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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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河屯氣氛詭異,井水依舊發黑,村民麵黃肌瘦,見阿阮如見鬼魅。王寡婦偷偷告知:族老們每夜在井邊“獻祭”,祈求平安,實則被“守井人”操控。】
    離柳河屯越近,官道兩旁的草木便愈發顯得蔫頭耷腦,蒙著一層洗不掉的灰敗。連吹過田埂的風,都帶著一股子河底淤泥翻湧上來似的、沉甸甸的潮腥氣。阿阮的腳步不覺放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浸透了汙水的棉絮上,軟塌塌,又掙脫不開。
    白瓔跟在她身側,白衣在晦暗的天光下依舊醒目,她微微蹙著眉,纖長的手指不著痕跡地拂過路旁一株葉片蜷曲發黃的狗尾巴草。“地氣濁了。”她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帶著怨憎。”
    阿阮沒應聲,目光落在遠處那片依著山坡錯落分布的、熟悉的灰瓦屋頂上。柳河屯,她逃離又歸來的囚籠。隻是如今的屯子,像是被一口無形的大鍋扣著,死氣沉沉,連往日最喧鬧的雞鳴狗吠都聽不見幾聲。
    踏入屯口的石板路,幾個正在井台邊打水的婦人猛地抬起頭。那口公用的老井,井水顏色深得發黑,打上來的水在木桶裏晃蕩,泛著油膩的光。婦人們看到阿阮,先是茫然,隨即像是被燙到一般,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褪盡,手裏的木桶“哐當”一聲砸在井沿,渾濁的水潑了一地。她們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不成調的嗬嗬聲,也顧不上撿桶,轉身就連滾帶爬地往自家屋裏竄,砰地關死門板,留下一條空寂的、彌漫著恐慌的村路。
    不止她們。田埂上彎腰勞作的漢子,屋簷下抽旱煙的老頭,見到阿阮,無一不是見了鬼魅的神情,避之唯恐不及。他們大多麵黃肌瘦,眼窩深陷,印堂處籠著一層驅不散的青黑,那是長期被陰穢之氣侵染、生機虧損的跡象。
    阿阮麵無表情,繼續往裏走。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從門縫裏、窗隙後死死盯在她背上,冰冷,恐懼,還摻雜著難以言說的麻木。
    “你倒是比鬼還嚇人。”白瓔在她身側輕笑一聲,語氣裏聽不出是調侃還是別的。
    阿阮沒理會,徑直走向屯子西頭,那片老槐樹林的方向。那是鎖龍井所在,也是養母撿到她的地方。
    還沒走到林子邊緣,斜刺裏一條窄巷中,猛地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袖!
    阿阮手腕一翻,銀針已扣在指間,卻在對上那雙惶恐又急切的眼睛時,頓住了。
    是王寡婦。幾年前,她男人死在河裏,她帶著個病懨懨的兒子艱難度日,阿阮的養母曾接濟過她們。此刻的王寡婦,比記憶中更加幹瘦,顴骨高聳,眼珠渾濁,死死拉著阿阮,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又驚恐地四下張望。
    “王嬸?”阿阮壓低聲音。
    王寡婦像是下了極大決心,猛地將阿阮和白瓔一起拽進巷子深處一個堆放柴草的破窩棚裏。窩棚裏彌漫著黴味和草屑。
    “阮、阮姑娘……你、你怎麽還敢回來?!”王寡婦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手指冰涼,“快走!快走啊!這屯子不能待了!”
    “為什麽?”阿阮看著她,“屯子裏怎麽了?那口井……”
    一提到井,王寡婦渾身一抖,眼裏恐懼更甚。“那井……那井吃人了!”她牙齒打顫,“自打你走後,井水就越來越黑,喝了那水的人,都像被抽了魂,沒力氣,沒精神……地裏莊稼也蔫了……”
    她喘著粗氣,繼續道:“後來,族老們就說,是井裏的龍王爺發怒了,要……要祭祀!每夜子時,他們就去井邊,殺雞宰羊,把血潑在井台上……一開始還有點用,井水會清亮幾天,可後來……後來就不頂用了!”
    王寡婦的聲音帶上了絕望:“再後來,他們就不殺牲口了……他們……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些剛死不久的嬰孩屍體……扔進井裏……”她捂住嘴,幹嘔了兩聲,眼淚混著臉上的汙垢流下來,“說是……說是能安撫龍王爺……”
    白瓔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阿阮心頭發冷,用嬰孩屍體獻祭?這哪裏是安撫,分明是邪術!
    “族老們是被逼的!”王寡婦突然抓住阿阮的手,指甲幾乎掐進她肉裏,“我偷偷看見過……有個穿黑衣服的、像鬼一樣的人……夜裏來找族老說話……第二天,族老就下令去尋死孩子……他們……他們是被那黑衣人操控了!屯子裏的人,都怕啊!不敢不聽!”
    黑衣人……守井人!
    果然是他!他不僅守著那口井,還在操控整個柳河屯!
    “那黑衣人,什麽樣?”阿阮追問。
    “看、看不真切……”王寡婦努力回憶,臉上恐懼更深,“就記得……他走路沒聲音,臉藏在黑兜帽裏……身上……有股子井繩泡爛了的味兒……”
    井繩的味道。與那匿名信上的印記,對上了。
    “阮姑娘,你走吧!”王寡婦再次哀求,聲音淒惶,“那黑衣人是衝著你來的!我聽見族老偷偷念叨過……說……說等你回來,就用你的血……祭井!”
    用她的血……
    阿阮站在原地,窩棚外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她沉靜的側臉。她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冰冷。從她知道自己是井邊撿來的那一刻起,就隱約預感到了。
    她沒有回應王寡婦的哀求,隻從袖袋裏摸出幾塊碎銀子,塞進對方冰冷的手裏。“給孩子買點吃的。”
    說完,她不再看王寡婦錯愕悲傷的臉,轉身走出了窩棚。
    白瓔跟在她身後,輕聲道:“看來,是請君入甕。”
    阿阮望著西頭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愈發陰森的老槐樹林,林中深處,就是那口吞噬生命、等待著她鮮血的鎖龍井。
    “甕已在此,”她聲音平靜,帶著一絲徹骨的涼意,“豈能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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