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愧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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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推斷“愧母”可能是生母或養母。養母從未提過“龍女”之事,生母…難道還活著?或已化為井中怨靈?】
天光掙紮著穿透柳河屯上空常年不散的陰霾,將稀薄而慘淡的亮色投在泥濘的村路上。阿阮和白瓔相互攙扶著,腳步虛浮地離開了西頭那片死寂的老槐樹林。每走一步,都像是從粘稠的噩夢中拔足,身後那口鎖龍井無形的視線,依舊如芒在背。
屯子裏依舊空曠得嚇人,偶有早起拾掇的村民,遠遠瞥見她們的身影,便如受驚的兔子般縮回屋裏,留下“砰”的關門聲在清晨的空氣裏回蕩,激起一片空洞的回音。
她們沒有回阿阮記憶中養母那間早已破敗荒廢的老屋,而是在屯子邊緣尋了一處無人居住、半塌的土坯房暫且容身。房頂漏著光,牆壁斑駁,充斥著塵土和黴菌的味道,但至少能隔絕那些窺探的、恐懼的目光。
白瓔傷勢不輕,尋了個相對幹淨的角落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周身泛起極淡的靈光,對抗著侵入體內的陰腐之氣。她那總是纖塵不染的白衣,此刻沾了泥汙與血漬,袖口焦黑破損,顯出幾分從未有過的狼狽。
阿阮靠坐在她對麵的牆根,脫力感讓她坐著都十分吃力,而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懷中那半頁新得的殘紙,以及上麵那兩個字——
愧母。
那輕飄飄的兩個字,竟比守井人的威脅更令她心頭發沉,仿佛有千斤寒冰墜入心間,冷意絲絲縷縷蔓延開來,直教人呼吸都為之凝滯。
她將殘紙再次拿出,借著從屋頂破洞漏下的天光,反複看著那幾行潦草而決絕的字跡。
“星子降世,地脈為引”——印證了匿名信與守井人的說法,那些特殊的孩子,果然與地脈息息相關。
“龍女之血,可鎮可崩”——這徹底推翻了她剛剛被迫接受的“鑰匙”命運。她的血,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守井人要的是“崩”,是釋放陰龍之力。而那短暫的、加固封印的異象,是否就是“鎮”?這“鎮”的力量從何而來?源自龍女祭司的那部分靈血嗎?
“欲穩陰陽,需尋‘共生之法’”——這是希望,是方向,卻也是更大的謎團。與誰共生?如何共生?
而這一切的盡頭,是落款處,那蘊含著無盡悲愴與悔恨的“愧母”。
是誰,在何種境況下,留下了這半頁可能扭轉一切的提示?又為何,要自稱“愧母”?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養母身邊。那個麵容慈祥、眼神卻總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憂慮的老穩婆。她教她識字,教她辨藥,手把手傳授她《穩婆手劄》上的技藝,告訴她接生是積德的行當,是在鬼門關前搶人命。她待她如親生,卻又在她追問身世時,總是含糊其辭,最後隻留下那句“井邊撿的”和那個驚悚的雨夜回憶。
養母知道《手劄》夾層中的地圖嗎?她知道鎖龍井的秘密嗎?她知道自己的血脈非同尋常嗎?如果她知道,為何從不透露分毫?是保護,還是……恐懼?她臨終前,那複雜的眼神,是否就包含著無法言說的“愧”?
若“愧母”是養母,她的“愧”,是愧於隱瞞,愧於將她帶入這詭譎的命運旋渦,卻無力護她周全嗎?
可這殘紙上的字跡,雖潦草,筆鋒間卻隱隱透著一股養母所沒有的、屬於某種古老傳承的底蘊與決絕。而且,養母隻是個普通的鄉村穩婆,她會用“星子”、“地脈”、“龍女之血”這樣的詞語嗎?她會知曉“共生之法”這等玄奧之事嗎?
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麽,“愧母”是生母?那位守井人口中,以身飼龍的最後一任龍女祭司?
這個念頭讓阿阮的心猛地一抽。
如果她還活著……怎麽可能?守井人明確說過,她是在彌留之際產下自己。被陰龍怨念反噬、汙穢靈體,又在那種情況下生產……生機幾乎斷絕。
可若她已逝,這殘紙從何而來?難道是生前所留,被守井人發現後撕毀丟棄?不對,守井人若得到此物,必定毀去,絕不會任其留在井邊石縫,等著被她發現。
除非……生母的魂魄,並未完全消散?
阿阮想起井底那交織的龍魂哀鳴與星子啼哭。生母的魂魄,是否也有一部分被困在了井底?化作了怨靈?這殘紙,是她以殘存魂力,在某個契機下,奮力送出井外的警示與指引?
自稱“愧母”,是愧於未能完成鎮壓的使命?愧於讓陰龍之力汙染了血脈,生下了她這個“變數”?還是愧於……無法給她一個正常的、安寧的人生?
無論是養母還是生母,這“愧”字背後,都藏著太多她無法觸及的往事與沉痛。
她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是孕育生命的地方。她接生過那麽多孩子,深知一個母親對子女最本能的情感。無論是養母沉默的守護,還是生母可能存在的、以魂力傳遞信息的努力,這“愧”之中,是否也深藏著無法磨滅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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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什麽了?”白瓔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臉色依舊蒼白,但氣息平穩了些許。她看著阿阮緊蹙的眉頭和手中捏得發皺的殘紙。
阿阮將她的推斷低聲說了一遍。
白瓔靜靜聽完,沉吟道:“‘愧母’是誰,眼下難有定論。但這‘共生之法’,必是關鍵。守井人與那‘上宗’欲以星子血祭,強行破封,走的便是‘崩’的路子,戾氣深重,後患無窮。而這‘共生’,聽起來……更像是尋求一種平衡。”
“平衡?”阿阮抬起眼。
“嗯。”白瓔頷首,“陰龍乃地脈濁氣與怨魂所化,其力暴虐,但力量本身並無正邪,關鍵在於引導與製衡。若你能找到方法,不以毀滅或鎮壓為目的,而是讓你的血脈,或者結合星子之力,與那陰龍達成某種‘共生’,或許……真能如這紙上所言,‘穩陰陽’。”
這個想法大膽而縹緲,卻像是一顆火種,落入了阿阮冰冷的心湖。
不與黑暗對抗,而是尋找與之共存的方式?這聽起來近乎天方夜譚,尤其是麵對鎖龍井下那等凶物。
但,這是目前唯一的、不同於毀滅與臣服的第三條路。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殘紙,“愧母”二字如同烙印。
無論您是誰,謝謝您留下的這條路。
她將殘紙仔細收起,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黴味似乎也不再那麽令人窒息。
前路依舊凶險,謎團依舊重重。
但至少,她知道了,她的血,並非注定要成為開啟災厄的鑰匙。
她可以選擇“鎮”,更要尋找到那條更為艱難的“共生”之路。
為了她自己,也為了那些呼喚著她、依賴著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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