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行會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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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雙生子平安降生,且都被留下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黑水鎮。與趙府事件的諱莫如深不同,此事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阿阮那番“文曲守業,七殺護家”的驚世言論,更是被添油加醋,傳得神乎其神。
    有人嗤之以鼻,認為她妖言惑眾,壞了祖宗規矩;有人將信將疑,暗中觀望;更有少數在亂世中嗅到不安氣息的人,隱隱覺得那阮穩婆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但無論如何,阿阮“阮大家”的名頭,算是徹底在黑水鎮,乃至周邊幾個鄉鎮打響了。這名聲,混雜著敬畏、好奇、恐懼,以及來自福壽堂日益濃烈的敵意。
    馬三娘坐不住了。
    河邊那間破屋子裏的女人,不僅一次次打了她的臉,搶了她的生意,如今更是動搖了她乃至整個穩婆行會賴以生存的“規矩”根基。若人人都學她,不按章程收費,連“雙煞胎”都敢留,那她們這些老派穩婆還有什麽威信可言?還有什麽油水可撈?
    “不能再忍了!”福壽堂內,馬三娘將手中的茶盞重重頓在桌上,臉色鐵青,“這邪婆再留下去,咱們都得喝西北風!”
    她看向坐在下首的一個麵色蒼白、眼神閃爍的年輕婦人,那是她的遠房侄女,也是行會裏最聽她話的穩婆之一。“巧姑,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巧姑身子一顫,低聲道:“姑母,都……都辦妥了。按您的吩咐,找了三個前些日子請她看過診的婦人,都是膽小怕事、家裏窮得叮當響的……喂了那‘迷魂散’……現在人都已經‘瘋’了,家裏人也打點好了,到時候會一口咬定是喝了阮穩婆開的安胎藥才出的問題……”
    馬三娘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好!記住,到時候在公堂上,就說她用的藥來曆不明,摻了邪門的東西,才害得人失心瘋!我倒要看看,這次她還怎麽狡辯!”
    她早已買通了衙門裏的錢師爺,打點了差役。隻要苦主一口咬定,人證物證那摻了料的藥渣早已準備好)俱在,就算定不了重罪,也能把這邪婆抓進去關上幾天,狠狠煞她的威風!最好能嚇得她滾出黑水鎮!
    兩天後的清晨,阿阮剛起身,正準備熬藥調理內息,一陣粗暴的砸門聲便響徹了整個寂靜的河岸。
    “開門!官府拿人!”
    “阮阿阮!快滾出來!”
    阿阮眉頭一皺,放下藥罐,走到門邊,並未立刻開門,沉聲問道:“何事?”
    門外是幾個穿著皂隸服、腰挎鐵尺的官差,為首一人滿臉橫肉,語氣不善:“何事?你涉嫌以邪術妖藥害人,致使多人瘋癲!跟我們回衙門走一趟吧!”
    說罷,不等阿阮回應,便有人上前一腳踹開了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門!
    阿阮後退一步,目光掃過門外。除了官差,還有不少被驚動的鄰裏遠遠圍觀,指指點點,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疏離。更遠處,她看到了馬三娘和巧姑的身影,正躲在人群後,嘴角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冷笑。
    果然來了。
    “差爺,說話要講證據。我何曾害人?”阿阮神色不變。
    “證據?苦主就是證據!”那為首的差役一揮手,“帶走!”
    兩個差役上前就要拿人。
    “慢著!”阿阮一聲清喝,並未反抗,隻是冷冷地看著那差役頭目,“我跟你們走。但若查明是誣告,又當如何?”
    差役頭目被她那清冷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強自鎮定道:“哼,到了大堂,自有分曉!帶走!”
    阿阮被帶到了鎮上的衙署。公堂之上,縣令大人尚未升堂,隻有錢師爺和幾個差役在場。很快,三個披頭散發、眼神呆滯、口中念念有詞、時而癡笑時而尖叫的婦人被帶了上來,她們的家人跪在一旁,哭天搶地,一口咬定就是吃了阮穩婆開的藥才變成這樣。
    馬三娘和巧姑作為“同行見證”,也被傳喚上堂,言之鑿鑿地指控阿阮用藥詭異,不合規矩,定是用了邪門手段。
    錢師爺撚著山羊胡,眯著眼睛,一副早已定案的模樣:“阮阿阮,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還不快快認罪,免受皮肉之苦!”
    阿阮站在堂下,看著那三個狀若瘋癲的婦人,又看了看馬三娘那得意的嘴臉,心中一片清明。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淩的孤女。
    她並未驚慌,反而上前一步,對錢師爺道:“師爺,可否容我近前一觀這三位娘子的情況?若真是因我之故,我甘願受罰。若有人栽贓陷害,也好還我清白,免得冤枉好人。”
    錢師爺本想拒絕,但看阿阮氣度沉靜,不似尋常婦人慌亂,又見堂外圍觀者眾,不好做得太過,便哼了一聲:“準了!量你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阿阮走到那三個“瘋婦”麵前。她們被差役按住,依舊掙紮不休,眼神渙散,口水直流,確實像是失了心智。
    但阿阮敏銳地察覺到,她們身上散發出的,並非真正癔症或邪祟入體的混亂氣息,而是一種……人為的、刻意製造出來的神魂紊亂之感。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帶著麻痹與致幻效果的藥草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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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魂散!
