陽氣的血珠!她以自身鮮血為引,以手指代替朱砂筆,在白狐光滑冰涼的額頭上,飛快地繪製下一道經過簡化的“破煞鎮魂印”!這道血印,此刻不再是用來鎮壓陰邪,而是以她自身的陽氣為橋梁,強行穩定住白狐那瀕臨崩潰、即將消散的神魂,護住它靈台最後一絲清明不滅!
    “守住你的心神!跟著我的聲音用力!”阿阮厲聲喝道,她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穿透靈魂的力量,直接壓過了白狐痛苦的嘶嚎,“孩子就要出來了!往下走!再往下走!”
    奇跡,就在這一刻發生了!
    隨著阿阮的喝令與銀針、血印的共同作用,白狐那雙原本已經灰暗下去的眼眸之中,驟然爆發出驚人而璀璨的神采!它仿佛被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強大力量重新注入了生機,喉嚨裏發出低沉而威猛的、如同猛獸守護幼崽時般的咆哮,它調動起全身所殘存的、乃至透支生命換來的最後氣力,依照著那古老的本能和阿阮的指引,猛地向下狠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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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
    伴隨著一聲濕滑的輕響,第一個小小的、濕漉漉的、裹著胎膜的白色肉團,順利地滑落到了阿阮早已準備好的幹淨布巾之上!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三隻小小的、連眼睛都還未曾睜開的小小幼狐,帶著濕潤的胎液和母親溫熱的血水,相繼降臨到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它們的體型似乎比尋常的狐崽要稍大一圈,濕漉漉的毛發緊貼在小小的身體上,但在那層胎膜之下,隱約可見銀白色的漂亮底毛中,正流動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如同月華般柔和而靈動的光暈。
    白狐在產下第三隻幼崽之後,身體猛地一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頭,徹底癱倒在血泊之中,隻剩下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表明它還活著。但它那雙眼睛,卻死死地、貪婪地、充滿了無盡母愛與欣慰地緊盯著那三隻正在布巾上本能蠕動、發出細弱“嚶嚶”聲的小生命,喉嚨裏發出極其滿足而虛弱的“嗚嗚”聲。
    阿阮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水,也顧不上幾乎虛脫的自己,她以最快的速度,用那把她專用的、消過毒的銀剪刀,利落地為三隻幼狐剪斷了與母親相連的臍帶。她撕下自己內襯中最幹淨柔軟的布料,用皮囊裏最後幾滴清水沾濕,極其小心溫柔地擦拭著幼狐們小小的身體。當擦拭到第一隻幼狐的脊背時,她的動作猛地僵住,瞳孔驟然收縮!
    在那隻幼狐脊椎骨靠近尾椎的柔軟皮膚上,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墨色印記,赫然在目!
    那印記的形態……竟然與柳河屯那個嬰兒左肩胛上的蛇形胎記,有著驚人的、至少七分的相似!
    阿阮的心,瞬間沉向了無底的深淵。又一個?!這絕對、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就在這時,那隻虛弱到極點的白狐,用盡了它在這世間最後的一絲力氣,艱難地將頭顱再次轉向阿阮。它的眼神不再有痛苦和渙散,裏麵充滿了無盡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感激之情,以及一種深沉的、化不開的憂慮與哀求。它沾著血沫的嘴唇微微開合,那個微弱的、直接作用於阿阮腦海的女聲,帶著靈魂最終消散前的震顫,最後一次響起:
    “恩……情……永世……銘記……快……走……‘巡山使’……就要……來了……它們……會……殺了……你……還有……我的……孩子……”
    話音未落,白狐眼中那最後一點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般徹底熄滅,它的頭顱無力地垂落下去,輕輕砸在冰冷的、被血浸透的土地上,徹底停止了呼吸。隻有那三隻剛剛降生、懵懂無知的幼狐,還在溫暖的布巾上本能地蠕動著,發出細弱而令人心憐的“嚶嚶”聲。
    “巡山使?”阿阮猛地抬起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警惕萬分地掃向四周黑暗得如同實質的密林!一股比在柳河屯祠堂前所感受到的更加陰冷、更加暴戾、更加充滿非人氣息的恐怖威壓,如同鋪天蓋地的潮水,正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洶湧而來!林間的風聲驟然變得淒厲尖銳,如同無數冤魂在同時尖嘯哭泣!就連天上那輪清冷的月亮,似乎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邪惡氣息所汙染,透出的月光都帶上了一層不祥的、慘綠慘綠的色澤!
    她根本來不及為白狐的逝去感到悲傷,甚至來不及妥善處理它的遺體!她一把將三隻用布巾小心翼翼裹好的幼狐攬起,迅速塞進自己寬大的衣襟之內——幼狐們柔軟溫熱的身體緊貼著她冰涼的肌膚,它們脊背上那微弱的、流動著月華般光暈的奇異胎記,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一絲絲奇異的、令人不安的暖意。
    她猛地背起藥箱,轉身就朝著與那恐怖“威壓”傳來方向完全相反的黑暗,發足狂奔!她的身影如同被強弩射出的箭矢,又如同被驚擾的夜梟,瞬間便沒入了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黑暗山林之中。
    幾乎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鬆林的最深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暴虐與狂怒的恐怖獸吼!那吼聲非獅非虎,更像是某種巨大的、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噪音,蘊含著可怕的破壞力,震得整片鬆林的樹葉都簌簌作響,瘋狂落下!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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