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陰差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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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聲微弱卻尖銳的啼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破屋內外脆弱的平衡。
    幾乎在哭聲響起的同一刹那,門外濃鬱的黑暗中,那兩道剛剛退去的、散發著刺骨寒意的黑影,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倏然再次凝聚、顯現!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迫近!
    翻滾的黑氣中,冰冷鎖鏈拖曳的“嘩啦”聲變得清晰而急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法意味。兩道毫無感情的、如同萬載寒冰般的意念,如同冰錐,狠狠刺向屋內:
    “生機已顯,然死氣纏身,陰陽逆亂,煞根深種!此等孽胎,留之必為禍患!交出!”
    最後一個“交出”二字,蘊含著陰司律令的威嚴,化作一股實質般的衝擊,狠狠撞在阿阮心神之上。她懷抱著那仍在微弱啼哭、身體冰涼、眼瞳異色的嬰兒,踉蹌後退半步,喉頭一甜,一股腥氣湧上,又被她強行咽下。
    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他那麽小,那麽輕,渾身青紫,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那深邃的、帶著一絲幽光的眼瞳正茫然地睜著,映不出任何影像,隻有本能的、對這個世界冰冷的觸感。那纏繞在他體表的黑色死氣,雖被她的舌尖血和《往生咒文》逼退大半,卻依舊如同附骨之疽,絲絲縷縷地試圖重新纏繞上去。
    “煞根深種……”陰差的話語在她腦中回蕩。他們說得沒錯,這嬰兒自孕育之初便與死亡相伴,體內確實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煞印記。但,這就注定他必須被“誅滅”嗎?
    阿阮猛地抬頭,眼中因消耗過度而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不屈的火焰。她將嬰兒更緊地護在懷中,用自己單薄的脊背,直麵那兩道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黑影。
    “他隻是想活下來!何錯之有?!”她的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顫抖,卻帶著一種撼不動、折不斷的韌勁,“陰煞纏身非他所願!天地既容他降生,為何不能容他一線生機?!”
    “冥頑不靈!”左側陰差似已不耐,虛幻的鎖鏈猛地一振,發出刺耳的銳鳴,一道凝練至極的黑色流光,如同毒蛇出洞,直射阿阮懷中的嬰兒!那流光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帶著湮滅一切生機的死寂法則!
    這一擊,不再是威壓,而是真正的索命手段!
    阿阮瞳孔驟縮!她知道自己絕無可能硬接陰差含怒一擊!電光火石間,她幾乎是憑借本能,將一直緊握在左手、散發著溫潤白光的月華玉佩,猛地舉起,擋在嬰兒身前!
    “嗡——!”
    玉佩感受到那純粹的、充滿毀滅意味的陰司死氣,仿佛被觸動了某種禁忌。原本溫和的白光驟然變得熾亮!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月華光盾瞬間展開,護在阿阮與嬰兒身前!
    “轟!”
    黑色流光狠狠撞在月華光盾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能量劇烈侵蝕消磨的“滋滋”聲。光盾劇烈搖晃,白光與黑氣瘋狂交織、湮滅,逸散出的能量波紋將地麵的塵土枯草盡數掀起!
    阿阮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透過光盾傳來,整條左臂瞬間麻木,胸口如同被重錘擊中,氣血翻湧,眼前陣陣發黑。她死死咬著牙,將湧到喉頭的鮮血再次咽下,右手依舊緊緊抱著嬰兒,雙腳如同釘子般紮在地上,半步未退!
    那月華光盾雖搖搖欲墜,卻頑強地沒有破碎!白光之中,隱隱有清冷孤高的山野氣息流淌,帶著一種超脫於凡俗生死輪回的意境,竟將那代表著陰司規則的死氣攻擊,勉強抵擋了下來!
    兩名陰差周身黑氣劇烈翻湧,顯然對這結果感到意外與憤怒。
    “青丘信物,竟用來庇護此等逆亂陰陽之物!”右側陰差的聲音帶著震怒,“你可知此舉已是幹涉陰司,罪同……”
    “此子陽氣未絕!魂魄俱全!”阿阮不等他說完,強提一口氣,嘶聲打斷,她的聲音在能量衝擊的餘波中顯得破碎,卻字字鏗鏘,“他尚未為惡,未害生靈!僅因出身非常,便要判其魂飛魄散,這難道便是陰司的鐵律?!便是天地的公道嗎?!”