    這是一種江湖下九流常用的藥物,能令人暫時神智昏聵,言行失常,但藥效過後,通常不會留下嚴重後遺症。
    阿阮心中冷笑,馬三娘為了構陷她,倒是舍得下本錢,也夠歹毒。
    她伸出手,看似要去撫摸其中一個婦人的額頭探查,寬大的袖袍遮掩下,指尖已夾住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之上,塗抹著她特製的、能刺激經絡、化解藥性的醒神藥露。
    “這位娘子,莫怕……”阿阮聲音柔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之力,手指輕輕拂過那婦人的太陽穴。
    銀針悄無聲息地刺入穴位,微涼的藥力瞬間透入。
    那原本癡癡傻笑的婦人,身體猛地一僵,眼神中出現了一瞬間的清明與困惑,但旋即又被藥力壓製,恢複混沌。
    但這瞬間的變化,足以讓一直緊盯著她的阿阮確認無疑!
    她如法炮製,在另外兩個婦人身上也迅速施針渡藥。
    做完這一切,她退後一步,麵向錢師爺,朗聲道:“師爺,這三位娘子並非中了什麽邪術,而是被人下了迷魂散!”
    “胡說八道!”馬三娘立刻尖叫起來,“分明是你的妖藥!”
    “是不是,一試便知!”阿阮不再客氣,目光如電,直射馬三娘和巧姑,“迷魂散藥性雖烈,但並非無解!我已用銀針渡藥,暫時壓製了她們體內的藥性。隻需取些陳年醋、搗碎的生薑汁,混合灌服,再以清水潑麵,不出一刻,她們便能恢複神智!到時,是誰下的藥,一問便知!”
    她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錢師爺臉色微變,馬三娘和巧姑更是瞬間麵無血色!
    “你……你血口噴人!”巧姑嚇得渾身發抖。
    “是不是血口噴人,一試便知!”阿阮步步緊逼,“師爺,若按我的法子,她們未能清醒,我甘願領罪!若她們醒了,指認出幕後真凶,又當如何?!”
    她的聲音清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回蕩在公堂之上。
    堂外圍觀的百姓也紛紛議論起來。
    “對啊!試試不就知道了!”
    “阮穩婆說得有道理!”
    “我看馬會長她們臉色不對啊……”
    錢師爺騎虎難下,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過偏袒,隻得硬著頭皮道:“好!就依你所言!來人,去取陳醋薑汁!”
    很快,東西備齊。差役們按照阿阮說的方法,給三個婦人灌服下去,又用冷水潑麵。
    起初,三人還掙紮不休,但不到半刻鍾,藥力在阿阮銀針和醋薑的合力作用下迅速化解。第一個婦人猛地打了個噴嚏,眼神逐漸聚焦,茫然地看著四周:“我……我這是在哪?頭好痛……”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她們相繼清醒過來,雖然虛弱,但神智已複。看到自己身在公堂,身邊還有官差,頓時嚇得不知所措。
    “說!是誰給你們下的藥?!”阿阮趁熱打鐵,厲聲問道。
    三個婦人本就膽小,又被這番折騰嚇破了膽,此刻神智恢複,哪裏還敢隱瞞,紛紛指向了臉色慘白、抖如篩糠的巧姑!
    “是……是巧姑!她說給我們錢,讓我們裝瘋,指認阮穩婆……”
    “她說那藥隻是讓人迷糊一會兒,沒事的……”
    “是她!就是她給的藥粉!”
    真相大白!
    堂內外一片嘩然!
    “好啊!原來是你們搞的鬼!”
    “馬三娘!你還有什麽話說!”
    “誣告反坐!把她們抓起來!”
    群情激憤。
    馬三娘見勢不妙,還想狡辯,但人證物證從巧姑身上搜出了剩餘的迷魂散)確鑿,錢師爺也保不住她。最終,馬三娘和巧姑因誣告陷害,被當場拿下,收監候審。福壽堂穩婆行會經此一事,名聲掃地,幾乎瓦解。
    阿阮當眾自證清白,名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僅貧苦百姓更加信服她,就連一些原本觀望的富戶,也開始暗中留意這位手段非凡的阮大家。
    然而,站在喧囂散去的衙署門口,阿阮臉上並無太多喜色。
    她看著馬三娘和巧姑被押走的背影,心中並無快意,隻有一絲疲憊與警惕。
    馬三娘倒了,但敵視她的人不會消失。
    行會的報複失敗了,但更陰險的手段,或許還在後麵。
    她攏了攏衣衫,抵禦著初冬的寒意,邁步走向那條依舊冷清的河邊小路。
    她的路,從來都不好走。
    但她會一直走下去。
    第2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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