    她的話語,如同利刺,讓兩名陰差周身翻滾的黑氣微微一滯。它們存在的意義是維護陰陽秩序,執行生死輪回,但麵對一個剛剛降生、尚未有任何業障的“異數”,直接施以最酷烈的“誅滅”,於“理”雖合,於“情”……那冰冷的、早已遺忘“情”為何物的執法意念,竟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幾乎不存在的凝滯。
    阿阮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凝滯!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不再與它們爭辯道理,而是將全部精神注入手中的月華玉佩,將那清冷孤高的月華氣息催發到極致,同時,她將自己那微弱卻堅韌的、守護生命的意誌,毫無保留地融入其中!
    白光再次熾盛,雖不擴張,卻更加凝練,如同在無邊黑暗中築起了一座小小的、堅不可摧的月光壁壘。壁壘之後,是她蒼白而決絕的臉,和她懷中那個仍在發出微弱啜泣的、不該降生於世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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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賭!賭這源自青丘、超然物外的月華之力,能讓陰差有所顧忌!賭她守護“生”的意誌,能撼動那冰冷的規則一絲一毫!
    破屋內,陷入了詭異的僵持。
    陰差手中的鎖鏈嘩嘩作響,黑氣洶湧,冰冷的殺機如同實質,不斷衝擊著月華光盾,卻一時難以突破。它們似乎在權衡,在計算。強行突破這青丘信物的庇護,拿下這穩婆和嬰兒,需要付出何種代價?是否會引來青丘的不滿,導致更大的麻煩?而這個嬰兒……是否真的如判斷那般,必須立刻誅滅?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刀刮。
    懷中的嬰兒似乎哭累了,又或許是被這恐怖的威壓和能量衝擊所懾,啼哭聲漸漸微弱下去,隻剩下細微的、斷斷續續的抽噎,小小的身體在阿阮懷中微微顫抖,那深邃的眼瞳依舊茫然地睜著。
    阿阮的心緊緊揪著。她的左臂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全靠一股意誌在支撐著玉佩。體內的生機因之前的消耗和此刻的對抗而飛速流逝,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就在她意識即將渙散的邊緣,那一直鎖定著她的、如同冰錐般的陰差意念,突然如同潮水般退去。
    緊接著,那令人窒息的陰冷威壓,也開始緩緩消散。
    左側那名陰差發出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冷哼:
    “哼!便容他苟活片刻!然此子身負死印,煞氣纏魂,命格已定,不容於陽世,亦難入輪回!爾強逆天規,強留此孽,必遭反噬!待其釀成大禍,業力纏身之時,吾等再來,連你一並清算!”
    冰冷的話語如同詛咒,在破屋中回蕩。
    話音落下,門外那兩道黑影再次融入黑暗,這一次,是真的離去了。那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視,也徹底消失。
    “噗——”
    確認陰差真的離開後,阿阮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強提的那口氣瞬間潰散。她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地麵。左手的月華玉佩光芒瞬間黯淡下去,變得如同普通玉石。她整個人脫力地癱軟在地,懷中的嬰兒也險些脫手。
    她艱難地調整姿勢,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將嬰兒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刺痛和濃重的血腥味。
    活下來了……暫時。
    她低頭,看著膝上這個呼吸微弱、渾身冰涼的小生命。他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細微的淚珠。那青紫的皮膚和纏繞的淡淡死氣,昭示著他未來的坎坷與不祥。
    陰差的話如同警鍾在她腦中轟鳴。“身負死印,煞氣纏魂,命格已定,不容於陽世,亦難入輪回……”
    她真的做對了嗎?強行留下這個孩子,是否真的會如陰差所說,釀成更大的禍患,最終連自己也搭進去?
    迷茫與沉重的壓力,如同這破屋外的夜色,將她緊緊包裹。
    但當她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嬰兒那冰涼卻柔軟的小臉時,感受到那微弱的、真實存在的心跳時,心中的迷茫又被一種更堅定的東西驅散。
    她輕輕擦去嬰兒睫毛上的淚珠,低聲呢喃,仿佛是對嬰兒說,又仿佛是對自己,對這無常的天地:
    “既然活下來了……那就好好活。”
    “你的命,是撿來的。從今天起,你就叫……天赦吧。”
    天之所赦,向死而生。
    她撕下自己內衫相對幹淨的布條,將嬰兒仔細包裹好,緊緊抱在懷中。然後,她掙紮著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具早已冰冷僵硬、完成了最後“使命”的女屍,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
    此地不宜久留。陰差雖退,但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覬覦這“陰胎”的存在?她必須盡快離開亂葬崗,找一個地方暫時安頓下來,處理自己的傷勢,也想辦法弄清楚,該如何養活這個特殊的孩子。
    她最後掃視了一圈這間充滿死寂與詭異的破屋,抱著被命名為“天赦”的嬰兒,步履蹣跚卻堅定地,踏入了門外依舊濃稠的夜色之中。
    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第1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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